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節
他笑聲如梟,喋喋不絕,偏偏腳下無數凡人一無所聞,顯然是使了什么絕音法術,那一身白色儒袍的風兄點了點頭,一臉決然、語氣冰冷的道:“廖兄所言及是,如此看來,青龍靈玉乃是張赤角祖傳之物,若想得之,必要誅之!這個學生,也顧念不得什么師生情分了……” 黑袍男子面色不屑,語聲淡淡道:“區區一個凡人,你只不過是教他幾年學問罷了,何必在乎?我輩中人只有長生升仙方是大道坦途,其它一切都可放下?!?/br> 黑袍名廖凡,白袍名風城,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所談的竟是一樁殺人奪寶的勾當,他們自以為法術高明、無人聽聞,卻不知舉頭三尺有神明,讓楊南、妙源聽個一清二楚。 楊南面露冷笑,一旁妙源卻秀眉微蹙,面露不悅的道:“看那二人一身儒袍,也是堂堂正氣門人,怎的這般卑劣,居然想殺人奪寶?” 仙眼無差,一覽無遺,妙源仙子早就看出這兩個人乃是儒門宗師,按理儒門中人本該一腔正氣、剛正不阿,哪知這堂堂宗師居然如此行徑? 楊南淡然一笑,眸露殺機的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道赤陽大哥轉世之人為何不在溫元城,原來原因此自這兩個儒門中人身上!” 自楊南劃分儒門之后,儒門中人學、術分開,習儒學者,無異術,習儒術者,無儒學,一來為的是定儒門各派爭端,二來為的便是壓制儒教! 也就是說,這兩個看似端莊正氣的儒門宗師,并非什么飽學大儒,而是兩個修成儒宗的修士! 往日儒賊甚少,如今人間正氣蕭條,竟然連上品儒門都出了這樣的敗類,不禁令楊南心中殺機大起! 他們口中所說的張赤角,便是赤陽九世輪回之后的人身! 赤陽積善非淺,主宰地府的地藏絕對會讓他投個好胎,想來那青龍靈玉也是一件異品之寶,竟然惹了這般災禍! 那兩人在半空中談了一陣,各駕兩件儒寶,劃過兩道微微白光,竟往城外去了,楊南帶著妙源不動聲色,隱去身形,悄然跟了上去。 仙家隱形之術,不知要比這儒術高明上千百倍,二賊茫然不知,兀自在前方歡聲笑語,這件事情的原委也一一說了出來…… 張家本是溫元府大族,到了張赤角這一代,已是三代單傳,張家富甲一方、書香門弟,一向平安無事,哪知忽有一年,那風姓男子前來應聘張府西席,成了張家小公子的授學先生。 這風城本是尚雅院弟子,不過是隨意行走天下,獨自修煉儒術,教導張赤角,也是一時興起,想尋個落腳之處罷了。 本來風平浪靜、相安無事,哪知張府中藏有祖傳青龍靈玉一事,不知為何會走露了風聲,張赤角長成之后,父母已逝,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向尊之敬之的先生,暗中使盡手段、險些壞了自己的性命! 張赤角雖然生性豁達、溫厚良善,卻也并非癡愚之輩,這儒術宗師對楊南來不算什么,但對凡人來說卻萬不可敵,他于是便尋了時機逃出城去,躲在僻靜之處,以為可免去一劫…… 兩人鼓風陣陣,腳程絲毫不慢,轉眼間便到了城外百里處,一個小小莊子便出現在二人面前,那廖凡訝然叫道:“風兄,這小畜生躲得如此隱秘,你如何能知他的下落?” 風城得意一笑,道:“他有祖德庇護、高人妙符在身,本來我是難知他的蹤跡,不過,我與他相伴數年,早就得了他的破綻!” 廖凡瘦臉上露出疑色,道:“破綻?一個小小凡人,如何會有什么破綻,難道是他祖傳的符宗潛息符?” 風城搖頭笑道:“張家善緣無數,這潛息符在我那弟子手中,猶如廢物一般,除了隱去氣息之外,哪有半會用處?我說的破綻,其實便是赤角小兒的異光! 這張赤角前世定非常人,累世修行、功德非淺,頂上常冒赤光沖天,可見其不凡之處,你我如今欲謀青龍靈玉,定要將他斬盡殺絕、形神俱滅,這才能免了后患!” 