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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平凡的世界在線閱讀 - 第49節

第49節

    王滿銀在省城的街道上毫無目的地遛達。他也坐不起公共車,在寒風中縮著脖子,從這條街逛到那條街,一直逛到兩只腳又疼又麻才返回到火車站的候車室——他臨時歇腳的地方。

    因為臨近春節,候車室一天到晚擠得水泄不通。他要等好長時間,才能搶到一個空座位,而且一坐下屁股就不敢離椅子,否則很快就被別人搶占了。

    他就這樣在省城一直滯留到春節。他一天只敢到自由市場買幾個饅頭充饑。有時候,他也白著臉和一位賣菜的農民死纏賴磨,用一分錢買兩根大蔥,就著饅頭吃,算是改善一下伙食。

    大年三十夜晚,火車站的候車室一下子清靜下來。除過少數象他這樣的人外,只有不多一些實在走不了的旅客。

    這一晚倒好!市委書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親自推著煮好的餃子,來到候車室慰問旅客,王滿銀高興地從市委書記手里接過一盤熱騰騰的大rou水餃——在市委書記給他遞餃子時,還有一群記者圍著照相,閃光燈晃得他連眼睛也睜不開(他并不知道,他和市委書記的這張照片登在了第二天晚報的頭版上)。

    這會兒,王滿銀不管三七二十一,喜得咧開嘴巴,端了一大盤餃子回到一個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過了一會,他才發現他旁邊有位婦女,也端一盤餃子在飛快地吃。這女人吃餃子時,還把自己的一個大提包別在胳膊上。王滿銀心想,她大概把他看成個小偷了。哼,我才不是那號人呢!

    這婦女竟然搭訕著和他拉起話來。口音一聽就是外路人!王滿銀老半天才弄明白,這位婦女是個生意人,是從廣東來的。

    同行遇同行,倒使兩個人很快成了知音。這婦女告訴他,她提包里裝的是電子手表——說著便拿出來一只讓王滿銀看。

    “一只賣多少錢?”滿銀驚訝這婦女帶這么多手表,看來是個大富翁——他想文化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里有個洪常青,說是南洋來的大富翁……嗯,這女人大概也是從南洋來的!

    “南洋女人”告訴他,一只手表賣二十元。

    “才二十元?”王滿銀頓時驚訝得張開嘴巴,連餃子也忘記吃了。他對“南洋女人”說:“要是在我們那里,一只起碼能賣一百多塊錢!”

    現在“南洋女人”又驚訝得張開了嘴巴,她說:“只要一只能賣五十塊,給我抽二十塊紅利!”

    王滿銀本來沒有光氣的眼睛一亮,把盤子推到旁邊,說:“可惜我身上沒錢,要么我一下都買啦!唉,我的錢……讓小偷偷了,現在連路費也沒有。你要愿意,干跪跟我到黃原去,肯定能賣大價錢!”

    “一只能賣五十元嗎?”那女人兩只眼睛也閃閃發光了。“六十元都能賣出去哩!”

    “能賣五十元就行了。”

    “為什么?”

    “這表是香港走私來的,是玩具表,里面都是塑料芯……”那女人沖王銀滿詭詐地笑了笑。

    王銀滿又瞪住了眼。他問:“那能走多長時間?”“最長大概半年吧……”“不怕!半年以后誰能找見賣表的人?你愿意,明天就跟我走!不過,你得先給我買一張到黃原的汽車票!”這女人立刻表示同意。

    這真是狗屎到頭上了——交了好運!王銀滿來了神,興致勃勃地說:“雖然你是個女的,咱們也就算是拜識了,我就稱呼你是干姐!”

    “干姐?”“南洋女人”一時明白不了。

    王銀滿解釋了半天,那女人就樂意認了這個“非常關系”。

    于是,大年初一,王銀滿帶著他新結識的伙伴,坐汽車回到了黃原。然后這“干姐弟”倆就在東關的自由市場上,以每只六十五元的價格,開始出售這批香港產的塑料芯玩具手表……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過罷正月十五的燈節以后,農村的節日氣氛就漸漸淡了下來。人們又周而復始地開始了一年的勞作。有些勤快的莊稼人,已經往山里送糞了;等驚蟄一過,農事就將繁忙起來。

    蘭花和兩個孩子作夢也想不判,正月十八,王銀滿突然回家來了。不是他一個人回來,還帶著一個cao外路口音的女人。滿銀給妻子解釋,這是和他一塊作買賣的生意人,是從“南洋”來的。那女人也就嬉笑著對蘭花說了許多話,可蘭花一句也沒有聽懂。

