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咦?你怎么在這里?”蘇雅記得自己并沒有把名字告訴大海,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打聽到的。 “鍛煉身體啊!”大海穿著短褲背心,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有意無意地抖動肌rou,“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每天早晨都要起來跑步。” “那你還沒快去!站在這里干什么!” “剛跑完,休息休息。你知道的,鍛煉身體要注意勞逸結合。蘇雅,我們真有緣,這樣都能遇到!不如……”大海那張嘴只要打開,就沒有閉上的意思。 “不如你去死吧!”蘇雅對著大海叱罵。本來還想向萬阿姨打聽點meimei的事情,現在,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去死?”大海愣了一下,很快就接著說下去,“人總是要死的,死有輕于鴻毛,有重于泰山。如我這種才華橫溢的世間奇男子,壯志未展,霸業未成,豈能輕言生死?人生苦短,光陰似箭,一寸光陰一寸金,莫等閑,白了少年頭。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吧,欣賞一下旭日初升美麗風景。” 蘇雅氣極,頭大如斗。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怪物,廉不知恥,沒半點自尊心。 “好了!算我怕了你!現在,請你立刻在我面前消失!否則……” 大海沒有半點消失的意思,嬉皮笑臉地問:“否則怎么樣?” 蘇雅莞爾一笑,在大海被她笑容迷住的時候,從萬阿姨手上搶過掃帚,對著大海打了過去。 掃帚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大海的臉上。 大海被打呆了:“你干什么?” 蘇雅懶得說話,掄起掃帚再砸。 這次,大海總算明白了,“哇”的一聲,撒開腳丫子就跑。身后,蘇雅緊追不舍。 遠遠地傳來萬阿姨的叫聲:“小心我的掃帚!” 34 清晨七點,天色大亮。 醫學院附近的一個早點店里,蘇雅喝完最后一口稀飯,扔下兩元硬幣,從座位上站起來。 另一張桌子上,鼻青臉腫的大海對著一堆早點愁眉苦臉,無精打采,一點食欲也沒有。 大海沒有想到的是,蘇雅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走到了他身旁。 “喂,你吃完了沒有?” 大海怯怯地望了一眼蘇雅:“我不想吃了。” “那你現在有時間嗎?” 大海眼前一亮:“有時間!當然有時間!” 蘇雅心中好笑,臉卻繃得緊緊的:“有時間的話,陪我去一個地方。” “好啊,愿意為你效勞!”大海一下子活躍起來,“去哪里?看電影?逛公園?還是逛商場?哎,無所謂,只要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只等閑。” “哪有那么多廢話!我就奇怪,你這個人,不說話會死嗎?” “說話是人的本能。不說話的人才可怕,你有沒有看新聞?那些變態的殺人狂表面上看上去都是一副忠厚老實、木訥不語的樣子。要知道,這種人才是最危險的,什么事都放心里,發人起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蘇雅白了大海一眼:“好了!你就不能讓我清靜點?” 大海陪著笑臉:“好,不說,不說。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答應?” “說吧!” “下次要打,不要打我的臉。要知道,我可是靠這張臉出來混飯吃的!” “你無聊不無聊!就你那張臉,能賣幾個錢?再說了,你也真夠笨拙的,這都躲不開!” “我不是不好意思躲開嘛!”大海低聲嘀咕,看到蘇雅臉色不善,終于還是閉上了嘴。 上了的士,蘇雅告訴司機目的地——青山精神病院。 大海苦笑,還想有什么好事呢,結果又是去看那個瘋子。 不巧的是,戴曉夢正在進行量表檢查和交談性診斷。蘇雅百般要求,院長才勉強同意兩人去現場觀看。 等蘇雅和大海到達時,戴曉夢的量表檢查已經開始了。在她的面前,坐著兩個女醫生。一個是她的主治醫生,瘦高個子,齊耳短發,臉平平的,像張白板,總給人一種發育不良的感覺。另一個年輕點,戴著眼鏡,留著馬尾辮。兩人手里都拿著鋼筆,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么。 白板和眼鏡發了一張寫滿選擇題的問卷,讓戴曉夢來選擇答案。這是例行的量表檢查,用于檢測精神病人的精神狀況和臨床治療痊愈度。一般來說,里面的問題都是些常識性問題,精神正常的人很容易選擇到正確答案。 戴曉夢還是那副冷漠陰郁的樣子,拿著醫生給她的鉛筆,草草瀏覽下問卷,“刷刷刷”幾下子就填寫完畢,速度是驚人的快。 白板收回問卷,看了看卷面,微微一笑:“不錯嘛,差不多都答對了!” 戴曉夢面無表情,怔怔地望著白板。 白板把問卷交給眼鏡,干笑兩聲,說:“戴曉夢,我現在問你些問題,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嗯!” “我問你,你覺得最近的治療對你的病情有幫助嗎?” 戴曉夢冷笑:“我沒病!” 白板搖搖頭,失望地說:“你總是這樣,不承認自己有病。你這樣的態度,是不行的。” 按照交談性診斷的慣例,凡是對剛才那個問題回答“我沒病”的一律視為錯誤答案,需要繼續住院治療。 