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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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林晚卿的屋子,拐過回廊一角,蘇陌憶看見梁未平和葉青朝這邊行了過來。 “大人,”葉青對他一揖,“刺客的尸首已經悉數清理完畢,身上并未發現什么異樣。” 蘇陌憶聞言有些失望,回頭卻見一邊的梁未平,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 “你們這是要去?”他明知故問。 “我們去看看林賢弟,順便詢問一些刺客的線索。”梁未平答。 蘇陌憶不禁皺了皺眉。 雖說梁未平與林晚卿一直以兄弟相稱,但聽他一口一個“賢弟”,那一晚,在東市小食店外撞見兩人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眼前。 于是他冷著一張臉,將梁未平手里的那碗藥奪過來,交給了葉青。 “詢問和送藥,一個人去就夠了。” 言畢,負手身后,行過梁未平身邊的時候斜斜地剜了他一眼。 “梁主簿,”蘇陌憶的聲音冷冷的,能結出冰來。 梁未平打了個寒戰。 “跟上來。”蘇陌憶道。 “啊、啊?”梁未平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只見蘇大人一陣風似的行遠了。 他只得小跑著跟了上去。 兩人去了萊落的屋子。 進去的時候,她正好包扎完傷口,哭兮兮的被大夫灌藥。見兩人來,她才勉力舒緩了皺在一起的眉眼,看向蘇陌憶的眼神凜冽如劍。 蘇陌憶輕笑,倒是不甚在意。梁未平見他要坐,趕緊從一旁抽了張圓凳給他。 “說說你的身份吧。”他閑適地理了理袍裾,語氣平靜。 萊落不理他,將手里的空碗敲得叮咚作響。 蘇陌憶也不生氣,端著一貫的清冷做派,看著她繼續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叮叮咚咚的敲碗聲驟然一停,萊落抬頭看他。一雙碧藍的眸子仿若最深的海水,平靜卻也兇險。 半晌,她冷笑,語氣不善道:“大人是瞎了么?萊落還能是什么人?當然是胡人呀。” “哐啷——” 梁未平聽到萊落的回答霎時腿軟,堪堪下坐之時碰到桌案,上面的杯盞響做一片。 然而情緒相當微妙的兩人似乎都沒有聽到,依舊是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狀態。 蘇陌憶也不惱,挑唇一笑,沉聲緩慢道:“既然如此,本官換個問法。” “宋正行和王虎都是你殺的吧?” 篤定的語氣,將一句疑問變成了陳述。 萊落根本不搭理他,又開始漫不經心地敲碗,叮叮咚咚的聲音在寂夜里顯得雜亂又詭異。 蘇陌憶頓了頓,道:“宋正行是在牢中被人用細枝貫穿左右耳而死;王虎則是一劍封喉,大半個脖子都被削開。如此狠戾精準的手法,唯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刺客才能做到。” 萊落面無表情地繼續玩著手里的碗,對蘇陌憶的話根本不感興趣。 蘇陌憶覷她一眼,繼續道:“本官早些年聽說過一個女刺客,殺人隨心所欲,手法從不重復。手邊的一切皆可為她所用,出手即是一條人命。她還有一個非常貼切的稱呼,‘瘋子’。” “說的就是你,對不對?” “喀嚓——”手中的白瓷碗被敲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幽幽燭火中,萊落抬頭看向蘇陌憶。 “對,就是我。”她釋然地笑了笑,承認得很爽快。 蘇陌憶聞言倒是沉下了臉,語氣也陡然森冷起來,“你是梁王的人?” 萊落一愣,碧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茫然,“我不是他的人。” “那你為何替他殺人?”蘇陌憶追問。 “我沒有替他殺人。”萊落辯解道:“我只是喜歡殺人。我殺人,他給我錢。就像你們遇事去找大師開解誦經,你能說大師是你的人么?” “……”蘇陌憶被萊落這一番顛倒黑白的理解怔了怔,可還是很快緩下來,繼續追問道:“那你殺王虎的時候,屠了整個京兆府獄是因為……” “因為那天我心情不好。”萊落道。 “……”蘇陌憶頭一次審犯人審到無言以對。 萊落卻嘆了口氣,不以為意,“本來他們不讓我按自己的想法殺趙姨娘,我就不是很開心。之后,他們又說我做事手腳不干凈,讓我去京兆府獄再殺一個人。” 她頓了頓,一臉誠懇地道:“所以我心情不好,那天就順手多殺了幾個。” “可是你這么做,無異于壞了他們的整盤計劃。” “哦?”萊落皺著眉頭想了想,“好像是哦……怪不得那天給錢的人態度那么差。” “所以你……”蘇陌憶試探。 “我就殺了他。”萊落扣扣鼻子。 “……”蘇陌憶總算是知道她為何得了個“瘋子”的名號了,因為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穩了穩心緒,言歸正傳,“那你接近林晚卿又是為了什么?” “我要帶她走。” 蘇陌憶聞言蹙眉,一張臉冷若冰霜,“為什么?” 萊落這時好像才回過神來,又對著蘇陌憶擺上一副“拒絕合作”的姿態道:“因為你跟你那個混蛋舅舅一樣,薄情寡義,護不住她,還要將人留在身邊。” 冷不防被扣上“負心漢”帽子的蘇大人臉色很不好,一時氣得連辯解的話都忘了。 不過他倒是把萊落接近林晚卿的整條線都串了起來。 聽她的語氣,她應當是蕭良娣的舊人。蕭良娣死后對永徽帝懷恨在心,機緣巧合下被梁王培養成殺手,加入了他的“謀反”大業。 可無奈她是個不受人控制,做事隨心所欲的瘋子,因為王虎一事與梁王決裂。再加上她應是在大牢里認出了林晚卿,故而一路跟蹤接近,想要帶她離開她最不信任的“皇家”。 殺死宋正行也并不是為梁王做的,單純只是想讓林晚卿跟她走罷了。 不過知道萊落對于林晚卿并沒有惡意,蘇陌憶終是舒了口氣,問話的態度也緩和了幾分。 他將身側的燈撥亮了一些,表情肅然道:“那今日之事,你覺得是誰所為?” “誰?”萊落驚訝,仿佛聽了個笑話,“南衙禁軍下面的金吾衛都出動了,除了你那混蛋舅舅還有誰?” “皇上不知道這件事。”蘇陌憶道:“再說夏桓也說是接到了密報,這個密報可以是任何一個人給的。” 萊落撇撇嘴,將信將疑,“那刺客的身份總不能抵賴了吧?” “刺客?”蘇陌憶聞言一凜,神色端肅了幾分,“你認識里面的人?” 萊落點頭,“里面有個人是那晚我在街上遇到姑娘的時候,遇過的一個暗衛。” “你是說……”梁未平結結巴巴道:“陳二公子的暗衛?” “嗯,”萊落哼了一聲,“當時他蒙面,我倒是沒見過臉,可是他的身形和武功我不會認錯。” 屋子里的火光閃了閃,炸出一絲火星。 幾人都沒有再說話,氣氛一時安靜下來。 陳家…… 陳衍掌握著南衙禁軍,他若是一句命令,讓夏桓帶著金吾衛抓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陳家為什么要置林晚卿于死地?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們與十叁年前的蕭家謀逆案毫無牽連。 既然之前都能獨善其身,如今他們又為何要來躺這灘渾水呢? 除非…… “嗡——”的一聲耳鳴,蘇陌憶瞳孔巨震,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 陳家是皇后的母家,當時蕭家落敗、蕭良娣失寵,陳家可謂是直接獲益者之一。 陳良娣被晉為太子妃不說,陳衍也接任了蕭景巖金吾衛中郎將的職位,陳家風頭一時無兩。 所以……有可能么? 心下一凜,蘇陌憶被自己的這個推論驚出一身薄汗。 他隨即起身,袍裾一撩就要沖出去,卻被萊落喚住了。 “所以,”她問,碧藍的眸子透著寒光,語氣冰冷,“你信蕭家無辜么?” 蘇陌憶一怔,沒有說話。 萊落亦沒有等他回答,兀自又問,“你能護住姑娘么?” 她不依不饒,手上捏著那塊白瓷的碎片,幾乎要捏出血來。 萊落撐著自己站起,行到他面前逼視道:“你若護不住,今夜所歷的一切,就是姑娘往后的人生。一旦暴露身份,等待她的就是十死無生的境地。如若至此,你便將她交給我,這里容不下她,我陪她去更好的地方。” 幽幽燭火下,那雙冰冷的碧藍眸子里總算是多了幾分柔色。 蘇陌憶怔忡,因為他都要忘了,她是背負著“罪臣女”之名,茍活于世的人。 過往的十多年里,她涉水過河、如履薄冰,活著對于她來說,已經是活血吞齒的艱辛。 喉嚨有苦澀的痛意,他只覺好似被萊落喂下了一把刀。利刃滑下去,從喉嚨到心口瀝瀝地滴著血。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問他,“錯殺一個好人和放過一個壞人,哪個是更嚴重的錯誤。” 他說,是錯放壞人。 他還想起洪州的時候,因為萊落,他責備她感情用事,不應當對“嫌犯”給予太多的共情。 故而一直以來,對于她來說,他始終先是朝廷親封的大理寺卿,之后才是那個她可以交付身心,托付終身的人。 云翳游散,露出一個黎明。 他看著萊落,篤定道:“我不僅要護她,我還要給她你給不了的自由。我要她不用再躲躲藏藏、隱名埋名,我要她兌現承諾,堂堂正正地成為我的世子妃。” —————— ……沒有寫到親親……我哭了…… 晚上我再努力努力哦…… 蘇大人著全世界:我要她兌現承諾,堂堂正正成為我的世子妃! 蘇大人對著卿卿:我沒說過,他們造謠,不是我。 內心OS:你快發現啊!你快自己發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