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心有妄動
“七妄。”優曇輕聲喚了喚,拍了拍七妄的肩膀,眼里是深思熟慮過的堅定。 “師父!”七妄迷迷糊糊的抬頭,只一眼,尚混沌的腦袋便恢復清明。“師父你醒了。”滿眼驚喜。 “嗯。”優曇安撫地拍了拍七妄的手,“先扶我起來吧。” “了空,你先出去吧,我想單獨和七妄說說話。”優曇在七妄的攙扶下坐起身,沖立在一旁的了空笑了笑。 了空道了聲是,便恭敬退下。 七妄往優曇身下放枕頭的動作微微一滯,待為師父攏好被子后,便安靜的跪坐在床前,低著頭,也不看向優曇。 這是和他置氣了。 優曇輕輕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讓蒼白的面容也多了幾分艷色。優曇伸手輕輕撫了撫七妄的長發,“七妄,我時日不多了。” “師父。”七妄知道,他聽到過,那個魔說過;明德住持也說過了。 可他只信師父,只要師父說不會有事,他就相信師父一定會平安無事。 可,師父也這樣說,七妄垂眸,滿是悲傷。 “七妄,為師說過,為師有私心。”優曇只是微笑,他的面容在七妄記憶中不曾蒼老過,一直都是年輕俊美的,而他也不曾疑慮,因為那是他的師父。 他的一切,他奉若神明。 “為師圓寂后便不再有人阻攔你剃度,你也大可皈依我佛,青燈相伴,終身侍奉佛前。可是七妄,你真的愿意嗎?”優曇說的很輕,他甚至每說一句都要輕咳。 “縱然三千青絲短斷,不盡世間紅塵癡。若還是幾年前,為師尚且相信你做的到無欲無求,但如今你經歷已多,你的佛心早已動搖。” 七妄低著頭,一直不語。 “你是我帶回寺里的,我不曾悔過,寺中清靜,少了俗世的紛擾,也少了俗世間的煙火繚繞。你自小便聰慧,下定決心做一件事便不會動搖。隨我下山,寺中與你同輩的孩子尚會好奇,你對于其他孩童的游戲卻不會太過艷羨,那時明德師兄常說我是教出了個小老頭來,”說到這,優曇輕輕笑出聲來,伴隨著咳嗽聲,笑得莞爾。 “七妄,我也想過是不是自己太過木訥,”優曇溫柔地揉了揉七妄的發,“可為師年少時明明活躍的多。” “師父。”師父的聲音很溫柔,七妄忍不住開了口,他不敢抬頭,只是握緊了袖下的手。 “呵呵,七妄為師只是想你紅塵走一遭,經歷那些你錯過的美好,過后若你仍是想禮佛,為師便也不會阻止,可你總是在逃避,你已成人,逃避是孩子才愛的撒嬌,一再逃避,總會讓以后添些遺憾。這是為師不愿看到的。” “只是,七妄為師沒有那么多時間看你成長了。”優曇收回揉七妄頭發的手,掩唇輕輕一咳。 七妄的身子輕輕顫了顫。 “為師只希望你能平安喜樂。”優曇示意七妄打開床側的匣子。 七妄打開,一時怔愣,那是兩顆圓潤的粉色珍珠。 長大后想繼承父親衣缽當將軍的緋璃不曾哭過,化作女兒身動了心的緋璃在七妄面前也落過淚:一次是她歸來時歡喜落淚,一次便是七妄剃度那日失望落淚。 “收著吧。”優曇看他臉上的茫然,有些憐惜。 “我,”七妄想要辯解,又在那雙過于溫柔包容的眼中失語。 “七妄,為師明日便要閉關,待為師圓寂后,代為師將這枚香囊埋到溪水的桃花樹下,好嗎?”優曇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枚紅色的香囊,指腹輕輕擵擦了幾下,才莊重地遞給七妄。 七妄看著那雙眼,霧氣彌漫在眼里,此刻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張了張嘴,最后也只是用力點了點頭,伸手認真地接過。 “七妄,不要束縛自己的心。”優曇拍了拍七妄的肩膀,“七妄,將明德住持請來吧,為師許久不曾和師兄說說話了。” “是。師父,七妄退下了。”