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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平凡的世界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于是大家的情緒又不由地?zé)崃移饋怼?/br>
    這的確是一個煤礦——但還不是大牙灣!

    汽車再一次駛?cè)牒诎抵小?/br>
    人們的情緒再一次跌落下來。

    接著,汽車又穿過兩個礦區(qū),在夜間十點鐘左右才駛進(jìn)大牙灣煤礦。

    從燈火的規(guī)???,大牙灣顯然也是個大地方。

    車箱里頓時活躍起來。黑暗中有人用很有派勢的口氣說:“哼!看我們是些什么人!他們敢把我們?nèi)谝粋€不象樣的地方!”這些沒見過大世面的地方的子弟,腦子里只保留著自己父輩在鄉(xiāng)縣的權(quán)威印象,似乎那權(quán)威一直延伸到這里甚至更遙遠(yuǎn)的地方。

    汽車?yán)S土高原這些自命不凡的子弟,在礦部前的一個小土坪上停下來。他們不知道,這就是大牙灣的“天安門廣潮。旁邊礦部三層樓的樓壁上,掛著一條歡迎新工人到礦的紅布標(biāo)語。同時,高音喇叭里一位女播音員用河南腔的普通話反復(fù)播送一篇?dú)g迎詞。

    輝煌的燈火加上熱烈的氣氛,顯出一個迷人的世界。人們的血液沸騰起來了。原來一直聽說煤礦如何艱苦,看來并不象傳說中的那么差勁!瞧,這不象來到繁華的城市了嗎?好地方哪!

    可是,當(dāng)招工的人把他們領(lǐng)到住宿的地方時,他們熱烘烘的頭腦才冷了下來。他們寒心地看見,幾孔磚砌的破舊的大窯洞,里面一無所有。地上鋪著常年積下的塵土;墻壁被煙熏成了黑色,上面還糊著鼻涕之類不堪入目的臟物。這就是他們住宿的地方?

    煤礦生活的嚴(yán)峻性初次展現(xiàn)在了他們的眼前。

    在他們還來不及嘆息的時候,礦上的勞資調(diào)配員便象嚴(yán)厲的軍事教官一般,吼叫著讓他們到另外一個地方去背床板,扛凳子。是的,既然到了煤礦,就別打算讓人伺候,一切要自己動手。背床板扛凳子算個屁!更嚴(yán)厲的生活還在后邊哩!

    一孔窯洞住十個人。大家剛支好床板,勞資調(diào)配員便喊叫去吃飯。

    他們默默無語地相跟成一串來到食堂。一人發(fā)一只大老碗。一碗燴菜,三個饅頭。

    “有沒有湯?”有人問。

    勞資調(diào)配員嘴一撇,算是回答:得了吧,到這里還講究什么湯湯水水!

    吃完飯以后,這些情緒復(fù)雜的人重新返回宿舍,開始鋪床,支架箱子。

    現(xiàn)在,氣氛有所緩和。大家一邊拉話,一邊爭著搶占較好的床位;整理安放各自的東西。不管條件怎樣,總算有了工作嘛!

    現(xiàn)在,這些縣領(lǐng)導(dǎo)的子弟們紛紛把包裹鋪蓋的彩色塑料布打開。每人一大包,被褥都在兩套以上。整潔簇新的被褥一鋪好后,這孔黑糊糊的大窯洞五顏六色,倒有點滿室生輝的樣子。眾人的情緒又隨之高漲起來。他們分別打開自己的皮箱或包銅角的大木箱,一次次夸耀似地把里面的東西取出又放回……只有孫少平一個人沉默不語。他把自己唯一的家當(dāng)——那只破提包放在屋后墻角那張沒人住的光床板上。直至現(xiàn)在,這伙人誰也沒有理睬他。是的,他太寒酸了,一身舊衣服,一只破提包,竟連一床起碼的鋪蓋也沒有。在眾人鄙視的目光里甚至含著不解的疑問:你這副樣子,是憑什么被招工的?