    厚道的蘭花并沒有因為丈夫帶回個女人就亂猜想什么,她反而高興地接待了這位遠地來的客人。在這個農村婦人的眼里“南洋女人”是個大人物,能進她的寒窯窮舍,實在是一件榮幸的事。她熱情地把那些留下的年茶拿出來,款待丈夫和這位女賓。

    蘭花和兩個孩子興奮得象重新過年一樣。“南洋女人”從提包里抓出大把的奶糖,撒土坷垃一般撒在炕席片上,讓貓蛋和狗蛋吃。王滿銀讓這兩個娃娃學城里人的樣,叫這女人“阿姨”。只是“阿姨”說的話,娃娃們一句也解不開。

    王銀滿帶回一個“外路”女人的消息,一天內就傳遍了罐子村。村中的大人娃娃就象看“西洋鏡”一般輪番涌進蘭花家那孔破窯洞,稀罕地來看這個說話象綿羊叫喚的女人。

    看完稀罕以后,罐子村的精明人都不出聲地笑了。他們知道王銀滿和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也有人羨慕地巴咂著嘴,對他們村這個二流子油然生出一種“敬意”;哈呀,這家伙本事不小,竟然掛回來個外路貨!

    不用說,蘭花立刻成為全村人同情或恥笑的對象。

    但這個遲鈍女人并沒有感覺到這一切。全村人突然擠到她家來所造成的熱鬧氣氛,使她更加高興起來,覺得她男人受到了村里人的尊重,她和孩子們臉上也有了光彩。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可憐的女人才知道這一切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晚上,蘭花憂愁地把丈夫叫到院子里,和他商量,讓這位“南洋女人”睡在什么地方呢?他們家就這么一孔破窯洞,得開口向別人家借個地方讓這女人休息。象樣一些的人家他們不敢開口;窮家薄業的人家又怕委屈了客人。

    但王銀滿無所謂地說:“借什么地方呢?就睡在咱們炕上!”

    蘭花聽滿銀這么說,又驚訝又難受,她一年沒見男人,這一晚上對她是多么寶貴呀!她問丈夫“那你到什么地方去睡呢?”

    王銀滿倒驚訝起來:“我也在家里睡呀!”

    “那……”

    “那什么哩?”

    蘭花盡管心里不暢快,也只好就這樣忍受了。

    晚上睡覺時,蘭花本指望這位尊貴的客人自己能提出異議,但她卻心安理得睡在她為她鋪好的被褥里了。“南洋女人”睡在靠鍋頭的地方,中間隔著兩個孩子“蘭花緊挨孩子,王銀滿睡在靠窗戶的邊上。這個編排還算“合理”。熄燈以后,蘭花躺在被窩里,胸膛里象塞進去一把豬鬃。她多么希望鉆到丈夫的被窩里去,可羞恥心使她連動也不敢動。她敢怎樣呢?后炕頭睡個生人,稍有動靜,人家就能聽見。唉,什么地方來了這么個勾命鬼呀!她躺在黑暗中,開始痛恨起這個女人。

    前半夜她怎么也睡不著,后半夜,瞌睡終于壓住了sao動的欲望。她睡著了,但還能聽見自己的鼾聲。

    突然,沉睡中的蘭花覺得她的腳被什么碰了一下。她的心立刻縮成一團。黑暗中她微微睜開眼,看見丈夫光身子象狗一樣從她腳底下慢慢往后炕頭爬去。她牙齒拼命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

    她狠狠踹了一腳那個爬行動物!

    王銀滿立即調過身子,悄悄摸著爬進了自己的被窩。

    不一會一只求饒的手伸進;她的被窩,企圖撫摸她。她用指甲在這只手上狠狠掐了一下。那只手象被蜂蜇一般,猛地縮回去了。蘭花忍受著煎熬,終于等到了窗戶紙發亮。

    她起身穿好衣服,沒等孩子睜開眼,就一個人溜下坑,出了門。

    她象受傷的母牛一般,幾乎是小跑著轉到公路上,在黎明中出了寂靜無聲的到罐子村,向石圪節公社走去——她要向公家告那個不要臉的“南洋女人”。

    當蘭花氣喘吁吁地進了公社院子的時候,公家人剛剛吃完了早飯。公社干部過春節后大部分還沒有回來,只有文書和主任涂治功。

    蘭花一進徐治功的辦公室,就鼻子一把淚一把向主任敘說起了她的苦情。

    徐治功幾乎一直笑著聽這位農村婦女說完她的不幸。他噴了一口煙,說:“現在這社會,這號事不算事!我們管不了”“你們連壞人也不管了?”蘭花瞪著紅腫的眼睛,問徐主任。

    “那你寫狀子告嘛!”徐主任仍然笑著說。

    “我不識字。”蘭花難住了。

    “那你找個人寫嘛!”

