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草色a免费观看在线,亚洲精品国产首次亮相,狠狠躁夜夜躁av网站中文字幕,综合激情五月丁香久久

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平凡的世界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這樣說來,他一生也許只能在黃原城里打短工了。這是一條十分不可靠的謀生之路。要是將來成了家,用這種方式能養(yǎng)活得了老婆孩子嗎?

    但是,以后的一切對他來說,似乎還很遙遠。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成了一名黃原人。這本身就具有非凡的意義。他想象,他那些前輩祖宗中,大概還沒有離開過故土。現(xiàn)在,他有魄力跑出來尋找生活的“新大陸”,此舉即是包含巨大的風險,也是值得的。

    直到這個時候,孫少平還不知道曹書記兩口子為他落戶口的真實用意。我們可以猜想,如果他知道他們是要他做上門女婿,那他會非常樂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的。把愛情放在一邊不說,他眼下起碼就不會有這么多熬煎了,反正到時一切生活方面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但他同樣不知道,曹書記兩口子目前還不想把事情挑明。一來他們要進一步“考察”一下他;二來菊英還在上學,年齡也校對曹書記來說,這是他的一步“遠棋”——還得走一段再說!

    現(xiàn)在,少平躺在這個汗氣熏人的窯洞里,在鼾聲雨聲的交響曲中,謀算著自己下一步的生計。他想,他一定不敢誤工,要千方百計找到活干。他要賺錢給家里的老人。還要供meimei上學——現(xiàn)在分了家,他就是一家之主,肩負著重大的責任!他已經(jīng)在工地上留心學習匠工的技能,想盡快改變當小工的處境。如果他成了匠工,一天的工錢就能提高一倍;這樣,除過顧救家庭,自己也能積贊一點。兩三年后,要是能在陽溝找個地盤,他就可以先箍兩孔窯洞——那時才意味著他真正在黃原扎下了根。

    這一切也許并不是夢想。他年輕力壯,只要心里攢上勁,這個目標是可以實現(xiàn)的。當然,這還是一個最基本的打算哩!

    他甚至想某一天,他也會成為一名包工頭,嘴里叼著黑棒卷煙,到東關大橋頭去挑選工匠……嘿嘿,他就是成了包工頭,為什么一定要嘴里叼根黑棒卷煙呢?不,他不會象現(xiàn)在這些工頭一樣,神氣活現(xiàn)地把自己搞得象電影里的保長一般;他要和他雇用的工匠建立一種平等的朋友關系,尤其是要對那些上過學而出來謀生的青年給予特別的關照……孫少平躺在自己的鋪蓋卷上,不斷地這樣胡思亂想。反正這下雨天也沒有什么事,總不能沒完沒了地看書;再說,他手頭的兩本書已經(jīng)看完,現(xiàn)在也懶得到圖書館去借。

    吃過飯以后,天突然出現(xiàn)了一會短暫的明亮,雨也下得小了一些。工匠們碗一撂。回來又倒下睡了。

    少平感到很煩悶,不愿意再躺在自己的鋪蓋卷上做那些浪漫的遐想。趁雨下得不大,他想到街上轉轉,看能不能看場電影,好消磨一段時光。

    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他把那身深紅色的絨衣穿在身上,外面仍套著那身做活的破衣裳,就赤手空拳出了門,來到大街上。他也沒桑就在屋檐下躲躲閃閃地走著;好在雨不大,星星點點的,不會把衣服淋個透濕。現(xiàn)在穿絨衣似乎太早,走一段路以后,身上便感到熱烘烘的。他感到有點不自在——外衣的兩個肩膀破爛不堪,里面的紅絨衣暴露出來,特別扎眼。

    從這身新舊懸殊、不倫不類的衣服上,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地道的鄉(xiāng)巴佬。

    但少平放心的是,這里沒有多少熟人。街上誰有興趣注意這身有礙觀瞻的穿戴呢?

