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起來的夫人
韓烺腦中一轟。 夫君,是叫他的? 半晌,韓烺才回了神。他現下可不是睡在自己柔軟溫暖的大床上,而是像個守夜的丫鬟,湊合在床邊的小榻,等著伺候床上的主子。 他連忙應了一聲坐起身來,將衣衫三下兩下穿上,回頭一瞧,床上的紗帳撩了起來,床邊坐了個身穿大紅色繡百蝶對襟襖的女子,那身板挺得直,胸前的蝶兒似要翩翩飛起。 韓烺眼睛晃了一下,定了神,又覺她和昨日似有些不同,再一看,只見她眉梢上揚,臉上隱隱露出幾分康健體態的血色,挺著身板坐在床沿上,和昨日眼睛都睜不開的病弱模樣果真不可同日而語。 “夫人今日氣色好了許多。”他感嘆了一句。 裴真彎了彎嘴角。她方才特意用帕子蹭掉了啞巧伏在她臉頰上的黃粉,為的自然是好起來,當下順著韓烺的話道“是,今日一早醒來,便覺精神了不少。” 韓烺順應點頭,裴真又道“煩請夫君替我請藍姑來一下。” 應該是有不便之處,韓烺一句不多問,道了聲“夫人稍等”,出了門去。 藍姑過來的時候,心里不免忐忑,走到正房前的院子里瞧見韓烺站在廊下吩咐人做事,瞧不出狀況,又趕忙進了屋子。 “姑娘喚我過來何事?”藍姑如臨大敵。 裴真朝她笑笑,示意她別緊張。那同唐沁相差不大的面容讓藍姑恍惚了一下,又見她指了指床邊的踏板,“藍姑,這鞋子我穿不下。” 藍姑這才恍然,大松了口氣,近前來為裴真量腳,“姑娘可以先穿夏西的鞋子,明日我便把新鞋送來。” 裴真點頭,突然低下頭去,用極低的聲音問“唐姑娘如何了?” 唐沁雖無性命之憂,卻也昏迷不醒,現下住在藍姑的屋子里。 藍姑朝她搖了搖頭,“沒醒,昨夜脈象平穩,姑娘得空來看一回吧!” 這是裴真的本分,她輕聲說好,只是一抬眼,瞧見藍姑欲言又止的神情。裴真皺了皺眉,“藍姑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藍姑方才正猶豫是否挑破,這一問正經破掉了藍姑的一絲猶豫,藍姑直了直身子,“姑娘可是那冷名樓的人?” 裴真沒想到她這般問話,略一思慮,“我是冷名樓之人。” “那姑娘可知,冷名樓同我唐家近來不和之事?” “不知。裴真前些日受了些傷,一直閉關未出。” 藍姑聞言心下有些復雜,裴真是冷名樓的人,自然地同唐家無法精誠合作,現下自己將唐家同冷名樓的不和說與她,她道不知。藍姑覺得她沒撒謊,可現下她知道了,又是何態度? 心里琢磨如何開口,不想卻見她輕輕笑了笑,“藍姑不必多慮,冷名樓的規矩,我不能將任務說出去,我卻可告訴藍姑,這一回乃是我的離樓任務,任務一成,我便脫離冷名樓,再無瓜葛了。” 這話就像是定心丸,藍姑一晚上的憂慮就像被風吹走了一樣,立時露了笑意。 裴真朝她點頭,看住了她的眼睛,“藍姑以后有什么話,也要似今日一般,直說才好。” 描金粉彩白瓷碟里的糯米糕冒著細細的白氣,切邊清晰可見干紅棗干葡萄碎,香氣不停地散發出來。 韓烺招呼他的夫人,“夫人多吃些,好好將養身子。” 說完見他夫人筷子不動,這才想起自己才是一家之主,趕忙夾了一塊熱騰騰的糯米糕示意開飯了,只是夾到半路筷子自作主張地一轉,糯米糕進了新夫人的盤子里。 韓烺自己都沒料到下人的覺悟又出現在他腦中了,只是夾都夾了,也不能夾回來了,只好笑著客氣,“夫人請。” 裴真看了糯米糕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天亮著,她第一次瞧清了他的長相。昨日她直覺的他眉眼犀利,面含殺氣,不想今日被這糯米糕的香氣熏了熏,她竟瞧出來他有幾分秀氣。 秀氣?人人避之不及的錦衣衛指揮使竟讓她瞧出了干凈秀氣來,裴真也是一愣,不敢再多想,趕緊把自己這錯覺趕出腦子,心里琢磨著怎樣套他的話,待小心吃了兩口糯米糕,被這糕子的甜香膩到,便開了口。 “不知昨晚是何賊人作祟?莫不是我引來的?” 唐沁嫁妝頭十箱的刀劍在京城大街上這么一轉,從京城的大街小巷到江湖的山山水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韓烺專門撥了不少人手看管這些名貴的嫁妝,裴真這么問,韓烺自然不會起疑。 “夫人多慮了,”韓烺放下筷子朝她搖頭,“是沖我來的。” 他似不想多言,只是裴真不得不問。 “哦?可有出什么亂子?若是夏西她們能幫得上忙,夫君指派便是。” 韓烺沒想到她倒關心此事,還以為她對自己這味有奇效的藥很是感恩,當下不由彎了彎嘴角,“沒事,毛賊而已。” 裴真也回之以笑,心里卻把“毛賊”二字品了品,覺得不甚妙。到底“毛賊”有沒有落進他手里,他又捉了誰,她不得而知,眼見著他把一碗桂花蓮子羹喝了干凈,她這心里越發起毛,自然也再吃不下什么了。 韓烺見狀驚訝了一下,“夫人不喜這些吃食?” 唐沁是余杭來了,這些甜糯的東西她沒有不喜的道理,只是裴真不喜也沒心情,當下解釋道“胃口不甚好。” “看來夫人還是要好生在家養些日子。” 裴真一愣,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見昨日跟在韓烺身邊的人快步走了過來,她知道這是韓烺的近身侍衛韓均,果聽韓烺喊了他,又問“怎么了?” “爺,皇上身邊的小貴子來了!” 韓烺眉頭一挑,“他來干嘛?昨日不是來過了?” 昨日小貴子過來宣讀朝廷給唐沁的冊封,今日一早又來,不免讓人摸不清頭腦。韓均搖頭道不知,韓烺不樂地皺了皺眉,“讓他去外院等爺。” “爺,人家都到正院門口了,說是要給夫人請安,再傳一句皇上的金口玉言就回宮去。” 韓烺眉頭越發皺得緊了,回頭同裴真道“夫人若是不適,倒也不用勉強。” 裴真可不想“不適”下去,臉上更顯幾分精氣神,“夫君不用擔心。” 韓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便讓那小貴子來了。 小貴子年紀不大,對韓烺點頭哈腰甚是客氣,進了屋子一眼瞧見裴真起身等著了,愣了一下,旋即笑開了花,“夫人比昨日可精神多了,那可正好!奴才來正是傳皇上的話的,皇上說夫人若是無礙,今兒韓大人可別忘了帶著新婦回侯府認親!” 這話一出,裴真覺得室內陡然一冷,目光落在韓烺身上,只見他早間那些隨和全不見了,當著宮里內侍的面,冷聲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