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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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卿一怔,臉上還是那一貫謙和的笑,“大人怎么總是不信卑職呢。” 蘇陌憶沉默地看她,神色復雜。 艷陽清風,兩人之間卻像隔著一條結了冰的路,只能同時停住腳步。 半晌,蘇陌憶沉聲道:“林錄事讓本官信你,可你什么時候又信過本官。” 林晚卿噎住,無言以對。 “既然如此,”蘇陌憶冷笑,“宋正行的案子,今后就不勞林錄事費心了。” 雷厲風行的蘇大人說到做到,行動力驚人。在給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就將她支去了一個大理寺丞那里,負責公堂筆錄。 公堂不同于蘇陌憶身邊,大多數案子到這里的時候已經人證物證確鑿,只剩下判官裁定的份。 突然變身寫字工具的林晚卿,每天都埋在成堆的口供里,內心憤懣。 更讓人生氣的是期間有好幾次,林晚卿看著蘇陌憶前腳進了書室,她后腳想求見,卻被一臉無奈的葉青告知,“大人說他不在。” 好吧…… 蘇大人的狗脾氣一上來,誰也沒辦法。 她不可能告訴蘇陌憶實情,蘇陌憶也不肯松口。 又是好一段時間里見不到蘇陌憶,她想認錯服軟使個計都沒有辦法…… 想到這里,林晚卿幽怨嘆氣,只覺得手里的糖葫蘆也不甜了。 “怎么了?”旁邊吃著糖葫蘆的梁未平一臉詫異。 “沒什么……”林晚卿隨口應付,拽著梁未平的袖子道:“梁兄可有什么甲庫的關系么?” 正在專心啃糖葫蘆的梁未平被她這么一拉,伸進嘴里的那根竹簽冷不防被往里一送,直接捅到了他的嗓子眼兒,將他捅得一陣干嘔。 林晚卿嚇了一跳,正要去給他拍背,卻見他順勢咬下叁顆糖葫蘆,在舌頭都掄不轉的情況下,梗著脖子把它吃完了。 “……”林晚卿抽了抽嘴角,將自己手里的那串糖葫蘆也給了他,“梁兄你喜歡就多吃一根吧,我、我吃夠了……” “哦,”梁未平一點都不客氣地接過來,一手一串地啃起來。 “有肯定是有的,但我得知道你又要干什么。” “我……”林晚卿欲哭無淚,“我的甲歷不是從京兆府改到大理寺去了嗎?但最近我好像又把那狗官得罪了,你知道吏部做事一向趨炎附勢。你說他要是不過問,或者故意使點絆子,吏部指不定把我的事拖到何年何月去了。” “嗯,”梁未平繼續啃糖葫蘆,附和到,“所以你想怎么樣?” 林晚卿趕緊道:“梁兄找個人幫我問一問也好,看看大理寺那邊的名額占穩了沒,我心里也好有個底。” “那要是沒有怎么辦?” “……”林晚卿覺得自己瞬間被這個問題扼住了咽喉。 梁未平見她一臉凄愴,默默收住話題,領著她徑直就去了甲庫。 甲庫是朝廷設置,專管各級官員檔案的地方。梁未平被調任去京兆府之前,就是這里的一個錄事。故而認識的人多,也能說上幾句話。 兩人到的時候正是午時飯點,管理甲歷的人換班用膳。 梁未平去外面兜了一圈,帶著林晚卿直接去了存放甲歷的案館。末了他去找老熟人打聽消息,囑咐林晚卿在這里等候。 夏日的午后,樹上蟬鳴陣陣,將日光叫成了辣人的蜂刺,像千萬只蜜蜂圍在身上嗡嗡亂叫。 林晚卿心煩,走到一間半開的案館檐下避暑。 一個小錄事樣的人叫住了她。 “你是大理寺的吧?”他問,公事公辦的語氣,目光落在她腰間的令牌上。 林晚卿訥訥地點頭,不明所以。 那小錄事便從屋子里取來一卷冊籍,遞給她道:“這是你們蘇大人要的。” 不等林晚卿擺手解釋,那小錄事已經將東西遞到她手中,臉色頗有些不濟道:“歷年洪州刺史的任命名單都在這里。我知道你家大人公務繁忙要緊,可我們也要睡覺吃飯的不是?” 說完發脾氣似得將東西一甩,一副終于脫手的樣子,轉身就走,留給林晚卿一個不滿的背影。 “……”莫名其妙給不干人事的蘇大人背鍋的林晚卿,捧著那卷冊籍,杵在原地怔忡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洪州刺史? 這不是宋正行調入盛京之前的官職嗎…… 心思一起,好奇就再也摁不住了。 反正是那人自己遞給她的,她一沒偷二沒搶,而且她本就是大理寺的人,看一眼,應當也不算偷窺機密。 林晚卿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屏住呼吸,將手里的冊籍掀開一角。 目光飛快流轉,掃過名單最后一頁,林晚卿倏然眼前一白,險些站立不住。 那一堆雜亂的蠅頭小楷里竟然有她身生父親蕭景巖的名字! 林晚卿以為自己看錯了,行到陽光處借著斑駁,將最后那頁“曾任命刺史名單”又過了一遍── 天啟叁十七年,金吾衛中郎將蕭景巖奉命,于當年接任洪州刺史一職。 白紙黑字,清楚明白。 她心跳一滯,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棍,一時竟然連呼吸都忘了。 耳邊嘶鳴的蟬聲,陣陣拉扯耳膜。 她的指腹摩挲著那個熟悉的名字,然后渾渾噩噩地醒過來。 原來,父親曾被任命洪州刺史,接任宋正行。 但是他沒有活到上任,就死于莫須有的罪名。 之后朝廷因為賑災,發現官銀造假。 洪州是歷代官礦要地。 