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都是瘋子
方氏沒了,汪氏怔怔了好幾日才緩過勁來。 韓瑞喪了妻,韓烺沒了娘,二房白發人送黑發人。當時家里思量韓瑞會不會再娶一妻,畢竟韓烺還小。然而沒有,連小妾都沒有再納。汪氏不意外。 韓烺慢慢長大,在年紀相仿的兄弟幾人中最為出眾,性格卻也最為古怪,上一刻風輕云淡,轉過身便招云致雨。偏韓瑞從不約束,而韓烺對這個將他拉扯大的爹,時而親近時而疏遠,完全不似平常人家的父子。 汪氏想,韓烺也許已經知道了。畢竟韓烺十歲那年徐姚氏過世,韓瑞一度臥病在床,他將自己關在房中許久,為了什么,身為兒子的韓烺怎么會察覺不到呢? 汪氏回想起來,韓烺好似就是從那年開始,性子越加古怪,做事越加出格。曾在院中放火燒屋,韓家人攔不住他,險些燒了整個院子。 沒人曉得他燒得是什么,只是韓瑞回來時臉色陰沉極了,但沒有責怪他半句,只是赤手從火堆里扒出了好些未燒盡的木頭,裝箱收回了房里。 那次他們都在,她聽見韓烺在旁大聲冷笑,半晌,道了一句話,既不是悔改,也不是怒罵。 “下次,我會記得潑油。” 那一年,他才十三歲。 回去汪氏便教導兩個兒子少同韓烺來往,她怕韓烺哪一日發瘋,干出讓人想象不到的事。 隨著二房長輩的相繼離世和韓瑞父子的出格,兩房人疏遠不少。即便如此,之后的幾年,她也是聽著韓烺的怪事過來的。 忠勤伯徐家接連傷亡,韓瑞作為老伯爺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將,越來越被重用,韓烺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可韓瑞也不知什么心思,平日里未見他照看徐家留下的小子也就是徐姚氏的兒子,到了向皇上薦將的時候,本來韓烺屬意的機會,他猶豫一下都無,直接將徐家小子舉薦了上去。 韓烺自然發了大火。 他將方氏并二房兩位老人的排位請了出來,正經擺放在了進門口,他還給自己找了個由頭鎮壓邪祟。 說是鎮壓邪祟,其實要鎮壓誰一目了然。 他連排位都敢挪動,哪一個敢去勸他,一個個跑去給韓瑞通風報信,韓瑞聽了終于皺了眉頭,收拾了一番回到家中,韓烺早已恭候多時了。 韓烺擺了這么大的陣仗,當然不會高舉輕放。他正坐門前,身后高低擺著三塊排位,低著頭不看人,嘴里念念有詞,靠近了聽,竟聽見他絮絮叨叨說得話,像是被早去的他家祖父上身了一般。 眾人大驚,也不知真假,更不敢上前拉扯他,韓瑞這廂很快來到,只聽韓烺忽的亮了嗓子,高喝一聲,“韓瑞,你知不知錯!” 那一聲喊,果然同他祖父一模一樣,連剛一只腳踏進門里的韓瑞,都愣了一愣,恍惚中似乎以為自家老爹真的回來了! 然而韓瑞一個多年帶兵打仗的將軍,哪里會被他唬住,另一只腳跨進了門,反身抽出門栓,直奔韓烺便去。 韓烺再伶俐,哪里敵得過他爹,韓瑞抿著嘴幾下將他打倒在地,自懷里掏出繩索,徑直將他綁到了樹上,連嘴巴都堵了個嚴實。 而后奇怪的事卻出現了,就在眾人以為韓烺少不了一頓毒打的時候,卻只見韓瑞放回門栓,對著排位叩頭行禮,而后換了衣裳,將排位請回了原處供起,至于綁在樹上的韓烺,他就像是沒瞧見一樣。 韓烺被綁了整整一夜,自然沒水沒飯,第二日放他下來的時候,韓瑞已經走了,還收拾了好些衣物,像搬走了一樣。韓瑞確實搬走了,之后便甚少回來,不在軍營,便去密云霧靈山他的別院里,只留韓烺一人在梅花胡同。 只是他不回來韓烺明里瞧著沒什么,心里卻不爽快。年年一到方氏誕辰忌日便去韓瑞臉前鬧,嘴上不明說,卻是讓他回來的意思。 韓瑞在霧靈山猶如隱居,根本不同他理會。 汪氏記得有一年,韓烺似又去鬧。如何鬧他們當然不曉得,只是聽說韓瑞將韓烺留在了霧靈山的別院里。這在從前根本不可能,倒不是韓瑞不留,而是韓烺從不肯踏入半步。因為那霧靈山上,有徐姚氏的衣冠冢。 汪氏認定韓瑞是個癡瘋子一點沒錯,而韓烺雖不是癡瘋子,卻是個活脫脫的拗瘋子。 他一身重傷的回了梅花胡同,同他要好的小四韓爍打聽了原因,原來這一身駭人的傷,乃是他花了重金請殺手樓的人砍傷的,為的就是以身為餌,將韓瑞引下霧靈山。 汪氏當時聽說的時候,差點咬掉了舌頭。什么樣的人能執拗到此等地步。果然有什么樣的父,就有什么樣的子。 韓瑞終究還是沒下來,韓烺躺在梅花胡同養了一個月的傷,突然招了韓爍過去,說讓他照看著些門戶,第二日,人就不見了。 眾人還以為他又想出什么招數同韓瑞較勁,沒想到他真的走了,這一走就是三年。 這三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韓瑞就在這三年里立下了戰功,龍心大悅,將韓家人眼巴巴念了好幾代人的爵位,又發還了回來。只可惜,侯爺成了韓瑞。 韓瑞得了爵位,他們心里也明白,韓瑞有功,本是應該。可韓瑞只有韓烺這一個兒子,韓烺三年不曾露面,也只兩年前曾給韓爍來信一封,道自己尚好。 可兩年過去了,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甚至說,又怎么證明他人還在呢? 當時他們家和老三家都激動壞了,有侯爺便要有世子,韓瑞無妻妾,也沒有其他兒子,這世子之位,自然要讓侄兒頂上。 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韓瑞竟一聲不吭地請封了歸寧侯世子,旨意下來,正是韓烺! 他們驚詫不已,正要去歸寧侯府同韓瑞好生理論此事,不想韓烺竟回來了。 那時汪氏瞧見了韓瑞的眼神,分明是仁慈的父愛,而韓烺卻同三年前的再不一樣了,俊秀的眉眼深壓,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