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么?
裴真識破了某個慣會裝腔作勢的人,轉身就走。 韓烺失笑,心道再這么下去,什么都要被她識破了。 他追上去要同她詭辯,她卻道“那竇遼還等著你,我看有話要說,你莫要笑鬧了!” 她比他這個指揮使還正經些,韓烺說好,“你得陪我去,我才去。” 裴真詫異看他一眼,“僭越了吧?” 韓烺卻不由分說拉了她,“誰敢說什么?誰敢亂說話,我就讓他說不出來話!” 真是不講道理!佞臣一個! 裴真暗自腹誹,卻不禁笑起來。其實,她倒是想知道,官府已經快刀斬亂麻地把鬧事的人辦了,竇遼找來,還能有什么事? 韓烺將裴真安置在屏風后面,這才松了她的手,往前廳去了。 那竇遼模樣果如裴真所言,滿臉頹敗,六神無主,見到他來了,才恍惚上前行禮。 韓烺道免禮,落了座,“何事?” 竇遼很是拘謹,不敢落座也不敢直起腰來。裴真通過屏風間隙的小縫瞧了一眼,見男人仍舊如常坐著,也不管人家如何害怕,暗自搖頭。 “指揮使大人,草民昨日在家中整理亡嫂的遺物,發現一物,或許能助大人盡快鏟除火梅教。” 說到火梅教,他顯得氣勢足了很多,韓烺讓他呈過來,竇遼連忙從袖中掏出一物,用好些層紙包了,他一一取開,遞到了韓烺面前。 裴真有些好奇,只是離得遠了看不清楚,直到竇遼將東西交到韓烺手上,她也把視線移過去,也沒看見。 反倒一抬頭,看到了男人看過來的目光。 裴真見他嘴角飛快地一揚,拿起手上的東西朝屏風的方向轉了轉。裴真看清楚了,是幾支香。 他又往屏風處掃了好幾眼,才問竇遼,“這檀香有何不妥?” “回大人,此香看似尋常檀香,只是依照家嫂身邊服侍的丫鬟說,此香甚是貴重,家嫂每每點燃此香供于佛前,要特地沐浴凈身。每每用過此香,人總是尤為歡愉,總念叨著見到了亡兄和侄女,但過上一兩日,精神便會萎靡不振,厭食腹瀉,只得再點香才能好轉。周而復始,服侍的人道,從前十天半月才用一次,到了后來,便兩三日就要燃一支。” 這話讓韓烺一時無暇分心再同他夫人湊趣,細細問了問香,問道,“此香從何而來?竇張氏用了多久?” “此香正是從那相一處所得,從那相一第二次見我家嫂子,嫂子捐了五十兩紋銀的香油錢,相一便贈出此香,之后唯有嫂子捐五十兩以上的香油錢,才能得到此香。” 韓烺點頭,看住了竇遼,“你想說什么,但說無妨。” 竇遼頓了一下,撲通跪到了地上。 “大人明察,草民暗問了本縣幾家與火梅教往來密切的人家,無一不用此香,來源和癥狀都與草民亡嫂相似。草民認為,此香具有迷惑人的功效,而草民亡嫂,正是被火梅教步步設下陷阱籠絡迷惑,才釀成大錯!” 竇遼哽咽著叩頭,為竇張氏和竇家開脫。 韓烺將香放到了一旁,扶他起身,竇遼哪敢讓他扶,嚇得連連后退,倒是難得擺出平易近人姿態的韓烺,頗有些尷尬。 裴真本為竇家之事唏噓,見此情形,又忍不住笑起來。 小豆子整日都盼著人怕他,這下人家真真怕了他,他想當個貼近百姓的好官,都當不成了。 她笑了卻沒出聲,韓烺卻似有所覺地看過來,眼神里,滿是警告她不許笑話人。 韓烺又上前兩步,架住竇遼按到了凳子上,竇遼根本躲不開他的強硬,戰戰兢兢地受了。 韓烺回頭又掃了一眼屏風,同他道,“你所言不差,竇張氏確實為火梅教所惑,而竇家對待火梅教之態度,正是朝廷的態度。不為所惑,不懼威脅。本指揮會上報朝廷對竇家大加封賞,必不會責難與竇家。” 竇遼哪里想到沒有降罪,反而是封賞,一時間怔住,回過神,眼中不禁有淚,叩頭謝恩,謝到后面,又擔憂起來,擔心那火梅教對竇家打擊報復。 韓烺再三保證,絕不會出現此事,才將竇遼送走。 他轉道屏風后,他的夫人還在看向竇遼離開的方向。 她道,“火梅教勢力已經如此大了。” 韓烺說是,“年初我便該好好辦一辦這邪教。” 只是那會,韓指揮大婚在即,婚后的事又超出了他的預期,這才拖到此時。 裴真抬眼看他,韓烺坐到她身邊,裴真趕緊收回目光,“火梅教出現雖短,卻是從前的邪教死灰復燃,壯大速度自然快,你沒想到也是正常。” “夫人也知道紫蓮教?” 裴真點頭,“紫蓮教是十幾年前在江南盛行,后其教徒幾乎布滿天下,朝廷屢次鎮壓無效,出動官軍絞殺三年有余,才徹底消滅干凈。我沒想到,又卷土重來了。” 她說得時候,有一種縱觀歷史長河的感覺,好像幾十歲經歷了很多的老人,說起古今之事,發出感慨。 韓烺這念頭剛一出現,又聽她嘆了一聲。 “紫蓮教也不過是其中一次邪火罷了。不管如何改朝換代,邪教的火種始終存留,隔上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便會東山再起。說到底,還是百姓生活凄苦、無所寄托之故。” 韓烺瞧住了她,“夫人緣何對此感觸如此深?” 這個問題問得裴真答不出話來。 她在江南許多年,親眼見過太多人步入邪教,不說婦孺,只說江湖上刀尖舔血的男人,也有全身心信了這些歪門邪說。 其中沈家就有一位侍劍,青梅竹馬的妻子英年早逝,侍劍人陷入悲痛無法自拔,正值異教邪說盛行,他便一腳踏進其中,險些還整個沈家全軍覆沒,后來跳崖自行了斷。 裴真親眼所見,被邪教趁虛而入的例子,不勝枚舉。 只是這些她都無法同韓烺明說,她想起上次他問他親身經歷的江湖事,鬧出的不愉快,裴真不敢再面露猶豫,趕忙道,“我小的時候,在余杭見過一位遠房親戚,因信紫蓮教變賣家中產業,還慫恿族人信教,最后負債累累、走投無路、眾叛親離、自殺身亡。” 她以為自己這一次反應極快,沒想到話一說完,就見韓烺臉色一沉,道了句,“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