無數事實碎片在腦中盤旋,林晚卿隱隱覺得他們之間有著什么不可言說的相互關聯,卻又怎么都拼接不上。 她心中煩郁,只想回大理寺再將父親的案宗找來一閱,便也顧不得等梁未平,拿著冊籍就往回去。 然而才出了甲庫,她就聽到身后響起匆忙的腳步。林晚卿回頭,發現剛才那個硬塞給她冊籍的小錄事追了出來。 兩人目光相觸的那一刻,他向著身后大手一揮,兩個小廝就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 他們根本不聽解釋,一來就咬定林晚卿假扮官府的人,意圖竊聽大理寺的辦案機密,要將她扭送到京兆府。 幾人開始爭執。 另一邊,打聽完消息,出來尋林晚卿的梁未平見狀,熱心地想拉架。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梁未平捂臉,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嗷!!!” 怒吼之中,爭執變成了扭打。 緊接著,一旁前來拿冊籍的大理寺同僚追過來,認出林晚卿,想勸架。 “啪!!!” 不知是誰又挨了誰一巴掌。 于是,簡單的扭打變成了聚眾圍毆。 然后,數日未見的林晚卿和蘇陌憶,終于再一次見面了。 只不過這一次,兩人之間隔著一扇厚厚的木欄。 他在外頭。 林晚卿在里頭。 幽暗霉臭的京兆府大獄里,蘇大人看著眼前那個衣衫不整發髻凌亂,背對著他蹲在墻角默默摳地的女人,氣得額角突突直跳。 他今日本來要進宮面圣,剛走到永興坊,就見葉青著急忙慌地來報,說大理寺跟甲庫聚眾圍毆,京兆府已經將涉事人員統一緝拿。 他開始只是驚訝,不過到底是面圣要緊,便準備晚些再來處理。 可葉青告訴他,帶頭的人是林晚卿。 蘇陌憶當即便去了京兆府。 身為大理寺卿,到大獄不為審案,而為撈人。 活這么久,這還是他的頭一遭。 他怕自己會因為盛怒,直接把林晚卿掐死,便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待情緒平復才讓身邊的獄卒打開了牢門。 墻角的人聽到聲音一怔,沒有回身,只埋頭將自己往旮旯里再挪了挪。 “林晚卿。” 平靜的,涼薄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是蘇大人一貫的作風。 可是他將每個字都咬得極重,如果仔細聽,能聽到那波瀾不驚之下裹挾的怒意,那種要將人生吞活剝的力道。 “嗯、嗯……”凌亂的后腦勺里冒出兩個顫音。 面前的人隨口答應著,沒有回頭。 饒是再善于忍耐,面對著林晚卿這幅無所謂的樣子,蘇陌憶也覺得自己的胸口快要炸了。 他懶得跟她賣關子,大跨步走上前去,扯著她的衣襟,一把就將人拉了起來。 林晚卿冷不防被這么暴力一拽,腳上根本站不穩,自暴自棄地要往后倒,被蘇陌憶一把攬住。 兩人的姿勢變成近距離的面對著面。 蘇陌憶一怔,這才看見她眼角的淤青和嘴角的血絲,脖子也被人抓了一把,白皙肌膚上留下幾道明晃晃的血痕。 他心里一揪,方才那股怒氣一息之間便被另一種怒氣取代了。 林晚卿趕緊要用手捂臉,半道上被蘇陌憶擒住了腕子。 “怎么傷成這個樣子?”他問,聲音沉得要將她壓死。 林晚卿自覺丟臉丟到了姥姥家,也不敢看蘇陌憶,耷拉張臉逞強道:“其實、其實也還好……當時的情形是敵強我弱。他們有十個人,我們加上梁未平都才叁……個……人……” 蘇陌憶的臉陰沉下來。 林晚卿見他這樣,心里愈發的沒底,只能繼續弱聲解釋道:“可是我們一點也沒有畏敵,奮不顧身屢敗屢戰,誓死捍衛了大理寺的尊……嚴……” 呃…… 怎么蘇大人的臉好像更黑了…… 林晚卿被他盯得渾身發冷,默默將辯解的話都吞回了肚子。 蘇陌憶被氣到冷笑。 他直接將人提溜到了自己面前,擒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用一種極其嚴肅且認真的語氣道:“大理寺的尊嚴自有本官捍衛,什么時候需要你來cao這份閑心?” “哦……”心虛的某人放棄抵抗,乖巧低頭。 蘇陌憶沒再說什么,將手里的一件披風扔到了林晚卿身上,安排葉青帶她先走。 “嘿嘿……蘇、蘇大人,”一旁滿臉諂媚的李京兆湊過來,準備聽從指示。 蘇陌憶負著手,冷聲道:“光天化日之下聚眾圍毆,李大人覺得此案是何性質?” 李京兆瞬間明白了蘇陌憶的意思,板起臉嚴肅道:“惡劣!實在是太惡劣了!同袍相殘,不仁不義!長期以往,必將導致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嗯,”蘇陌憶點頭,“那這件案子李京兆認為該怎么辦?。” 李京兆點頭哈腰,臉上浮起一貫的油膩笑容,“此等要案,當然只有大理寺才能處理得了。” 蘇陌憶沒說話,轉身看了眼空曠大牢的另一側,狀似無意道:“京兆府大獄人滿為患,這幾個甲庫的人……” “謝大人體諒下官難處。”李京兆拱手一拜,開始安排轉監事項。 “哦,勞煩李京兆通報甲庫的員外郎,”蘇陌憶頓了頓,語氣平淡道:“為免徇私舞弊,此案本官不好獨自評斷,故而邀他同審。” “讓他親自往大理寺走一趟。” —————— 護妻狂魔蘇大人:本官端你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