    “你給我找個人……”

    “這又不是我的事!”徐治功不耐煩地說,“我把這號事也管了,其它大事誰管呀?”

    “你不找個人,我就住在你這里不走!”創傷深重的蘭花也不顧一切了。

    “咦呀,你給我耍起了賴!”徐治功叫道。

    “我就不走!”蘭花說完,竟然放開聲嚎了起來。

    心煩意亂的徐治功只好把公社文書叫來,對他擠擠眼:“你去給她代寫個狀子!”

    文書對主任會意地點點頭,便勸說蘭花不要哭,跟他到隔壁窯洞寫狀子。

    蘭花立刻順從地跟文書別了隔壁;接著又向這位年輕的公家人敘說了一遍“南洋女人”和她丈夫的長長短短。不一會,徐主任過來了,聲色俱厲地對文書說:“你帶兩個民兵,立刻到罐子村去,把王銀滿和那個女人捆到公社來!”文書馬上站起來,說:“我這就去!”

    蘭花瞪大眼,喊叫說:“怎連我男人也綁呀?”徐治功說:“怎不綁你男人?這號事主要是整治男的!”“那不能!”可憐的女人叫道,“我是來叫你們光把那個女人攆跑……”徐治功對文書擠擠眼:“快去吧!把王滿銀綁緊些!”

    文書一本正經正準備往門外去,蘭花一撲起來,從文書手里奪回“狀子”,說:“你們不要去,我不告了!”

    她說完,便很快起身出了公社大門。徐治功和文書站在門臺階上張開嘴只是個笑。

    可憐的蘭花出了石圪節,又折轉身往家里走。她原指望公家把那個壞女人趕跑就行了,結果公家要把她男人一齊綁走。她舍不得讓男人受罪……當她痛不欲生地返回家里后,無恥的丈夫和那個女人正在鍋灶上做飯。狗蛋在炕上嚼奶糖;貓蛋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蘭花本想撲上去撕那個不要臉女人的臉,但“家丑不可外揚”的古訓又使她放棄了這種打算——她一鬧,一家人在村里就要臭一輩子!

    她問兒子:“你jiejie呢?”

    “jiejie到外婆家去了”狗蛋津津有味地吃著糖。女兒一個人跑到雙水村去干什么呢?

    痛苦的蘭花腦子已經完全亂了。她不知道她應該怎么辦。王銀滿若無其事地厚著臉和她說話,她也不搭理,一個人走到后窯掌的黑暗處,兩只手胡亂地翻攪著,耳朵里塞滿了各種雜亂的聲響。

    當她糊里糊涂在一個角落里翻出一些紅綠紙包時,突然怔祝她想起,這是幾年前滿銀販賣剩下的一些老鼠藥——當年正是這些藥讓公社把他拉到雙水村的工地上,勞教了十幾天。

    蘭花面對著這些小紙包,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這些藥的出現,似乎是一種命運的安排,使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是呀,她真不想活了,雖然她是個大字不識的農民,但她也是個人——正因為她大字不識,她心中就更容納不了如此的事情!她不愿讓公家拿法繩把她的男人綁走;但又沒能力把那個女人趕走;她更沒勇氣為這事公開鬧一唱—這樣她的孩子和娘家門上的人都沒臉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死的念頭一剎那間便占據了她的心。

    她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她看見男人和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在說話。她沒聽清他們說什么。但她知道,那兩個人現在裝得象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鳳凰窩里鉆進來個黑老鴉,這個壞女人已經完全象這個家里的人了。她被她擠在了一邊。她半輩子受死受活,如今落了這么個下場,她也沒臉活了。去死呢!她相信人死了以后還能輪回轉世,有可能轉成人,也可能轉成動物。不管來世是人還是牲靈,她都還要轉生到罐子村來;這里有她的親骨rou;她要來看她的貓蛋和狗蛋……怎個死法?不能死在這個家里。不能死在仇人的面前。老鼠藥沒水吞咽不下去……對,到前河灣的水井邊去;那里僻靜,也有水。

    蘭花這樣想著,就揀了一些綠紙包的藥揣在衣袋里。她喜歡綠紙包而不喜歡紅紙包。她從小就喜歡綠顏色,因為山里的莊稼,樹木和草都是綠的;她記起她小時候也常愛用綠線繩來扎頭發……蘭花隨即調過身,從后窯掌的黑暗中走出來,臉色灰白,嘴唇紫黑,兩只眼睛模模糊糊。她沒管鍋臺邊那兩個不要臉的人,一直走到前炕邊,一言不發地的把狗蛋抱在懷里,接著便出了家門。

    她恍恍惚惚來到村前的公路邊,把兒子放在地上,淚水洶涌地從兩只皺紋包圍的眼睛里淌出來。她拼命在兒子臉上親了又親,然后對他說:“你到雙水村找你外爺外婆去……你不要回來了……”狗蛋瞪著一雙大眼睛,用兩只臟手為母親揩去臉上的淚水,問她:“mama你為什么哭?