七妄起身,低頭恭身退離,只是關門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抬頭看向師父,仍是年輕清俊的面容,他卻覺得他似乎老了,比自己記憶中的師父老了很多,很多。 “七妄師叔。”了空見七妄出來,便快步上前,只是看到七妄微微泛紅的眼,不禁有些吶吶。 “我去請住持,你隨我去吧。”七妄緊了緊握著的手心。 * “住持,師父請你前去。”七妄恭敬的站在大殿外,眼圈泛紅。 明德拍了拍七妄的肩膀,便進屋去了。 昨夜住持與師父談了很久,直到清晨,住持才走出院子,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七妄只記得一同送師父閉關時住持臉上既是悲傷又是釋然的復雜。 “了空,你說什么是愛?”下午了空陪著七妄在房間里誦經,剛點上一柱香便聽到這一句,白皙的手一抖,頓時香灰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師叔,了空不知。”了空默不作聲的將香上好,便低頭輕聲回答。 “七妄也不知。”七妄背對著了空站起身來。看著山下的方向。“我本以為愛是業障,成佛的魔,可,卻有太多人甘心成魔,不愿渡化業障。” 了空抬頭看著七妄的背影,不說話。 “李氏是,劉施主也是,傾顏前輩和師父亦然。一念執著,一念成魔。”七妄撫了撫掌心的佛珠。 “她,也是如此。”最后一句了空聽得分明,不由得瞳孔一縮。 “她說她前來報恩;她說,她只求我的一顆心。”七妄轉過身來。“了空,你可明白這是怎樣的情感?” “七妄師叔,我”了能看著七妄,只一眼便低下頭去,“師叔,了空不必知曉。” “是不必知曉。”七妄聞言卻是輕笑出聲,笑得開懷極了,“一心向佛,便不必知曉其他種種。” 沉默很久,才聽見七妄很輕的聲音。 “可,了空,為何,看著他們這般,我竟是突然想知曉,想明白這是怎樣的情感了呢?” 了空聞言驚訝地抬眸看著他,只見七妄低著頭,一手握著佛珠,一手撫著胸口,即使看不清他的神色,卻也能從他泛著青筋的手看出,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七妄。”了空低喃,頓了幾下才喚出“師叔”二字。 “了空,你退下罷,我想靜靜。”七妄轉身背過手。 “是,師叔。”了空放輕腳步慢慢退出去,視線一直盯著七妄的背影。直到關了門,卻怎么也邁不開步伐,只覺得聊下似負有千斤重般。 曾經的七妄一心向佛,對俗世的情感不屑一顧,將之當做業障不近半步。可如今的七妄師叔卻,不再向佛的七妄還是七妄嗎? 了空不敢想,卻也不敢不想,站在七妄門外,沉思良久,終不得答案。 七妄探手從懷里拿出那枚香囊,針腳細密,上面繡著粉色的桃花,除此之外再無修飾,細看才會發現香囊的背后用紅線繡了“燕離”二字。 今早,他隨住持一同送師父入關,封閉大門的那一刻,他問師父可曾后悔過,他答無悔。 無悔于相識,無悔與相知,無悔相愛,更無悔于相負。 為何呢?為何不悔。 “你為何不離開?”七妄低喃,手心是兩粒粉色的珍珠,在昏暗的房間里依然泛著柔和的光暈。 她不曾離去,他知道,甚至,在更早些,他便知道。 “真癡。”七妄低低呢喃。 “值得嗎?”他撫上自己的胸口,他覺得心很疼,也很沉重。 夜里七妄睡得并不安穩。 “那我算是什么?”緋璃的面色在聽到這句話時一瞬間變得蒼白,“我做的這一切只是個笑話嗎?” 笑話嗎,不,不是,我,我也,我也心有妄動。 七妄的臉上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七妄的胸口幽幽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似乎是在安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