第119章離別練習曲
陸泉和羅嶼豐走在一起的畫面,對喬冉來說,是劈頭蓋臉的噩夢重演。 騙子——明明之前還說過對羅嶼豐不感興趣!騙子! 他站起來,對上轉過來的陸泉。敏銳的觀察力讓他立即發現她稍顯驚訝的神情里還殘留著上一秒的笑意,而這一點點笑意便轟然點爆他心中嫉妒的引線。 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她是不是一定要把自己逼瘋才滿意?逼得自己在大庭廣眾下失態才滿意!開心的時候就哄兩句,一轉臉就忘個精光! 等她主動來找自己就更是笑話!沒了他更好,沒了他最好,反正她從來不缺人陪! 喬冉近乎冷酷地想著,他再也不要聽她的話了,任何話任何事。陸泉,你以后休想再讓我相信你。 冰冷堅硬的黑色大理石面倒影著他走過的身影,他盯著陸泉依舊坦然平和的面容,那股冷硬恨意內部便又被猛然扎進一根尖銳的針頭,刺痛推壓出酸澀,軟弱地蔓延。 哪怕是一點慌亂也好,一絲絲的掩飾也好,他都不值得嗎? 無論心里如何翻涌,當喬冉站在陸泉面前時,依然保持著那副淡漠的模樣。長久被貴族學校的生活磨礪著,他也早已不是那個喜怒形如色的中學生了。 “好巧啊,”他甚至能笑起來,溫和無害的下垂眼中盈滿淡漠的疏離,“你也來圖書館。” 可是,他的奇怪哪里躲得掉陸泉的眼睛。見他又變成一副油鹽不進的呆相,陸泉更是直接笑起來。 “是挺巧的。”能這么恰好在前廳碰見?不過她也不打算挑明。因為不管他的巧是真是假,對她來說都是時機正好。 她順著往下說,“對了喬冉,你現在忙嗎?” 一下子就被陸泉反客為主,喬冉盯著她小狐貍般的笑,暗惱著咬牙,警惕地蹙起眉,“不忙……怎么了?” “具體的——”她轉頭看向羅嶼豐,“我們邊走邊說吧,省得站在門口擋路。” 意外的是,一向傲慢的羅嶼豐竟只聳聳肩表示無所謂。正要轉身,胸口的發絲蕩起來進入視野,他便不甚在意地用手指掃落。 叁角形的獨特金表盤、墨藍色菱格名牌領帶、寶石飾品、名牌皮包皮鞋——還有那與生俱來般的自信泰然…… 喬冉攥緊了自己的帆布包帶,死死抑制住想轉身逃跑的念頭。緊咬牙關壓回不斷膨脹堵塞到喉嚨的澀氣,硬著肩膀走到陸泉身邊。 這奇奇怪怪的叁人組走在校園里自然是十足晃眼,陸泉和羅嶼豐是再習慣不過,喬冉則因內心的混亂而無法顧及。 往雅蘭特會場的路邊種滿了高矮不一的棕櫚樹,對著午后的陽光,那尖刺的針葉張牙舞爪地伸展折落,少年們行走其中,白色的襯衫便也映上暗綠的鋒利葉影。 還是陸泉先挑起話頭,“喬冉,你還記得之前戲劇電影社來找我參演的事嗎?” “嗯,”喬冉沉悶地應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你答應了嗎?” “對啊,感覺挺有意思的。”陸泉笑著對上他的眼睛,“而且喬冉你長得好看,要不要也來試試?” 既然羅嶼豐在場,陸泉就不打算再提讓喬冉幫忙做道具的事。羅嶼豐看上去就不是個大方的人,而喬冉對有關繪畫的事向來自傲,聽不得別人半點指揮的。還是讓他演戲穩妥一點。 “你又在--!”有外人在場,喬冉別扭地抵抗著,“你又在、亂說什么…” 被她這樣直接夸贊,他嘴上反駁著,那股蠻狠的酸氣里又忍不住長出點驕傲的嫩芽。 “反正我已經答應了,”陸泉繼續說道:“我還記得上一次表演是在中學一年級的時候,現在想想還挺懷念的。” “所以你要不要來,就當最后陪我玩一回。” 燦黃的陽光讓她的雙眼變成淺淺的琥珀色,通透得如同水鏡,仿佛要把光直直折送到他眼底。 冷不丁從她口中聽到“最后”,喬冉緊繃的嘴角忽然失去了力氣,剛剛在辦公室內老師的建議,如一把重錘擊瞬間擊散了懸在心頭的惶惶不安。 他的肩膀也隨之松散地垂下,毛茸茸的細睫毛輕顫,不敢看她,“我愿意的。” 一旁難得安靜的羅嶼豐,則是因為聽陸泉說到表演,就從腦海中浮現一張模糊的照片,此時正努力思索著來源,對身邊兩人熟悉親密的交談反而不太介意。 究竟是從哪里看到呢?毛茸茸的好奇頓時在他心頭亂爬亂竄。 “原來就是蘋果公主啊。” 電光火石之間,他終于想起來。那是楊兆給他看過的一張照片。里面的陸泉身穿紅色的公主裙,頭戴著金色王冠。 他的突然出聲讓陸泉轉過來,只以為他想通了這次戲劇的原型,不由笑道:“你終于發現啦?” 羅嶼豐挑了下眉,快速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沒有反駁,“我只以為是用了一樣的角色名字。” “不怪你,原著早被她們改得面目全非了。” “哦,忘了跟你說,羅嶼豐是這次戲劇的舞臺設計師。”陸泉向喬冉解釋道:“我們現在就是去會場進行第一次排練,到時候,可以問問導演你還能演什么。” 喬冉壓下欲言又止的話,只乖巧地點點頭。 叁人同行,靠陸泉維持著這奇怪的和諧氛圍,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間,終于來到雅蘭特會場。 陸泉按照石碧洲發過來的消息,向門衛出示了預約小票。 窗口內的門衛核對完,看了下手表,囑咐道:“你們稍微來早了點,現在還有樂團在排練。記得從側門進,保持安靜。” “好的。” 放了行,叁人便不再說話,進入大廳后,走向側邊稍微小一點的門。 非正式表演的古典劇場里燈光大亮,環形的階梯座位一圈圈地規則排列而下,站在最高的入口處,如同站在靜止的巨大旋渦邊緣。 處在旋渦中心的舞臺邊,暗紅的帷幕靜靜垂落,黑色的叁角鋼琴占據了一角。 俊雅少年雙手搭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動作輕柔地按壓,彈奏起柔軟而纏綿幽靜的悲傷曲調,讓整座建筑輕敲出回響。 白衣黑發輕動,白皙頸脖下彎,看不清神情。 一整個樂團,似乎只有他游離在外。卻又由他串聯起整篇樂章。隨著大小提琴,小號薩克斯的加入,這恢弘的交響樂便轟然在空間里鼓動震顫。 陸泉明明站在高處,卻被這強勢磅礴的氣勢逼在角落。她遙望著底下全神貫注的林松潛,毫無預兆地想起他的話來。 「只有一人的舞臺,稍微讓人有點害怕。有時候,四面包圍的座椅看上去就像一圈圈的墓碑。」 「而我是唯一能發聲的人。」 被澎湃的樂章轟著耳膜,陸泉竟想起曲名。這是肖邦的離別練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