    到現(xiàn)在,少平也有點后悔起來:他不該把那床破被褥送了別人。他當(dāng)時只想,既有了工作,一切都會有辦法的。沒想到他當(dāng)下就陷入了困境。是呀,天氣漸漸冷了,沒鋪蓋怎么行呢?更主要的是,他現(xiàn)在和這樣一群人住在一起!如果在黃原攬工,這也倒沒什么;大家一樣犧惶,他決不會遭受同伙們的譏笑。

    眼下他只能如此了——他身上只剩下了幾塊錢。他想,好在有一身絨衣,光床板上和衣湊合一個來月還是可以的。一月下來,只要發(fā)了工資,他第一件事就是鬧騰一床鋪蓋。

    現(xiàn)在,同屋的其他人有的在洗臉?biāo)⒀?,洗漱完畢的已?jīng)坐在床邊削蘋果吃;或者互相遞讓帶嘴紙煙和冒著泡沫的啤酒瓶子。

    少平在自己的床邊上木然坐了片刻,便走出了這間鬧哄哄的住所,一個人來到外邊。

    他立在院子殘破的磚墻邊,點燃了一支廉價的“飛鶴”牌紙煙,一口接一口地吸著。此刻已經(jīng)接近午夜,整個礦區(qū)仍然沒有安靜下來。密集而璀璨的燈火撒滿了這個山灣,從溝底一直漫上山頂。各種陌生而雜亂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溝對面,是一列列黝黑而模糊的山的剪影。

    不知為什么,一種特別愉快的情緒油然漫上了他的心頭。他想,眼下困難又算得了什么呢?不久前,你還是一個流浪漢,象無根的蓬叢在人間漂泊?,F(xiàn)在,你已經(jīng)有了職業(yè),有了住處,有了床板……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列寧說。嘿嘿,一切都會有的……他立在院子磚墻邊,自己給自己打了一會氣,然后便轉(zhuǎn)身回了宿舍。

    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蒙頭大睡了。

    少平脫下自己的膠鞋,枕著那個破黃提包,在光床板上躺了下來。

    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實。各種聲響紛攏著他。尤其是深夜里火車汽笛的鳴叫,使他感到新奇而激動。此刻,他想起故鄉(xiāng)村莊,碧水漣漣的東拉河,悠悠飄浮的白云。廟坪那里棗林興許已經(jīng)半紅,山上的糜谷也應(yīng)該泛起了黃色,在秋風(fēng)中飄溢出新鮮的香氣。還有萬有大叔門前的老槐樹,又不知新添了幾只喜鵲窩……接著,他的思緒又淌回了黃原:古塔山,東關(guān)大橋頭,沒有門窗的窯洞,躺在麥草中裸體的攬工漢……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同屋的人顧不上其它,先紛紛跑出窯洞,想看看大牙灣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夜晚燈火造成的輝煌景象消失了。太陽照出了一個令人失望的大牙灣。人們臉上那點本來就不多的笑容頓時一掃而光。礦區(qū)顯出了它的粗放、雜亂和單調(diào)的面目。這里沒有什么鮮花,沒有什么噴泉、林蔭道,沒有他們所幻想的一切美妙景象。有的只是黑色的煤,灰色的建筑;聽到的只是各種機(jī)械發(fā)出的粗野面嘶啞的聲音。房層染著煙灰,樹葉蒙著煤塵,連溝道里的小河水也是黑的……大牙灣的白天和夜晚看起來完全是兩回事!

    在大部分人都有點灰心的時候,孫少平心里卻高興起來:好,這地方正和我的情況統(tǒng)一著哩!