廖凡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不想這異氣升騰、積德法相也能成了他致命之因,風兄可謂大才!” 尋常惡賊,不過求財而已,兇悍嗜血之輩,不過殺一條人命,哪知這兩個堂堂儒術宗師,對上昔日弟子竟要讓他形神俱滅、煙消云散,種種兇狠之處,實令人心中發寒! 楊南聽得心中一片森寒,一旁妙源不耐,正要出手將這兩個儒門惡賊擒下,楊南卻搖頭道:“不急,且看看赤角是否真在這山莊之中,再作處置?!?/br> 風城眸露精光,伸手取過一支靈光閃爍的大筆,在空中揮點勾劃,喝道:“大氣一點,固元若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清、濁二字如兩道龐大絲網,向山莊罩了下來,這絲網好生奇異,一時間令莊內氣象為之一變,諸氣瞬間散去,沉沉夜色之中,果然應聲亮起一道沖天赤氣,如光柱一般巍巍聳立天地之間,好不壯美! 廖凡面露驚色,叫道:“赤光如柱、王者之尊!這張赤角氣運當真了得,若去修仙,根骨天成,若入朝為官,他日必是一方王候!無怪風兄昔日會屈尊一個教書先生!” 儒門望氣之術,實是望人之術,世間各類人流氣運如何,他們未必能看得出來,但像眼前這般赤柱巍巍的可怕之象,卻真的是具備了莫大功德的大德之人轉世! 除了紫氣在都城之外,世間少有此等赤光沖頂之輩,換做往日,廖凡也會興起投身門下,求取富貴之念。 風城嘿嘿笑道:“赤者王候,紫者至尊,此乃天地至理,往日我只想投他門下,日后圖個出身,不過,如今世道,長生有望,乖徒兒,莫怪為師心狠了!” 今日的世道,人間處處是仙人,只要能成仙,凡間富貴又算得了什么? 兩人相視一笑,那廖凡舉掌在厚實大門一拍,一股白氣迸發過處,數寸厚的木門應聲裂為數塊,莊內之人大驚失色,一齊舉燈出來查看,為首一個,赫然便是一個白袍儒巾、面容樸實的十八青年! 這青年脖頸之間,懸著一串靈光燦動、狀若青龍的珠子,顆顆靈珠渾然一體,一股純凈靈力四散開來,在青年書生頭頂上空,赫然便是那赤柱來源! 這青年書生見到廖、風二人,面露慘然,叫道:“老師,學生何曾怠慢過你?為何要如此苦苦逼迫于我?” 風城一派儒雅、道貌岸然,他只是負手在后,溫然笑道:“角兒休怪為師心狠手辣,比起長生大道,區區人間富貴實也算不得什么,本來你只要交出青龍靈玉,我念往日情分,尚可饒你一命,如今么……也莫怨我絕情了!” 他舉止從容不迫、雍容雅致,但說出口的話卻如寒冬之冰,令人心生戰戰寒意! 張赤角悲笑道:“青龍靈玉乃是學生祖傳之物,家父早有遺命,玉在人在、玉亡人亡,老師若要這萬畝良田、金銀細軟,盡可取去,唯獨這靈玉萬萬不能給,非是赤角吝惜一玉,而是父命萬不可違!” 廖凡面上一沉,道:“風兄,何必跟這小兒多言,我實那青龍靈玉雖然神異,放在這凡人手中,未必能發揮什么威力,速速取來,將這滿莊之人殺絕便是?!?/br> 風城點了點頭,道:“角兒,你死之后,我定會好好將你安葬,來世若有緣分,再圖補報?!?/br> 風城向前踏了一步,手中朱筆一劃,張赤角已知無幸,他隨風城習文數年,隱隱知道自己這位先生本事極大,便是一流武林高手也絕不是風城的對手,自己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哪里能有命在? 妙源見楊南巍然不動,不禁訝然道:“郎君為何不出手相救?莫非另有機緣?” 楊南一指莊門,嘿嘿笑道:“今夜倒是熱鬧,我們先看看再說,張赤角絕對死不了,若不經此一劫,他如何會大徹大悟?” 風城大筆一揮,數個悍然大字如刀網一般罩了下來,正在此時,莊門處忽然響起一聲嘆息,一個溫和聲音低低嘆道:“一場師徒、亦是緣分,何能如此苦苦相逼?” 