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手比棉軟
繡春刀長兩尺有余,刀柄刀劍反向而彎,靈巧有力。刀柄由珍珠魚皮包裹,魚皮珠粒緊密無縫,光澤動人;刀身文鐵緞紋制成,如同游龍騰云;刀刃細利,想來削鐵如泥。 正房,裴真握在手中,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還從未這般近距離地觀察過大名鼎鼎的繡春刀。 這一看,便入了神。 一旁獻上寶刀的韓烺眉眼彎彎。 他的夫人果真不是那等閨閣小女子。 上晌她同他細數古往今來名刀名劍如數家珍,論起招式劍譜似刻心間! 韓烺自問在外闖蕩許多年月,見過高手無數,也是廣見洽聞,只沒想到眼前年僅雙九的小姑娘家,竟有如此見識。 他一面暗暗稱贊,一面竟想起自己這許多年,好似從未如今日這般,與人相談甚歡了。 從早間一直到現下,兩人午間甚至沒休歇半刻。 念及此,韓烺忽的又想起,她還是個病人,大病未愈的病人。 垂眸看她,那臉色依舊未見紅潤,只是輕顫的長睫,似羽毛般閃動,之下一雙眼眸清澈而專注,似融入了手中的刀里一般。 韓烺不禁多看了幾眼,心頭起了憐惜的漣漪。 到底還傷著,他總得顧念些不是么? 可她委實過于專注癡迷,似是看到妙處,竟還輕嘆了一聲,目露稱贊,好似看到了什么只應天上有的奇景一般。 韓烺不由笑了,這還讓他如何打斷她? 打斷的措辭在舌尖轉了一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有人出了聲來,“大人可在?” 韓烺倒沒什么,聞聲不過一怔,思索是誰在門外。只是房內審刀入神的人,正一手細撫刀刃之上。這聲直喇喇傳進了耳朵,神思一晃,手下也是一晃,繡春刀在她指尖寒光忽閃。 論刀的尖利,此番定是要見血的! 正此時,目光一直落在此處的韓烺一把按住了刀身,他眼疾手快,另一只手徑直握住了裴真那覆在刀刃上的手,不假思索地將她扯到了一旁。 手被人握住,裴真并未在意,只是未英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著實嚇了她一跳。 未英怎么突然來了?為何找的還是“大人”? 裴真去看韓烺,同她呼吸近在咫尺的人也正看過來,兩人呼吸交錯,都怔了一怔。 裴真不自在地眨了下眼。落在韓烺眼里,只讓他覺得那細羽般的睫毛煽動地他手心也像是被細細蹭到,有種輕微卻直傳頭腦的酥麻感。 手心里的一只手比新棉還要柔軟。 上次在侯府老太君的那句“生一碗豆子”,突然響在韓烺耳邊。不知為何他耳根頓時一熱,不敢再握著這手,急忙松開,那柔軟的手落出他手心之時,酥麻感頓時一緩。 只是對面的人全不知曉他的狀況,淺而潤的唇微微一動,“夫君。” 這一聲,立時讓那酥麻感卷土重來,這次不僅是手心,甚至連著的整條胳膊,都軟了兩分。 這可不能怪韓烺,雖他擔著個欺男霸女的名頭從不辯解,可他從未同女子有過肌膚之親。 若說上次在侯府還算逢場作戲,今次他將她握在手心,可就是自發之為了! 耳根的熱向上蔓延,韓烺耳邊像是被火苗燎到,他心頭突突快跳了幾下,瞧著她的側臉神思一蕩。 而然那被人握住了手的人卻渾然未覺韓烺的變化,半點旖旎情思也無不說,反而心里對韓烺升起十二萬個戒備——畢竟未英突然出現,到底是為何,她半分不知情! “大人可在?”外間又傳來了未英的問話。 這一回,終于將兩個各自思索的人,叫回到了眼下。 “夫君,好像是魏央。”裴真謹慎道。 韓烺恍然應了一聲,收回了目光,神思歸位,將繡春刀收入刀鞘,他不禁囑咐道“刀劍無眼,夫人須得小心。” 韓烺起身往前廳去,裴真掀起眼簾看向他的后背,暗暗品了品這十個字。 他是何意呢? 未英進來的時候,見兩人均已上首落了座。 自昨日進了府,他便沒能同他的阿采姐好生說上幾句話,一旁那正襟危坐的老男人也不曉得是何心思,明明不過是替人家沖喜,倒是黏住了新娘子,他不得不懷疑,老男人獨守空房二十幾年,恐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他耐著性子行禮問安,對于裴真投來的疑問目光,他遞去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你來找我?”韓烺上下打量他。 未英說是,“大人,魏央方才聽夏南說起府中進了女賊之事,忽的想起之前見過一女子,倒是和夏南描述相近。” 此話一出,坐在上首的兩人皆是一愣。 裴真皺眉看著未英,不知他怎么突然說起了此事。而韓烺卻挑著眉“哦”了一聲,眼中明顯有了興致,“你且說來。” “回大人,大人大婚前一日,魏央往歸寧侯府附近行走,瞧見一人身材瘦削,背長劍于身后,那劍有半丈長,劍柄被黑布所覆,看不清樣式,只看那人步調似功底不凡,魏央多瞧了兩眼,細看之下,倒覺那人步調體態像個女子,只是她帶著面紗,亦是瞧不清面容。” 身材瘦削,長刀在背,又是女子,還在歸寧侯府附近出沒,確實有理由讓人聯系到女賊身上,只是看不清面容,無法驗證。 這魏央說得頗為詳細,前后查了好幾日的韓家侍衛和錦衣衛,都沒得來這等消息。韓烺聞言暗暗記下,眉眼一動,突然看住了那魏央。 “你去歸寧侯府作甚?” 話一出,廳中氣氛一緊。 未英想過他會問見到女賊何時、具體何地,卻沒想過他一開口,便問自己去侯府作甚,他是懷疑自己的話么? 而坐在一旁的裴真,暗暗攥了攥手。未央自作主張、不請自來,而韓烺哪里是隨便兩句話就能糊住的人? 她眉頭皺了起來,但看韓烺目光落在未英臉上,一動不動,只怕他起了疑心,有心出口幫襯未英一把,只是未英并未驚慌失措,趕在她開口前答了話來。 “當時想著往后大人、夫人會否搬到侯府去住,便先行去探了下路。”他微微笑,抬起頭來直視韓烺,“畢竟大人是歸寧侯世子爺。” 這聲“世子爺”說得裴真心下一突,那小豆子可甚是不喜人提這稱謂的。然而她去看韓烺,韓烺卻面無任何不快,淡淡道了句“原來如此”。 他言罷,轉過頭來給裴真遞來一個安慰的眼神“夫人不必思慮侯府,咱們自在咱們的府邸,同侯府不相干。” 說著,又補了一句,“這府邸雖小,卻只有我同夫人二人,自然比旁處自在安心。況除了夫人,我也不愿同旁人同居一屋檐之下。” 韓烺說完,看向他夫人的目光變得又輕又柔,裴真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又不敢表現出來,硬著頭皮溫聲應了。 座上二人的情態,讓站在下面的未英,眼睛瞬間一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