    在孫少平看來,這里的狀況比他原來想象得還要好。他沒想到礦區(qū)會這么龐大和有氣勢。瞧,建筑物密密麻麻擠滿了偌大一個山灣,街道、商店、機(jī)關(guān)、學(xué)校,應(yīng)有盡有。雄偉的選煤樓,飛轉(zhuǎn)的天輪,山一樣的煤堆,還有火車的喧吼。就連地上到處亂扔的破鋼爛鐵,也是一種富有的表現(xiàn)啊!是的,在嬌生慣養(yǎng)的人看來,這里又臟又黑,沒有什么詩情畫意。

    但在他看來,這卻是一個能創(chuàng)造巨大財富的地方,一個令人振奮的生活大舞臺!

    孫少平的這種想法是很自然的,因為與此相比較的,是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那些無比艱難的生活場景。

    第二天上午,根據(jù)煤礦的慣例,要進(jìn)行身體復(fù)查。

    十點鐘左右,勞資調(diào)配員帶著他們上了一道小坡,穿過鐵道來到西面半山腰的礦醫(yī)院。

    復(fù)查完全按征兵規(guī)格進(jìn)行。先目測,然后看骨縫、硬傷或是否有皮膚玻有兩個人立刻在骨科和皮膚科打下來了。皮膚病絕對不行,因為每天大家要在水池里共裕少平順利地通過一道道關(guān)口。

    但是,不知為什么,他的心情漸漸緊張起來。他太珍視這次招工了,這等于是他一生命運(yùn)的轉(zhuǎn)折。他生怕在這最后的關(guān)頭出個什么意外的事。

    正如俗話所說:怕處有鬼。本來,他的身體棒極了,沒一點毛病,但這無謂的緊張情緒終于導(dǎo)致了可怕的災(zāi)難——他在血壓上被卡住了!

    量血壓時隨著女大夫捏皮囊的響聲,他的心臟象是要爆炸一般狂跳不已,結(jié)果高壓竟然上了一百六十五!

    全部檢查完畢后,勞資調(diào)配員在醫(yī)院門診部的樓道里宣布:身體合格的下午自由安排,可以出去買東四,到礦區(qū)轉(zhuǎn)一轉(zhuǎn);身體完全不合格的準(zhǔn)備回家;血壓高的人明天上午再復(fù)直一次,如果還不合格,也準(zhǔn)備回家……回家?

    這兩個字使少平的頭‘轟’地響了一聲。此刻如果再量血壓,誰知道上升到什么程度!

    他兩眼發(fā)黑,無數(shù)紛亂的人頭連同這座樓房都一齊在他面前旋轉(zhuǎn)起來。

    命運(yùn)啊,多么會捉弄人!他歷盡磨難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怎能再回去呢?回到哪里?雙水村?黃原?再到東關(guān)那個大橋頭的人堆里憂愁地等待包工頭來招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宿舍的。

    孫少平躺在光床板上,頭枕著那個破提包,目光呆滯地望著黑糊糊的窯頂。窯里空無一人,大家都出去轉(zhuǎn)悠去了。此刻,他也再聽不見外面世界的各種嘈雜,只是無比傷心地躺在這里,眼中旋轉(zhuǎn)著兩團(tuán)淚水。他等待著明天——明天,將是決定他命運(yùn)的最后一次判決。如果血壓降不下來,他就得提起這個破提包,離開大牙灣……那么,他又將去哪里?

    有一點是明確的:不能回家去——絕對不能。也不能回黃原去!既然已經(jīng)出來了,就不能再北返一步。好馬不吃回頭草!如果他真的被煤礦辭退,他就去銅城謀生;攬工,掏糞,掃大街,都可以……他猛然想到,他實際上血壓并不高,只是因為心情過于緊張才造成了如此后果;他怎能甘心這樣一種偶然因素就被淘汰呢?

    “不!”他喊叫說。他從床上一躍而起。他想,他決不能這樣被動地等待命運(yùn)的宰割。

    在這最危險的時候,應(yīng)該象偉大的貝多芬所說:我要扼住命運(yùn)的咽喉,它決不會使我完全屈服!