    他便盡量把那種別扭拋開,自由自在地在黃原街上逛蕩。雨中的街道難得清靜;稀稀落落的行人,臉都被雨傘遮擋著。

    所有的商店都照常開門營業(yè),但沒有多少人光顧。少平不知不覺遛達到了南關,這里離地委不遠的地方,有一座本城最大的影劇院,他很想去碰碰運氣,看現(xiàn)在放不放電影。

    他遠遠地看見,影劇院前面的街道上,擁擠著許多人。估計有電影!但不知是否能趕上場?

    他加快腳步走到影劇院門口,迅速瞥了一眼大紅油漆木牌,見上面寫著《王子復仇記》。他高興極了!這是根據(jù)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改編的電影,據(jù)上次金波說,為哈姆雷特配音的是孫道臨,相當激動人心。

    少平一看時間,知道還能趕上這一場,便慌忙擠到售票處。

    他失望極了——這一場票已售完。

    他于是垂頭喪氣退回到擁擠的人群里,看能不能釣個“魚”。

    他正在人群瞎擠,突然愣住了。他看見田曉霞穿件米色風雨衣,兩手斜插在衣袋里,正在幾步遠的地方微笑著看他。他僵立在原地,臉頓時象火一般燙熱。

    她走過來,仍然微笑著,伸出手,說:“我以為這是在做夢。”

    “是……我也這樣認為……”他握了握她的手。一陣難言的沉默。

    “你現(xiàn)在是去看電影呢?還是到我家里去呢?”她掏出一張電影票遞到他面前。

    “不,你去看吧……我……”他的臉仍然象火燒一般。“我已經(jīng)看過一次了……不過,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建議你也別去看了,咱們到我家里去吧!”曉霞似乎故意表現(xiàn)出一種矜持的態(tài)度,但顯然很難掩飾她的激動。

    少平看見,曉霞已經(jīng)完全是一副大學生的派頭了,個碼似乎也比中學高了許多。一頭黑發(fā)散亂地披在肩頭,上面沾著碎銀屑似的水珠。合身的風雨衣用一根帶子束著腰,腳上是一雙棕色旅游鞋。

    但是,站在這個人的面前,不知為什么,少平并不為自己的一身破衣服而感到害躁。相反,他覺得穿這身衣服見她正“合適”。

    “何去何從?”她笑著把手中的票晃了晃。

    “我當然放棄了‘復仇’!”少平臉上的燥熱漸漸消退了。

    曉霞嘿嘿一笑,她很快把那張票向旁邊“釣魚”的人處理掉,便引著孫少平向地委走去。

    “你為什么不給我回信?”曉霞一邊走,一邊問他。少平無言以對。

    他聽見“蓬”一聲,心一驚。扭頭一看,曉霞手中撐開了一把湖藍色的自動桑她向他挨近了一些,把雨傘遮在兩個人的頭上。他頓時感到自己沉浸在一片迷朦的湖藍色的夢幻之中……近兩年了,他沒有見曉霞的面,他原來想,一年前他沒有答理她最后的那封信,他們的聯(lián)系也就隨之永遠地斷絕了。她將會變成自己記憶里的一個人,而在現(xiàn)實中他們再不可能見面。是呀,人家是大學生,他是一個鄉(xiāng)巴佬。相差如同天上人間……可是,現(xiàn)在卻猛然和她相遇在了這秋雨綿綿的黃原街頭……“你怎不回答我的問話呢?”她在雨傘下轉過臉,瞅著他。“一切都很明白……”他說。

    “是因為我上了大學,你仍然是個農(nóng)民吧?看來,你還是世俗的!”曉霞不客氣地說。

    少平心里不同意老同學對他的評價。其實,他在靈魂深處并沒有低看自己。她顯然不了解他這兩年的變化。他之所以不愿和她再聯(lián)系。的確是因為兩個人在生活中的處境差異太大。但這并不是說,他認為所走的道路就比上大學低賤。是的,他是在社會的最低層掙扎,為了幾個錢而受盡折磨;但他已不僅僅將此看作是謀生活命——職業(yè)的高貴與低賤,不能說明一個人生活的價值。恰恰相反,他現(xiàn)在倒很“熱愛”自己的苦難。通過一段血火般的洗禮,他相信,自己歷盡千辛萬苦而釀造出的生活之蜜,肯定比輕而易舉拿來的更有滋味——他自嘲地把自己的這種認識叫做“關于苦難的學說”……曉霞把他引進了地委大門。看門房的老頭在玻璃后面滿臉堆笑向曉霞點了點頭,他們就徑直穿過一個大院,又通過一道小門,來到一個安靜的小院落。

