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落于下位
陸泉坐上后座,“就送我到最近的公交站吧,今天夠麻煩你了。” “行。” 李宿夕難得的惜字如金讓她了然地笑了下,便靠著座椅,對著車窗上自己的虛影,安靜地消化著心中紛亂的情緒。 車燈照亮周圍帶來短暫而清晰的視野,熟悉的道路不斷向前延伸,而退后的景色再度陷入昏暗,正如“擁有”是有時效性的。也許林松潛說的對,將來的某時自己或許會懷念甚至于后悔,然后在黑夜中行走漸漸失去方向,徹底變成孤身一人。 但是林松潛不明白,她早已經理解了孤獨。比誰都早,比誰都徹底。在冷眼旁觀眾人對她的差別對待時,被無視被輕視時,被愛被關心時,在無數次自我審視時,她已經從孤獨中獲得了思考的力量。 沒有人不是孤獨的,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人。所有人只是活在自己的欲望世界中,將他人作為自我欲望的投射而已。在她的理解中,感情不分界限,親情愛情友情本質都只是一種感情需要,以此來彌補自我的缺失。因此,在一段感情關系中,是很難維持平等的。 感情需要強烈的那方必定處于弱勢,于是當她選擇放棄這段關系時,林松潛才會那樣崩潰。他實在是太貪心了,同時又很自戀。竟然把眼淚和她的未來放在天平上讓她做選擇。 透過車窗,陸泉看見了逐漸靠近的公交站。收回輕蔑的笑,等車停穩便拿包走下來。 “今天謝謝你了李宿夕,再見啦。” 等她在長椅上坐下時,沒想到李宿夕也下車坐到她身邊。收斂了習慣性的狐貍笑,嚴肅的神色使他精致的五官顯出幾分抗拒的冷漠。 陸泉新奇地看著他,“我一個人等就行了,你還是先回家吧。” “我看你上車了就走。”他終于轉臉看向她,猶豫地問道:“你還好嗎?” 陸泉不禁好笑,“我看上去很不好嗎?” 李宿夕自然看得出來,干干地笑了下,“可是,你說的那些事情,真的沒關系嗎?” 見他對“強jian”諱莫如深的樣子,陸泉聳聳肩膀,輕笑道:“當然是假的,不然我走得這么爽快?” 李宿夕根本笑不出來,他警惕地注視著陸泉,燈光染亮她卷翹的睫毛,讓陰影虛虛地覆蓋雙眼。她的神色也是半明半暗,讓他瞬間想起剛剛那艷麗尖銳的笑,在這寂靜的環境中讓他突生危機四伏的緊張。 看著這樣的他,陸泉恍然大悟般說道:“看來李宿夕你是那種類型,”她稍微組織了下語言,“以為自己已經能接受現實的全部,但看見了真正的丑陋還是會逃跑的那種。” 她向后靠上寬闊的廣告牌,輕飄飄地問道:“是不是嚇到你了?” 李宿夕還沒來得及辨析心中的不安,便聽她繼續說:“今天的戲還不錯吧,我主動放棄了一切才換來一次羞辱安律師的機會。可實際上,他們沒有絲毫實質性的損失。” “可惜了。”沒有切實的權力和財富,這是她能做到的極限。 “今天接你的時候,我就聞到你身上新衣服的味道。再加上你今天缺課,還跑到離鐵玫瑰和學校都遠的地方去。你一早就在準備了,是嗎?” 他低下頭,捏著自己的手指。“那個張律師也是,在這之前,在找薛燦之前你就認識了吧。” “說起來你去找薛燦這件事本身就奇怪,據你所說是受尹璽所托,可是你又并非學生會成員,只是朋友的話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而尹璽是叁晉銀行繼承人,如果她能給你什么實際的好處的話,就只有錢了。正是你脫離林家最需要的東西。” 所有的線索都連接在了一起,謎題已經全部解開。但是李宿夕卻絲毫沒有暢快的感覺,從開學舞會開始,見到陸泉隱忍的表情開始,他就在期待著什么。寄人籬下的孤女,無法選擇的未來,困在囚籠中的她究竟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他一邊看戲,一邊情不自禁地參與進來,終于幫助她離開。可是為什么,他現在這么煩躁呢? 對于他的觀察力,陸泉并不意外。注視著他沉思的側臉,“李宿夕,其實我也一直在關注你。” 看著他怔愣著轉過來,她笑著繼續說道:“作為一個「豪門棄子」,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或者說,你對我過分的關注,是不是有著某種期待?” “不被重視的同病相憐,渴望逃離卻無可奈何的困境。” 路過的車燈一掃而過,將陸泉洞察的神情完全照亮,曝光過度的殘影深深印刻在李宿夕眼中,在她的審判下,他淪為無法動彈的囚徒。 “你在害怕什么?李宿夕。” 剎那間,李宿夕終于明白心中的恐慌來源于何。 一直以來,他都保持著“作壁上觀”的態度和他人交往,以此維持住安全距離。不遠不近,不卑不亢,隨時可以脫身而去。