莊外猛的飛出一只金光大手,護在張赤角頭頂,牢牢擋住了那可怕的儒氣刀網! 金光氣息祥和,隱有無窮慈悲之意,與凌厲刀網碰撞,竟是半點也不落下風! 風城見狀一驚,凜然喝道:“好個賊禿,安敢壞我好事?” 這金光大手,赫然便是佛門法印,風城雖只是宗師修為,卻也知道世間三教術法異相,這大手佛光浩然、中正祥和,只護人而無殺氣,可不是佛門術法? 第三十八章節 道印佛?。?/br> 風城話音過處,只見一個灰袍和尚緩緩從莊門處走了進來,這和尚長得極是富態,一臉慈和溫善,一手執著一根瑞氣升騰的金剛禪杖、一手捧著一個乍放毫光的碩大金缽,這長相若是脫下僧袍,倒像是一個富貴的員外一般! 他一臉溫然的向莊內眾人笑道:“諸位有禮,貧僧眼見赤光沖頂,必有大德在此,故而來此一游,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頂涌靈花、眸蘊金黃! 羅漢真身,佛門尊者! 廖凡一見這和尚那可怕法象,不由皺眉道:“壞了,這和尚只怕已是大尊者級數,光憑我等,只怕敵不過,不如搶了靈玉、回去稟報至善仙師,讓他定奪就是。” “我拖住和尚,廖兄尋機動手!” 風城暗暗傳音,轉頭卻望著灰袍和尚冷笑道:“禿賊,中土佛門已朝不保夕,連三大圣寺也灰飛煙滅,你還敢來管我閑事,不怕死么?” ‘中土三寺已然毀了?’ 隱在暗中的楊南聽得三大圣寺毀滅,不禁將眉頭皺了一皺,那灰袍和尚一臉悲憫,合掌道:“善哉,天成道家、鋒芒難當,我佛入滅,氣數使然,不過,爾等如此妄為,不怕來日因果纏身么?” 他一身莊嚴,凜然喝問,自有一股威嚴風儀,但是,這佛門禪叱,又豈會嚇得住癡迷貪心? 風城嘿嘿冷笑,道:“斬盡殺絕,何來后患?和尚,你既要管閑事,便接我一招吧!” 風城朱筆一閃,瞬間化為一桿一丈巨筆,各般厲害儒術如狂風暴雨一般向灰袍和尚籠了下來,他知道佛家子弟如今惶惶如喪家之犬,自己與尊者相斗,不敵那是必然,殞命卻也未必。 風城一動手,一旁廖凡黑袍飄動,大手疾抓,直向張赤角脖頸抓去,冷笑道:“小子,拿青龍靈玉來!” 五爪如勾、迸發如網,絲絲白光無所不在,這般可怕威勢,足有鬼哭神嚎之威,張赤角頸間靈珠一閃,一條威武青龍瞬間蜿蜒游動,向廖凡沖了過來! “物是異物,人是廢人,還不給我退下!” 眼見青龍異相,廖凡眸中貪婪光芒一閃即逝,他懷中一塊墨黑硯臺忽然飛出,瞬間凝成一面巨盾,在青龍頭上一拍,將它打得連連倒退,廖凡十指合攏,已將張赤角脖頸牢牢扼住! 張赤角縱有靈物護體,無奈半點仙術也不懂,哪里能擋得住儒術宗師的手段? 他駭然欲呼,卻發現脖頸漸漸收緊,若非青龍靈玉傳來一道道清涼氣息,只怕瞬間便要窒息而死! “死吧小子,就怨你投的胎太好了!” 廖凡喋喋一笑,剛猛十指合攏,指上甲銳森森,眼看便要撕斷張赤角脖頸、將之斬盡殺絕時,忽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了! ‘還有高人在場?’他心中大駭,厲聲叫道:“何人暗中搞鬼,給我出來!!!” 楊南一拂衣袖,帶著妙源在院中現出身形,莊內眾人無不大吃一驚,就連灰袍和尚也心中駭然,以他大尊者級數的修為,居然還不知道這院中早有人在,這現身的一男一女究竟是何等修為? 楊南眸光淡淡,凝望著如石雕木偶般的廖凡,輕輕問道:“你喚我出來么?” 楊南一身青衣長衫打扮,身上半點法力氣息也無,不知怎的,他身上一股浩然恐怖的感覺瞬間轟入廖凡心中,令他心中寒氣大升,好似站在楊南面前,便好似巨山腳下的一只渺小螻蟻! 這一股泯滅無窮的氣息,卻是令人毛發直豎、心膽俱寒! 他也是精明之輩,立時笑道:“前輩莫非是上界天仙?弟子乃是闡教至善仙師門下,不知前輩駕到,實是失敬!” 