    曉霞對他說:“這是常委院。”她又指了指旁邊一座四層樓,“那是地委家屬樓,我們在一單元二樓左手……這樣吧,咱們不回家了,在我爸的辦公室里好拉話。我爸昨天去了原東縣,還沒回來……”常委院是一排做工精細的大石窯洞,三面圍墻,有個小門通向家屬樓。院子里有幾座小花壇,其間的花朵大都已凋謝,竟奇跡般留了一朵紅艷艷的玫瑰。墻邊的幾棵梧桐樹下,積了厚厚一層黃葉。

    曉霞收了雨傘,從身上掏出鑰匙,打開了中間一孔窯洞的門。她揭起門簾,把少平讓進去。

    窯洞面積很大,兩孔套在一起;剛進門的這孔顯然是辦公室,從墻中間的一個小過洞里穿過去,便是書房兼臥室了。她引著他進了里間。

    他拘謹?shù)刈谏嘲l(fā)里,環(huán)視著這個非凡的地方。曉霞忙著為他倒茶、削蘋果。

    少平在對面墻上的穿衣鏡里,看見自己穿著一身爛衣服頭發(fā)亂得象一團沙蓬,坐在這舒適的全包沙發(fā)里,實在有點滑稽。如果不是曉霞在,進來個生人看見他這副樣,會以為是個圖謀不軌的歹徒呢!

    曉霞把一顆削好的蘋果遞到他手里,然后也坐在旁邊的沙發(fā)里,開始詢問他這兩年的情況。

    少平這才一邊吃蘋果,一邊打開了話匣子,如實地向曉霞敘說他的經(jīng)歷和目前的狀況。

    在少平說話的時候,曉霞瞪著一雙美麗而驚訝的眼睛,聚精會神地聽著。

    少平說完后,曉霞象木雕一般呆坐在沙發(fā)里,不再發(fā)問,也不再說話。

    少平也沉默了一會。然后他信任地對她說:“你不要對任何熟人或咱們的同學說起我的情況。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我才對你說了實情。不愿意我目前的真實情況讓別人知道。要是傳回原西,我父母一定會著急的。我希望在老人的想象中,我在黃原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咱們同學之中,除過金波,誰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的情況;我也不愿意讓他們知道。這不是因為虛榮,而是不愿遭受虛榮者的嘲笑;我想默默地、寧靜地走自己的路……“你得向我保證這一點!”少平強調(diào)說。

    曉霞象是從夢中驚醒,隨口說:“這你放心!”她站起來,“先不說了,讓我去買飯!

    咱們就不回我家里吃了,我知道你在我家里吃飯不自在。我到大灶上去買……”曉霞從框子里拿出碗筷,又在桌子抽屜里抓了一把飯票,就很快出去了。

    一刻鐘以后,她端回一磁盆炒菜;菜上面摞了一堆饅頭。她拿出個小碗,給自己撥了一點菜,又拿了一個饅頭,說:“剩下都是你的!”

    少平估量了一下,說:“我大概可以消滅,不過,你不要笑話!”他說著就端起了盆子,不客氣地大吃起來。

    曉霞笑了。她坐在他旁邊,把自己碗里的rou又挑回到他的磁盆里。不知為什么,她這舉動使他想起了潤葉姐——那種黃土高原姑娘們所具有的溫暖的親切感……天色暗下來了。

    曉霞拉亮電燈,把自己的碗放在一邊,站著看了他近一分鐘,突然問:“我能給你什么幫助呢?”

    少平抬起頭,說:“你如果認為什么書好,再象以前一樣,及時推薦讓我看。”

    “其它呢?”

    “不需要了。”

    “那我怎樣把書交給你?”

    少平想了一下,說:“我半個月來找你一次,行嗎?”“當然行!”

    “什么時候來比較合適?”