甚至時不時產生些虛假的“傲慢”,他都是享受其中的。 然而在遇見陸泉后,他開始貪戀與她產生的“默契”,開始不舍與她暢通的交流。為此他竟主動縮短了距離,逐漸陷進她身邊的漩渦內。在這段關系中,自己甚至連“平等”的關系都快維持不住,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落于下位。 他渴望的勇氣,決心,堅定的行動力,她都擁有。虛張聲勢的余裕,自以為是的成熟也被她輕易地看穿。 好可怕。 會不會有一天他將失去尊嚴地臣服于她?為得到她的認同和理解而毫無原則地讓步? 不可能的,不會的,不可以— “啊,車來了。”而處于他思想中心的陸泉則毫無影響,她看著駛來的公交車,站起來輕松地向他道別: “你也早點回家吧,明天見。” 公交車遠去,李宿夕還坐在車站的光圈中,在陸泉的視線中縮成一個小點,他以后應該不會再接近自己了吧?這樣想著,她轉過臉不再看他。接下來才是最忙的時候,她抱著沉甸甸的包,伴隨著公交車搖搖晃晃的節奏,思考著接下來的各種安排。 下車后,在附近的藥妝店買了些洗漱用具,才回到病房。便看見徐停云拉開小桌子放在身前,低著頭認真地干著什么。 陸泉好奇地走近,才發現他在折紙玩,大概是托護士買的彩紙,旁邊已經放著幾只漂亮的紙百合。 徐停云捏著剛完成的粉百合,笑著向陸泉舉過去,“這支最好,送給你。” “哦,”陸泉愣愣地接過,看來他是真的喜歡百合,“謝謝。” 徐停云看了眼她鼓脹的包,“派對好玩嗎?” “還可以。”陸泉看了看旁邊的鐘,已經八點多了,“明天還要上學,我先去洗漱了,你呢?” “我早就洗好了。” 聽著他的話,陸泉拉開隔間的門,這里面的床其實是個平攤的折迭椅,比單人床還要窄。除了一個柜子,就只有釘在墻上的幾個掛鉤。把買來的面包幾口解決掉,她從包里拿出另一套校服套上衣架掛上掛鉤,拿出課本堆在柜子上。 中午她一共買了叁套休閑裝,在衛生間洗完后就換上另一套直接當睡衣。她吹完頭發,嗅著袖子走出來,即使有些味道也是沒辦法,只好明天找一下附近的自助洗衣店。 她再次走到徐停云旁邊,“這個鬧鐘可以借我一下嗎?” “可以的。”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疲憊,徐停云沒有多話,他也已經收好桌子,準備睡覺了。 “那晚安。” “晚安,陸泉。” 調好鬧鐘,陸泉才皺著眉躺上床。硬邦邦的枕頭硌得臉疼,更不用提這個折迭椅一直散發出一股塑料怪味,縈繞在她鼻尖久久散不去,而且只要她一動,就會吱呀作響。 玻璃門外的燈熄了,怪味和怪聲更是在黑暗中更加清晰分明,不斷挑戰著她的忍耐力。這些小小的崩潰點堆積著讓她渾身不舒服,越發煩躁得睡不著。 “陸泉,要不要來我這里睡?” 透過玻璃門,徐停云的聲音竟讓她鼻尖一酸,連忙抓著鬧鐘跑到他床上。 她拉開薄毯,迫不及待地鉆進去。干燥而清香的濃密黑發紛紛劃過徐停云的臉頰,甚至有一束落在他的唇間。昏暗中,她沒有意識到。于是他便悄悄捏在指尖,一圈一圈繞著。 借著窗外的微光,他看見陸泉壓著唇角半埋進枕頭,壓抑了好一會兒才抬起臉,輕輕吸了下鼻子。 “你回家了吧,陸泉。”他輕聲問道,“所以才這么難受。” “才不是這個,隔間的床太硬了還有怪味。”只是她的說辭太像逞強,讓徐停云忍不住悶聲笑起來,甚至夸張地笑得渾身顫抖。 “喂,徐停云你—” “陸泉,不開心時,就拿我發泄吧。”他靠近陸泉,幾乎和她鼻尖相觸,“你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陸泉本來皺著眉,聽他這樣講,忍不住破開一個笑,“就憑你現在的身體嗎?” 徐停云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緩緩展出一個笑容,沉郁而專注,甚至在昏暗中有些毛骨悚然的美麗。他垂眼躬下身體鉆進她的懷里,喃喃地低語:“你不在的時候,我就一直忍不住想你。” 他柔順的發絲蹭著陸泉的下巴,呼吸輕撫著她的脖子,輕聲祈求道: “陸泉,把我變成你的東西好不好?這樣,我就有想你的資格了。” —— 太順暢的征服也沒什么意思。李宿夕也是強自我的人,偏要讓他仰望陸泉!越是反抗就越陷越深。 我個人不喜歡暴力征服,因為我覺得只要實施暴力無論是誰都會被征服。但是精神征服不一樣,她必定有著強大的精神內在,看穿人心又善于利用,一旦被她吸引就會毫無抵抗之力。 好奇大家對徐停云的態度,因為之后的劇情他會經常出場的!給大家看看什么叫病嬌狂犬,又柔弱又瘋狂,又純真又邪惡,深諳色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