    第三章

    第三章

    萬般焦灼的孫少平首先想到了那位量血壓的大夫。他想,在明天上午復(fù)查之前,他一定要先找找這位決定他命運(yùn)的女神。

    打問好女大夫住宿的地方,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下午。晚飯他只從食堂里帶回兩個饅頭,也無心下咽,便匆忙地從宿舍走出來,下了護(hù)坡路那幾十個臺階,來到礦區(qū)中間的馬路上。

    他先到東面礦部那里的小攤前,從身上僅有的七塊錢中拿出五塊,買了一網(wǎng)兜蘋果,然后才折轉(zhuǎn)身向西面的干部家屬樓走去。直到現(xiàn)在,孫少平還沒想好他找到女大夫該怎說。但買禮物這一點他一開始就想到了。這是中國人辦事的首要條件。這幾斤蘋果是太微不足道了——本來,從走后門的行情看,要辦這么大的事,送塊手表或一輛自行車也算不了什么。只是他身上實在沒錢了。不論怎樣,提幾斤蘋果總比赤手空拳強(qiáng)!

    現(xiàn)在,又是夜晚了。礦區(qū)再一次亮起燦若星河的燈火。溝底里傳來了一片模糊的人的嘈雜聲——大概是晚場電影就要開映了。

    女大夫會不會去看電影呢?但愿她沒去!不過,即使去了,他也要立在她家門口等她回來。要是今晚上找不到她,一切就為時過晚了——明天早晨八點鐘就要復(fù)查!孫少平提著那幾斤蘋果,急行在夜晚涼颼颼的秋風(fēng)中。額頭上冒著熱汗,他不時撩起布衫襟子揩一把。快進(jìn)家屬區(qū)的路段兩旁,擠滿了賣小吃的攤販,油煙蒸氣混合著飄滿街頭,吆喝聲此起彼伏。

    那些剛上井的單身礦工正圍坐在臟乎乎的小桌旁,吃著喝著,揮舞著胳膊在猜拳喝令。

    家屬區(qū)相對來說是寧靜的。一幢幢四層樓房排列得錯落有致;從那些亮著燈火的窗口傳出中央電視臺播音員趙忠祥渾厚的聲音——新聞聯(lián)播已近尾聲,時間約摸快到七點半了。他找到了八號樓。他從四單元黑暗的樓道里拾級而上。他神經(jīng)繃得象拉滿的弓弦。由于沒吃飯,上樓時兩腿很綿軟。

    黑暗中,他竟然在二樓的水泥臺階上絆倒了。肋骨間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疼得他幾乎要喊出聲來。他顧不了什么,掙扎著爬起來,用衣服揩了揩蘋果上的灰土。

    現(xiàn)在,他立在三樓右邊的門口了——這就是那位女大夫的家。他的心臟再一次狂跳起來。他立在這門口,停留了片刻,等待急促的呼吸趨于平緩。此刻,他口干舌燥,心情萬分沉重。人啊,在這個世界上要活下去有多么艱難!他終于輕輕叩響了門板。

    好一陣功夫,門才打開一條縫,從里面探出來半個腦袋——正是女大夫!

    “你找誰?”她板起臉問。

    她當(dāng)然不會認(rèn)出他是誰。

    “我……我就找你?!鄙倨骄兄?jǐn)?shù)鼗卮?,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充滿謙卑。

    “什么事?”

    “我……”他一時不知該怎說。

    “有事等明天上班到醫(yī)院來找!”

    女大夫說著,就準(zhǔn)備關(guān)門了。

    少平一急,便把手插在門縫里,使這扇即將關(guān)閉的門不得不停下來,“我有點事,想和你說一下!”他哀求說。

    女大夫有點生氣。不過,她只好把他放進(jìn)屋來。

    他跟著她進(jìn)了邊上的一間房子。另一間房子傳來一個男人和小女孩的說話聲,大概是大夫的丈夫和孩子——他們正在看電視。

    “什么事?”女大夫直截了當(dāng)問。從她的臉上神色看,顯然對這種打擾煩透頂了。

    孫少平立在地上,手里難堪地提著那幾斤蘋果,說:“就是我的血壓問題……”“血壓怎?”