    曉霞也想了一下,說:“白天你都要干活,那么,就星期六晚上吧。就在這里。我爸一般星期六晚上都不在辦公室……”少平接著就告辭了。曉霞也不挽留,起身把他一直送到地委機關的大門口。

    分手時,她對他說:“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但是,你一定要來找我礙…”“我會找你的!”他主動和她握了手,就轉身向街道上走去。

    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西邊遠遠的天空露出了一片烏藍。

    好,天一晴,明天就可以出工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一

    她現(xiàn)在是留在村里的唯一插隊知青了。

    這是一個不幸的人:二老雙亡,無親無故,孑然一身。一九六九年冬末,當時和她一同來插隊的有二十幾個少男少女。在第二或第三個秋天,這些人就先后和大雁一齊飛走了。他們有的當了兵或工人;有的更幸運一些,上了大學。只有她走不了。她像一只被打斷翅膀的雛雁,滯留在這里六年了。誰都知道,她不幸,是因為已故的父親被宣布為“畏罪自殺”的“叛徒”——他人死了,卻給她留下了一份吃不消的政治遺產(chǎn)。

    但是在有些人看來,她的不幸主要還是怪她自己。在人們的感覺中,現(xiàn)在這時光像她這種處境的人,一般說來總是自卑的。為了自己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或者企求一點小小的發(fā)展,總是時時處處小心謹慎,沒鋒芒,沒棱角,奔跑在領導的鞍前馬后,隨社會的大潮流任意飄泊……但不幸的是,吳月琴沒有這種認識。以上所說的那些“美德”她連一點也沒有。相反,卻表現(xiàn)出一股傲氣。你看她吧,走路抬頭挺胸的,眼睛總是銳敏地掃視前面的世界。嘴里時不時哼著一些叫人聽不懂的外國歌,有時還像男孩子一樣吹口哨哩。在別人對當前那些時髦的政治話題喋喋不休地談論的時候,她總是一言不發(fā),一雙淡漠的黑眼睛瞪著,或者干脆把這雙眼睛閉起來。總之,她和眼前的社會很不搭調(diào)。

    她所在的生產(chǎn)隊正好是公社所在地。村里的老百姓就是在廁怕里見了公社干部,也總要滿臉堆笑,用莊稼人那句向人致敬的話問:吃了沒?吳月琴才不管這一套。她就是見了那個外號叫“黑煞神”的公社書記,也不主動搭理。如果“黑煞神”馮國斌也不搭理她的話,她甚至加眼皮也不抬就從他的面前走過去了。

    她很孤獨,但這只是對別人來說,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看來并不如此,白天晚上,只要她沒睡著,嘴里總是哼哼唧唧在唱歌。唱的當然不是當時人們所聽慣了的歌。怪腔怪調(diào)的,誰也聽不懂。她自己是暢快的——人們這樣認為。

    但老百姓對她的這種暢快是鄙視的。的確,父親去世是過了幾年了,但她媽不是前幾個月才死的嗎?就是老人歷史上有問題,但總是自己的親人嘛!難道作兒女的就連一點點悲哀和痛苦的表示都沒有,還能暢快的唱歌嗎?實在是作孽!

    有一次,當吳月琴所在的三隊隊長運生說了一件關于她唱歌的事,大家才感到震驚了。

    運生告訴人們說,他有一天黃昏聽見她在村后的一條荒溝里唱歌,唱著唱著,歌聲猛然間變成號啕大哭了……啊,原來是這樣!村里的人終于明白一些她那古怪的脾性了。生活中誰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呢?當巨大痛苦壓在人心上的時候,人有時的確不是用眼淚,而是用歌聲來排解憂愁。暈歌聲是比眼淚更酸楚的。

    由于吳月琴的這一切,她在公社是很出名的。甚至縣上的干部也都知道南馬河公社有“這么個女子”。再加上和她一塊省里來插隊的知青差不多都走了,她幾乎成了這個公社唯一cao“外路口音”的人,而且又是這么個人,還是個女的!

