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新夫人
正院外喧鬧不停,正院正房里的氣氛如同繃緊的弦。 啞巧被夏南繳了一雙飛刀,半綁在椅子上,名喚藍姑的夫人坐在床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床上一紅一黑兩人。紅衣的自是新娘唐沁,她仍是緊閉雙眼,無有半分蘇醒的跡象。而雙手緊貼唐沁后背的黑衣的女子此時也閉緊了眼睛,只是她英眉微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落了下來,看起來非常吃力。 她呼吸急促,眾人倒都屏氣凝神。 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夏西從外間探詢一番后,輕輕推門而入。反手將風關在門外,她朝著問詢看來的夏南和藍姑微微頷首。 方才這位救命之人開了口便說得明白,她道她和那啞姑娘不巧正是外院搜查的人,她可以出手救助唐沁,卻也要這三人替她遮掩行跡,助她轉危為安。 三人皆驚,唐東風召天下名醫為唐沁治病不得,這人竟一口便道能救,還是一賊人。三人驚疑不定,那人卻將長劍從腰間卸下,立在了門邊,然后手一揚,將面上黑布除了下來。 她英眉上揚,鼻梁高挺,臉龐利落的線條將她修飾地如同一把片刻出鞘的寶劍,只是眼下鮮紅的刀傷引人注目,她道“你們不識得我,我卻知道這位唐姑娘等不得了。我若不成她恐怕熬不過今夜,我若成了,或能為她續命!只要三位肯配合,我自不會用挾持病人的下策脫身。” 藍姑和夏南當時相互對了一眼,夏西開了口,“我夏西說過,只要有人能救姑娘,我夏西給他當牛做馬,必不反悔!” 大紅喜燭上的燈花噼啪爆了一聲,她收回了一只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扶著唐沁躺了下來。藍姑看了她一眼,眼見她臉上掩不住的疲憊,探手搭住了唐沁的脈。 “啊!”藍姑發出一聲難掩的驚嘆。 “藍姑,姑娘如何了?!” 藍姑看了看唐沁,又看了看坐在床邊穿鞋的黑衣女子,床邊的小燭襯得她面上柔和了許多,她仍是一副淡然而從容的神色,可藍姑卻心中驚濤翻滾。 “姑娘性命,保住了!” 夏氏姐妹一陣狂喜,一個嘴里漫天神佛念了起來,另一個倒尚有幾分理智。 “敢問神醫尊姓大名?”夏西話一說完,覺得不對,連忙改了口,“神醫不必說,是夏西魯莽了!敢問神醫,我家姑娘這是好了么?” 被稱神醫的人搖了搖頭,“夏西姑娘,我并不是什么神醫,喚我裴真便是,終歸是無人知曉的名號。唐姑娘這病極重,眼下不過是緩了過來,至于痊愈” 夏西聞言眸色一暗,不必她再多說下去,也明白了,“姑娘此番力挽狂瀾,夏西自然說到做到。敢問姑娘要我等如何?” 裴真想了一下,目光從唐家三人身上掠過,“躲過今日容易,不知明日可能送我二人出府?” 夏西一默,藍姑也抿了嘴,夏南更是皺了眉頭,“裴姑娘,我家姑娘如今昏迷不醒,哪里能出門?她不出門,我三人自然只能侍奉床前,能使人帶信出府,卻怎么帶得出人去?” 三人為難,裴真看得出來。方才沒能細想,這會她也不禁犯了愁。 室內陷入沉悶之中,夏西有些窘迫,“姑娘若覺得行,我和夏南護衛姑娘闖出韓府也可!” 裴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緊張到咽吐沫的夏南,最后把目光落到皺巴了小臉的啞巧身上。 顯然這是糟糕得不能更糟糕的辦法。 又是一室的沉默,外間火光更盛了些。 突然有人開了口。 “裴姑娘,藍姑有一問,敢問姑娘此番所想,可得手了?” 這一問問得頗深,裴真雖露了面也報上了名號,卻未曾提及此事。裴真聞言不禁看了過去,她見藍姑手指仍舊搭在唐沁腕上,心中一動,“未曾。” 這話出了口,藍姑似是透了口氣。 “姑娘此番鬧出動靜,后面再探韓府可就難了。出府不易,再來更不易,姑娘不如就留下吧。” 留下? 裴真挑了挑眉,目光在紅綢金杯的喜房里掠過,最后落到了雙眼緊閉的唐沁身上。 她笑了,“既然留下,光明正大些,更好行事。” 正院門前火光滔天,除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也就只有夜風刮過時的嘶鳴。第三隊搜索的侍衛小步跑來回稟,大聲要報,卻被韓烺當先警告了一句,“別擾了夫人!” 侍衛頭領趕忙放低了聲音,上前幾步,“回爺,沒搜到人。” 許是知道這個結果一般,韓烺把目光落在了正院貼了大紅喜字的門上,“看來”他瞥了韓均一眼,“你說中了,她果然有膽!” 韓均倒沒在意自己言中之事,壓了聲音同韓烺懇切道“正院爺就親自搜吧,好歹挽回些顏面。” 韓烺恨恨地瞥了他一眼,“不用你提醒!”又回首看向眾侍衛,“守好正院!” 言罷,他令人開了門,招呼了一隊人,悄聲進入正院,而他卻大步邁開,直奔正房而去。 菱花窗透出泛紅的暖光,韓烺走在正房前筆直的青石板路上,覺得有絲絲涼風灌進領口。 但愿那女人不會大膽到挾持他的新夫人。雖然那女子劍法不凡,可唐家陪嫁的人手也不是泛泛之輩,她剛在他手下走過招,應該沒什么精力應對唐家來的人,況且正房一直安靜如初,應該不會有事。 韓烺默默勸了自己一句。他單打獨斗慣了,今朝有了夫人便不得不為夫人考慮,若讓他說實在的,他覺得還不如獨身自處得好。不過反正這位夫人也不會在他身邊過于長久,待她病有了起色,八成是要返回余杭,他這一段恩情報得,也就圓滿了。 左思右想委實讓他不習慣,只是這個思慮的工夫,他已抬腳邁上了臺階,站在了正房門前的屋檐下。 大紅燈籠的光亮打在他腳下,他抬手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夏南,韓烺見她面色平穩,松了口氣,“夫人可還好?” “夫人好多了。”夏南連忙回道。 什么叫好多了?他的八字就這么頂用? 韓烺挑了挑眉,繞過夏南往里間看去,只見床上的新娘穿著紅底金線收腰小襖,不知是不是去了外衣的緣故,沒有方才拜堂時那般松垮,顯得人精神了許多。臉色仍是煞白,胭脂的紅也遮不住病容。 方才拜堂,韓烺聽著她氣若游絲,之后挑開細帕,她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去,這會兒一雙明眸看過來,連韓烺都不得不承認,他竟真是她的靈丹妙藥。 “夫人。”他輕喚一聲,輕手輕腳走過去,像是怕打破了什么幻像一般。 幻像沒有破,他聽到了來自他新娶的夫人的第一句話。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