    “這幾顆蘋果給你的娃娃放下……”少平先不再說血壓,把那幾斤蘋果放在了茶幾上。

    “你這是干什么!有啥事你說!你坐……”女大夫態(tài)度仍然生硬,但比剛才稍有緩和。

    孫少平看出,不是這幾顆蘋果起了作用,而是因為他那一副可憐相,才使得女大夫不得不勉強(qiáng)請他坐下。

    女大夫說著,自己已經(jīng)坐在了藤椅里。

    好,你坐下就好,這說明你準(zhǔn)備聽我說下去了!

    少平?jīng)]有坐。他在燈光下看見,他剛才跌了那一跤,也忘了拍一拍,渾身沾滿灰土。他怎能坐進(jìn)大夫家干凈的沙發(fā)里呢?

    他就這樣立在地上,開口說:“我叫孫少平,是剛從黃原新招來的工人,復(fù)查身體時,本來我血壓不高,但由于心情緊張,高壓上了一百六十五。這是你為我量的……”“噢……”女大夫似乎有所記憶?!爱?dāng)然,你說的這種情況是有的。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對血壓不合格的人,還要進(jìn)行第二次復(fù)查……”“那可是最后一次復(fù)查了!”少平叫道。

    “是最后一次了?!迸蠓蚱届o地說。

    “如果還不合格呢?”

    “當(dāng)然要退回原地!”

    “不!我不回去!”少平?jīng)_動地大聲叫起來,眼里已經(jīng)旋轉(zhuǎn)著淚水。

    這時,女大夫的丈夫在門口探進(jìn)頭看了看,生氣地白了少平一眼,然后把門“啪”地帶住了。

    女大夫本人現(xiàn)在只是帶著驚訝的神色望著他。她說不出什么來。她顯然被他這一聲哈姆雷特式的悲愴的喊叫所震懾。少平自己也知道失禮了,趕忙輕聲說:“對不起……”他用手掌揩去額頭的汗水,又把手上的汗水揩在胸前的衣襟上。他哀求說:“大夫,你一定要幫助我,不要把我打發(fā)回去。我知道,我的命運(yùn)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將決定我的生活道路,決定我的一生。這是千真萬確的!”

    “你原來是干什么的?”女大夫突然問。

    “攬工……在黃原攬了好長時間的工?!?/br>
    “上過學(xué)沒有?”

    “上過。高中畢業(yè),在農(nóng)村教過書?!?/br>
    “當(dāng)過教師?”

    “嗯?!?/br>
    “那你……”

    “大夫,我一時難以說清我的一切。我家?guī)纵呑佣际寝r(nóng)民。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煤礦雖然苦一些,但我不怕這地方苦。我多么希望能在這里勞動。聽說有的人下幾回井就跑了。我不會,大夫。你要知道,這是我的最后一次機(jī)會。你要相信,我的血壓一點都不高,說不定是你的血壓計出了毛箔…”“血壓計怎會出毛病呢!”女大夫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這一絲笑意對少平來說,就象陰霾的天空突然出現(xiàn)了太陽的光芒!

    “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明天復(fù)查時,你不要緊張……”“萬一再緊張呢?”

    女大夫這次完全被他的話逗笑了。她從藤椅里站起來,在茶幾上提起那幾斤蘋果,一邊往他手里遞,一邊說:“你把東西帶走。明早復(fù)查前一小時,你試著喝點醋……”孫少平一怔。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沒有接蘋果,急速地走出了房子。他不愿讓大夫看見他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在心里說:“好人,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