    所有這一切,她必然被人注意和議論。她呢,裝個聽不見,照樣我行我素。不久前,她用粗勞動布自己裁縫了一個褲口稍微敞開的褲子,全公社當然又當作稀罕事立即議論開了。

    先是愛饒舌的公社文書楊立孝說過褲子叫什么“嘈叭褲”,是“洋人”穿的。接著,老百姓就到處傳辯南馬河學校的吳月琴穿了一條“吹鼓手褲”。這一來,逢公社遇集,好多人竟然跑到小學校來觀看她的“吹鼓手褲”,弄得她連課都上不下去。

    她在大隊的小學校里教書,就是極不喜歡她的人,也都說她書教得好。她會跳舞,會唱歌,尤其會畫畫。小提琴也拉得很好,還懂英語。她把一群鄉(xiāng)山圪土勞里娃娃一個個唱歌的比縣城里的娃娃都開化靈醒。村里的老鄉(xiāng)不管對她有什么看法,都因這一點而喜歡她,愛她。她幾天不在了,全村人就感到空朗朗的。

    但對她反感的人也確實不少。這些人主要是一些吳月琴所戲稱的“國營干部”。而在這些人里邊,對她最反感的恐怕要數(shù)馮國斌了。

    馮國斌得個“黑煞神”的外號,不僅因為他的臉長得黑而粗糙,那面部表情就是笑了也給人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更主要的是這人脾性暴躁而古怪,動不動愛發(fā)火。他這人就是作錯了什么事,也很少用書面或口頭作檢查,只是用行動來改正。他對普通老百姓的缺點是亞厲的,但對上級的錯誤更不客氣。就因為這一點,卻贏得了普遍的尊敬。由于此公秉性耿直,那些想利用人職為自己謀點什么的干部,在他手下工作,寒心極了。這是過去年代培養(yǎng)起來的那種典型的共產(chǎn)黨人:對黨的事業(yè)忠貞不二,但有些事情上又顯得古板了一點。不用說,他對一切超越正常規(guī)范的行為都深惡痛絕。

    他對吳月琴不光反感,而且有點敵視。這倒并不是因為她的出身。他知道她父母也許完全是被陷害的好人——“文化革命”十年來這種事還少嗎?他主要反感吳月琴本人。在他看來,這女孩子身上缺點太多,渾身有一股“資產(chǎn)階級味”;而且行為又那么放浪,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他甚至懷疑她是否有正常人的道德情cao觀念。

    這一天,公社文書楊立孝告訴這位“黑煞神”說,他聽人的反映,吳月琴近來不光自己唱外國“黃色歌曲”,而且還教娃娃們唱哩。

    馮國斌一聽就起火了,馬上打發(fā)人去叫吳月琴。他要狠狠刮她一回。這還了得!

    二

    吳月琴聽說公社書記叫她,感到很奇怪。她和馮國斌沒有什么直接交往。原來和她一起的那些知識青年,為自己的事情經(jīng)常和這位“黑煞神”廝磨,都和他混得很熟。她卻從來沒有找過他。她早從側面就聽說公社書記對她很反感。既然人家反感,又為什么要去找呢?不過,說句良心話,她倒不太反感這位公社書記。她雖不了解他本人。但她感覺老百姓不恨這個人。反正她想:老百姓不恨的人,她就不恨,管他對自發(fā)怎樣看呢!

    現(xiàn)在這位書記竟派人來叫她,有什么事呢?好事大概不會有。像她這種人還能希望什么好事!是她做錯什么了嗎?她也想不起來。不管怎樣,她倒很想見識見識這位“黑煞神”,看他究竟有怎兇!他還能把她一口吃了嗎?

