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從長計議
裴真沒事,身上的寒癥一散,她便提出要回韓府。 韓烺不放心,招了錦衣衛的駐醫來給裴真看了一回。那駐醫平日只給些錦衣衛的校尉、力士,或者詔獄里一些暫時死不得的人看病。 給指揮使的夫人這等金尊玉貴的人看病,還是頭一次,自然是韓烺問他什么,他便答什么,多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寒癥散了是事實,這位駐醫答了,韓烺松了口氣,噓寒問暖了一番,心里想著錦衣衛冒出兩個賊,還讓這兩個賊在眼皮子地下跑了,這事不是個簡單的事,他得查,狠狠地查,夫人這邊免不得顧及不上了。 他讓人將馬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所有人員挨個認了,這才親自將裴真裹了被子抱到了馬車上,派了一支親兵,送回府里,自己則留了下來。 裴真安然回到韓府,未英那邊的情形也傳了過來。 現在滿京城都是出動的錦衣衛,未英一身重傷,動彈不得,留在冷成兄弟處養傷也是好的。 她從前就聽未英提到過,說兒時最好的玩伴便是魏方,那是個性子純善的男孩。后來冷成魏方離了冷名樓,未英還每年與魏方通信。 未英留在冷家她放心,悄悄吩咐木原聯系外面的兄弟,讓未英好生養病,另外派了一位兄弟裝扮成未英的樣子,到唐家親眷宿處混淆視聽。 她將一切安排妥帖,這才換了半身塵土的衣衫,洗了洗頭臉。 黃銅盆里倒影著她卸去妝容后的樣子,那眉眼間仍舊平靜,只有她曉得,這也不過是表象罷了。 與初初胸有成竹地臥底韓烺身邊不同,今日今時,她覺的自己已經與被揭穿,只有一紙之隔了。 這張薄薄的紙,就在她一念之間。 啞巧上來給她換妝,她問啞巧手臂可傷著了。韓烺當時有多大的力道去捉啞巧,她心里清楚。果然啞巧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抿了嘴。 “抱歉,”裴真嘆氣,輕托了啞巧的胳膊。她指尖微微用力,有淡青色的光暈出現在她指尖,一閃而過,啞巧卻看見了,驚訝地張大了嘴。 裴真神色如常,道“若是未英也這里,我倒也能幫幫他。”她說著,抬起頭來對上啞巧驚訝的臉色,微微一笑,“可惜不足為外人道也,只你曉得便罷了。” 她手收回的時候,啞巧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沒了一點痛,她連連朝裴真點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說出一個字。 是不能說,一旦被外人知道,引來覬覦的人,恐怕是殺身之禍! 啞巧應著,還同裴真小心提醒,“不是要緊的傷,以后不要用了!” 裴真彎了嘴角,啞巧雖不懂其中奧秘,卻知道這是把雙刃劍。 且不說引來覬覦的人,只說她用起來也頗有限制。 若是她的那柄長劍就在身邊,她動用便會容易許多,可若劍不在身側,她動用之后總覺身上乏力,精神不濟,睡過去時,如同昏迷,周遭有人聲動靜,也都不及反應了。 好在啞巧臂上的傷痕不過是小傷,即便劍不在,也影響不大。 她安慰地朝啞巧笑笑,啞巧替她收拾了一番,下去了。 裴真靜坐在房中一個下晌,暮色四合時,未英那邊傳了信進來。 拿掉繪春江花月的燈罩,裴真將那兩角殘片燒了干凈。 韓烺把證據燒了,現在想要弄明白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他親口說給她聽。 她問過,韓烺那時不愿多言。 現在,她還要再問嗎? 他會說嗎? 她又真的敢聽嗎? 燭火搖曳,春江波光粼粼,明月安靜祥和。 裴真抱著臂站起了身來,望著這一副燈上畫卷出神。 她決定離樓就是為了自由,為了不再被迫行不義之事,若是以不義換自由,這自由果真是她想要的自由嗎? 她突然松開了手臂,挺直了腰桿,那筆直的身形如同一把藏于匣中的寶劍,她定定站著,吐出了一口盤旋胸中多時的濁氣。 這件事,得從長計議了。 晚上韓烺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三更天,若不是今日他的夫人發了寒癥,他不安心不踏實,他便在錦衣衛不眠不休也要捉住賊人。 到現在,連半個賊人都沒抓到,他辦案這么多年,還從來沒吃過這么大的敗仗! 先說那男賊,本來已經是砧板上的rou了,可誰知從天而降三人,其中一人竟然能以一敵十,硬生生為那男賊拖出一條生路! 而后他們一路狂奔,血跡雖然有留下,可那幾人明顯是老手,處理得一干二凈,只能查出賊人消失在了西城,可到底哪里,毫無頭緒。 而那女賊更是厲害,憑空消失在了錦衣衛,消失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整個錦衣衛都覺得,這真是見了鬼了! 錦衣衛還在徹夜查辦,韓烺回了府里,見正房還留著一盞燈,心里一松,一天的憋悶之氣消散大半。 他悄悄進了屋子,脫去外面滿是風塵的衣衫,轉身進了內室,他腳步剛繞過落地罩,紗帳里有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那聲音又輕又柔,像瀉進來的月光,讓黑夜中踽踽獨行的人,腳下一亮。 “夫君回來了?” “回來了!”韓烺應聲上前,撩開紗帳坐到了床上,“怎么醒了?可是我吵著你了?” 他想將手貼到她臉上,試一試她是否還冷,又想到自己雖換了衣裳,卻未來得及凈手。他伸出的手一頓,又收了回來,隔著被子拍了拍她,“下晌如何?可有什么不適?” 裴真道沒有,鼻尖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一下坐了起來,“夫君的傷還在出血嗎?沒包扎嗎?” 她著了急,韓烺聽了出來,不由地嘴角翹了起來。 “忙忘了!夫人這一說,還真有些疼!”他說著,一顆大腦袋垂在了她的肩頭上,哎呦呦地呻吟了起來。 裴真本一門心思想著,自己那一收手還是沒收好,到底傷到了他,她正心里不是個滋味,他竟就裝起樣子來,真不是道是該笑還是該氣。 她心里暗嘆一氣,扶了他,“我替夫君包扎吧。” 話一出,韓烺眼睛陡然放光,“夫人,我一日沒包扎,就等著這一刻了!” 裴真到底被他逗笑了去,直搖頭,叫了門外候著的人,將藥拿來。 而倚在她肩上的韓烺,不知何時坐直了身子,她看過去,嚇了一跳。 他迫不及待,已將上半身剝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