但今天,白板的心情不錯,還想再戴曉夢一個出院的機會。 “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吧!我問你,你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沒有,我的身體很好。” 白板笑容可掬:“這就對了!我再問你,你的大腦思維是否還受人控制?” “沒有,我的思維很好。” 白板的笑容益發燦爛了:“那還有沒有人想害你?” 戴曉夢遲疑了一下,猶豫不決。想了一會,緩緩抬起頭,說:“正確答案是沒有人想害我,對不對?我如果說有人想害我,就意味著我的病情還沒有好轉,需要繼續住院治療,對不對?” 白板微笑不語。 戴曉夢對著白板詭譎地笑:“當然有人想害我!” 白板驚訝道:“你說什么?你還是堅持認為有人想害你?” 戴曉夢冷笑:“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白癡啊!全部回答對了,你還不把我送出病院!” 白板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戴曉夢這樣的病人,竟然在精神病院里樂不思蜀,不想出院。作為戴曉夢的主治醫生,如果一直治不好,肯定會影響到她在醫學界的聲譽,讓人懷疑她的醫術水平。 白板勉強擠出一副和藹的模樣,柔聲說:“戴曉夢,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應該盡量配合我,讓你的病情得到好轉,不要意氣用事。” 白板還想繼續說下去,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很奇怪的鈴聲,陰郁,壓抑,每一個旋律都仿佛是幽靈的嘆息,讓人莫名的悲傷起來。這鈴聲,仿佛美麗的食人花,散發著強烈的誘人香氣,花朵中卻隱藏著累累白骨。 蘇雅的心臟一陣抽搐,針一般疼痛的感覺彌漫了全身。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預感到即將發生悲慘的事情。 戴曉夢的瞳孔陡然間擴大,冷幽幽地盯著白板的手機,身體微微顫栗著。 可惜,白板沒注意到這些,一個勁地折騰手機。 “咦,怎么回事?”白板按了半天,都沒辦法接聽。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 戴曉夢從坐位上站起來,緩緩地走到了醫生的桌前。 眼鏡有所警覺:“你想做什么?” 戴曉夢對眼鏡微微一笑,猛然揮拳狠狠地擊在她的鏡片上。 鏡片破碎,碎片扎進了眼鏡的眼睛里,鮮血直流。 白板這才反映過來,可惜,她的動作太慢了。戴曉夢在白板轉過臉的一剎那間,已經拿到了桌上的鋼筆,對著白板的眼睛就捅了過去! 正中目標!鋼筆的筆尖直接**了白板的左眼! 在白板的慘嚎聲中,戴曉夢順手拔出鋼筆,滿臉驚恐地直往后退。 蘇雅嚇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震撼了。 手機的鈴聲還在繼續,一聲聲,仿若重錘擊打著戴曉夢。戴曉夢對著蘇雅和大海凄然一笑,緊握著鋼筆,對著自己的耳膜插了進去! “聽不到……呵呵……聽不到……”當著蘇雅和大海的面,戴曉夢把自己的兩個耳膜都捅破了,殷紅的鮮血從她的耳朵里流了出來。 為了逃避恐怖的死亡鈴聲,戴曉夢甘愿自殘,變成聾子。 如果說以前的戴曉夢還有可能是裝瘋,現在,她的的確確是瘋了,而且瘋得極為嚴重。 可是,變成聾子的戴曉夢,依然聽到了死亡鈴聲! “我不聽!我不聽!”戴曉夢捂著兩個早已失聰的耳朵,瘋狂大叫。 終于,她明白,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無論她怎么做,死亡鈴聲都會在她耳邊響起。她無從選擇,只有等待命運的判決。 35 精神病院里警鈴大響,保安們一擁而上,制伏了戴曉夢。 事實上,戴曉夢沒有反抗,傻傻地站在那里,絕望地看著蘇雅,任保安們把她五花大綁。 “沒有人能逃得了……”戴曉夢喃喃自語,凄然淚下。 此后,戴曉夢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呆呆地躺在某個角落里,一動也不動,完全失去邏輯思維能力。醫師們想盡了辦法,嘗試著和她交流。她嘴里反反復復都只有那句話:“沒有人能逃得了……” 幾天后的一個黎明,人們發現戴曉夢已經死去多時。她的眼睛是睜著的,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痛苦,臉部的肌rou痙攣扭曲。雖然她聾了,可兩只手仍然死死地捂住耳朵,怎么掰也掰不下來。 她是被嚇死的。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當天中午,蘇雅走出青山精神病院后,心里被什么東西塞住了,梗得難受。 戴曉夢絕望而痛苦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蘇雅的腦海里,甚至不時變幻成meimei蘇舒的眼神。同樣的絕望,同樣的痛苦,同樣的凄涼。 不可置疑,戴曉夢是一個聰明的女生,和蘇雅相比都不遜色。但她再聰明,依然逃脫不了死亡鈴聲的追殺。 meimei,也會走上和戴曉夢一樣的不歸路? 這次,大海總算識趣,沒有在她耳邊嘰嘰喳喳,一臉的沉重。 這也是蘇雅第一次看到大海嚴肅的樣子。看得出,大海的心情也不好。畢竟,戴曉夢的模樣實在太震撼人心。 到了醫學院,蘇雅讓大海先回去,自己獨自去看望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