    她從村后的小學校往村前棗林中那一排公社的房子走去。

    細鎊鎊的秋雨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十多天,現(xiàn)在還正下著。天像灰漆刷過一般,陰得密實極了。田野里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漚霉味。遠方蒼茫黛綠的山峰間,飄浮著一塊塊輕柔的霧團,像詩意畫一般叫人想入非非。村道被人的腳片子踩得亂糟糟的,難走極了。她沒有打傘,也沒戴草帽,眼睛盯著腳下,很小心地走著。

    她的外表看來和她的性格不盡相同。一身自己裁剪的衣服,很妥貼地勻勒出她那健美的身材。端莊而漂亮的臉,皮膚細白,紅潤。長長的眼睫毛護著一雙水一般清澈的眼睛,看起來很單純。頭發(fā)用一根綠毛線隨便在腦后一挽,結成蓬松的一團——現(xiàn)在這蓬松的黑發(fā)上粘著一些細小的雨水珠,像撒了一些碎銀屑。在粗獷雄渾的高原大地上,她就像一朵開得很嬌嫩的花——可以想象,她為了不使自己在霜雪風暴中柘萎,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吳月琴帶著一身潮濕走進公社書記的房子。書記正端正而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后面,兩條胳膊放在油漆剝落的公公桌上,渾身上下一副老農(nóng)民的穿戴。看來他是專門等待和她談話的,可是對她的到來竟一言不發(fā)。這使她站在地上窘迫了一會。她很快知道她遇到了一個脾氣古怪的人。她也不說什么就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扭頭去看墻上的一排關于本公社農(nóng)業(yè)方面的表格。實際上是把臉對著這一攤數(shù)字,而不是看。她進來到現(xiàn)在雖然沒認真地睦一眼書記的臉,但感到那張臉是不友好的。整個屋子里彌漫著一種爆炸性的空氣。

    她實在感到奇怪!她做錯了什么事要受到眼前這種對待呢?她覺得這是一種壓迫。她不能忍受,她要反抗!但她不準備先開口,讓桌子后面那個有權力的人先吼雷打閃吧!她不害怕這些。這十來年里,什么樣的壓迫和打擊她沒受過!澳慍醞矸沽嗣唬俊狽牘斌終于開口了,但聲音出奇地平靜u獾故刮庠慮儷粵艘瘓2還,她聽出來這顯然是壓抑了的一種暴音,就像誫濁懊嫻囊壞郎戀紜?

    “吃了。”她不在意地回答。

    “你這個人太不像話了!”馮國斌終于怒吼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使這位平時看起來什么也不懼怕的姑娘也不禁微微一顫。她的目光馬上像針被磁鐵吸住一般盯在了馮國斌的臉上。這下她看清了那張全縣聞名的臉:黑烏烏的,就像一塊粗糙的鐵,此刻又被憤怒的拉力所扭歪,一道道皺紋看來像裂紋一般。右邊臉上有一個傷疤,剛好掠過眉梢和眼角斜劈下來,像一個觸目的驚嘆號。這大概是戰(zhàn)爭留下的紀念。

    “我……怎啦?她聲音平靜地問。此時此刻,這樣不露聲色有平靜至少和馮國斌的怒吼同樣有威力。那張鐵板一樣的臉好像也為這點而稍微震動了一下。

    馮國斌不理睬她的發(fā)問,繼續(xù)吼喊他的。

    “我看你這個人是不可救藥了!你,情愿走啥路哩!可你不能給我把那群娃娃也引到黑水溝里去!我看……”“馮書記!我究意怎啦?”吳月琴打斷他的話,激動得眼睛圓睜,滿臉通紅。

    “我看你算了,別教書了!回生產(chǎn)隊勞動去!”馮國斌斷然把頭到一邊去,拿起旱煙鍋在煙袋里狠狠挖起來。“我究意怎啦嘛?您必須把話說明白!我可以不教書!但您必須說明白,我做錯什么事啦?”

    “你還裝啥糊涂哩!你給娃娃們教了些啥外國人的酸歌?”

    馮國斌手里端著沒點著火的煙鍋,聲色俱厲地問。

    吳月琴一怔。馬上,嘴角浮起了一絲嘲諷人的微笑。她說:“您誤會了。這不是外國歌!是我自己編的一首兒歌,只不過是用英語給孩子們教的罷了。我想這樣可以一舉兩得l孩了們既可以學唱歌,也可以學英語……再說,歌詞也不是酸的!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可以把歌詞給您說一下。歌詞是這樣的:小紅花,小紅花,長在巍巍青松下;風來吹,雨來打,青松不彎腰,小紅花也笑哈哈……您說說,這就是酸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