    你為什么不去外婆家?”蘭花哽咽著說:“你先去,mama過一陣就來了……”狗蛋聽mama的話,就象個大人似的,背抄起兩條小胳膊,挺著胸脯去了。從罐子村到雙水村只有幾里路,他常和jiejie相跟著去外爺家,因此,一個人上路也不膽怯。

    蘭花用手扶住路邊一根電線桿,哭著對遠去的兒子喊:“你靠路邊走,不要走路中間,cao心汽車……”兒子調過頭向她招招手,說:“噢!”

    當狗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公路上后,蘭花就邁著兩條軟綿綿的腿,向公路下面的河灣走去。

    她來到河邊的水井旁,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從衣袋里掏出那幾包老鼠藥。她立刻感到胸脯上象壓了個什么東西,氣也出不上來,好象已經把毒藥吞咽了似的。她張開嘴巴,呼出的氣在隆冬中變成了一團團白霧。

    東拉河覆蓋著厚厚的堅冰,水流在冰層下咕咕地響著。山野里灰漠漠地看不見任何一點活物。寒風吹著尖銳的口哨從溝道里刮過來,把地上枯黃的樹葉和莊稼葉一直揚到半空中。

    天陰了。寒冷中夾帶著一種潮濕。看來要有一場雷。是呀,應該下雪了,她想。一個冬天沒見一片雪,麥子旱干不說,開春動農怕也沒辦法下籽種。今年要象去年就好了,一年雨水不斷,秋夏都是好收成……一個要死的人坐在水井邊,手里捏著幾包致命的毒藥,心里還在盤算著日月和天年——這就是我們的蘭花!

    唉,可憐的人兒,對你來說,好象死是一回事,日月天年是另一回事。你也不想想,你死了以后,這一切對你又有什么意義?可你不會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因為你相信你死了以后還會轉生到這個世界上來。是的,你怎能不再來這個世界呢?不管活在這世界上有多苦,但你總歸還是那么愛這世界!你在黃土地上勞動慣了,再說,你也舍不得離開親愛的貓蛋和狗蛋——你還要來看他們;哪怕轉生成豬狗,也要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蘭花將那幾包老鼠藥打開,把那些灰土一樣的藥粉倒進手心里,頭揚起來,瞥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然后就把藥粉全部倒進了自己的嘴巴。

    她用兩只手在冰冷的水井中捧了一掬涼水,低下頭喝一口,把藥粉沖下了肚子。

    現在她坐在水井邊的石頭上,閉住眼睛,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孫玉厚老兩口起床后剛倒罷尿盆,看見他們的外孫女貓蛋突然推門進來了。孩子的兩個小臉蛋凍得通紅,一見他們就哭。

    老兩口看娃娃這么早一個人跑到這里來,慌得手忙腳亂,趕緊把她抱到熱炕上,問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貓蛋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給外爺外婆說。老兩口半天才弄清楚,不成器的王滿銀帶回來個外路女人、逼得蘭花今早上出了家門,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這聰敏的外孫女已經懂些事,就一個人跑出來找他們。

    孫玉厚牙關子咬得格巴巴價響。他想抽鍋煙,兩只手抖得擦不著火柴。少安媽淌著眼淚問外孫女:“那你媽到什么地方去了?”

    貓蛋哭得更傷心了,說:“我醒來就不見mama,問我爸爸,他說我媽死了……”“王八羔子!”孫玉厚狠狠向腳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對老伴說:“你先給娃娃弄點熱乎飯,叫我找少安去!”孫玉厚說著就急忙出了門。

    老漢踩著凍得硬梆梆的土地,筒著手匆匆地往少安的新家那里走,一路上嘴里不干不凈罵著他的不要臉女婿。他真想抄起殺豬刀子,跑到罐子村親手捅了那個王八蛋……但他沒臉進罐子村啊!他只能讓大兒子去收拾這局面。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女兒會不會想不開,已經跑到什么地方去尋了短見?

    少安夫婦也剛起床。孫玉厚一進門,就把事態對兒子說明了。

    孫少安一聽這事,憤怒使他的臉漲得通紅。他對父親說:“我這就到罐子村去!”

    正在燒洗臉水的秀蓮怔了怔,對丈夫說:“你不是說好今天去縣城買制磚機嗎?”

    “買個屁!”少安惱怒地對妻子罵道。他生氣秀蓮這個時候還提這事。

    秀蓮一看丈夫的臉色,嚇得再不敢言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