道家一分為三、各立教門之后,天界人界俱都發生巨大變化,下凡仙人越來越多,雖然中土九洲少有仙人會出手干預,但九洲修士卻個個轉變心思、各投門庭! 仙人插手凡間之事,麻煩極大,但凡間修士卻要大大減弱,廖凡下手誅滅一個凡人,只要做得隱秘,卻也無妨,如今被人撞破,也只好先屈膝示好了。 那灰袍和尚明明是大尊者修為,對上風城卻不敢妄下殺手,他忌憚的便是闡教無數門人,否則,大尊者修為豈會拿不下一個儒術宗師? 楊南淡淡一揮手,忽將張赤角從廖凡手中懾了過來,他嘿嘿笑道:“闡教至善?倒是從未聽聞,不知道元始天尊怎么教的徒弟,他若要胡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什么至善仙人,估計也不過是闡教三代弟子一流,似這等貨色,來千萬個楊南都不放在心上,眼前這廖凡更是讓他看也懶得看上一眼。 廖凡聽得心中大駭,元始天尊乃闡教教主,至高無上,眼前這青衣書生居然敢口呼其名、一派興師問罪的模樣,若這書生不是一個瘋子,只怕…… 那灰袍和尚見到楊南,忽然施了一個威力甚大的佛印將風城困在其中,走到楊南面前,拱手大喜笑道:“原來是教主駕到,弟子修為淺薄,恕罪恕罪!” 楊南嘆了口氣,轉過身來,身上青袍儒衫瞬間消失,露出本來面目,他身上那招牌七彩道衣燦爛生光,他苦笑道:“佛兄,自長安一別,今日方見,你又何必拘此禮數?” 這個灰袍大和尚,赫然便是昔日的佛印尊者了,他與楊南交情非淺,向來投契,不過,佛陀入滅,佛家失了氣數,此時已是日暮途窮、行將入滅,兩人再見,無數感慨瞬間涌上心頭…… 佛印正容道:“教主莫非嫌棄我本乃佛家中人?” 楊南搖頭一笑,道:“三教同源,大道歸一,佛家道家,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佛兄何談嫌棄二字?!?/br> 地位不同,眼界自然就不同,昔日的楊南會存了興道家、壓諸教的心思,但今時今日,他已是天道主宰之一,哪里會將教門分別放在心上? 就是后世彌勒,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凡人,佛主都成了楊南后輩,何必再斤斤計較? 佛印微微苦笑,道:“佛陀入滅,傳音三界,凡我佛家中人,個個心聞佛旨,通天教主如今已是諸佛之師、諸僧主宰,凡佛門弟子,盡棄本教、改換道家門庭,我佛既有此旨,貧僧豈可違逆?” 上下不分、尊卑不論,傳出去就是一個大笑話,佛印雖與楊南曾有私交,但今日情形大不相同,視楊南如視佛陀,這便是他自居弟子的由來。 楊南凡間師輩尚要尊其為長,論資格,只有大羅金仙方能成為通天教主的親傳弟子,佛印如今只是尊者修為,連菩薩果都未能證得,實在更沒法相提并論。 楊南收起諸般心思,只是笑道:“好,你我位雖有別,私交無礙,你自喚我教主,我便喚你佛印便是?!?/br> 佛印搖頭嘆道:“天道轉變,世間當無佛家,佛印豈可再稱佛印,如今我正式入道,還請教主賜個道號才是?!?/br> 真入道,棄僧禮僧袍,改道冠道衣,一體上下,俱成道士,若非如此,豈不是成了掛羊頭賣狗rou! 楊南呵呵一笑,道:“好!佛印道印,俱是天道心印,何來什么分別,你便叫道印如何?” “道印是印,佛印也是印,此號果然神妙!”被授了正式名號的道印棄了禪杖金缽,伏地叩首道:“道印見過教主?!?/br> 兩人分了名份,行過禮數之后,楊南方才對著一旁呆立的張赤角,道:“不知道張公子可有空房?貧道與故友正要相談一番,不知可否勞煩一二?” 張赤角本是溫厚君子,一番驚嚇之后,漸漸定下心來,他眼見楊南舉手之間便制住那可怕惡賊,正有心親近,聞言點頭笑道:“原來道長是仙人下界,弟子心敬神仙,正當盡心侍奉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