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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梧一瞬間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幕竟和多年之前,大雪天里她去看望病中的慧賢皇貴妃重疊了。 純貴妃見到云梧露出個笑,想要下地行禮卻又咳了起來。云梧將心里的不安壓了下去,兀自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剛要說話,然而眼睛看到純貴妃用來掩口的帕子,云梧瞳孔一縮—— 素白的帕子上染了艷紅 ,似是白雪上落了紅梅。云梧心頭一震,說話語氣也沖了不少,“你的病什么時候這么嚴重了?!” 純貴妃性子最為掐尖要強,又素來愛美,在人前從來都是盛裝打扮,沒有露出過病弱的姿態,云梧竟然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 “錦繡,趕緊將太醫請來,再派人去告訴皇上!” 還未等錦繡應是,緩過一口氣的純貴妃連忙阻止,“別!” 云梧怒目而視,“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如今還要忌諱行醫!?” “好jiejie,你先聽我說,”許是咳得久了,純貴妃聲音已經變得有些粗啞,“西北剛剛傳來回疆平定的捷報,過兩天又是萬壽和中秋,皇上正是心情好的時候,我又何苦去觸皇上的霉頭?” 這些年西北戰事一直頻繁,準噶爾兩次叛亂, 第二回 又出來一對兄弟,回部的大小和卓支持第二回的叛亂首領阿睦爾撒納,清軍再次出征,好在都打了勝仗。乾隆將兩次平定準噶爾與平定回部放在自己十全武功的前三位,其中得意驕傲可見一斑,這些日子,誰都能瞧出乾隆的歡喜來。 在宮里頭生活就是這樣,一切得以主子的意志為準,這樣添晦氣的事,難免不會讓乾隆生出不好的想法。 云梧嘴里發苦,她說不出什么皇上不是這種人的話,末了只得憋出一句,“誰是你jiejie,你可大了我好幾歲,要不要面皮!” 純貴妃聞言一笑,“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數。” “有什么數?”云梧一聽便知道純貴妃咳血不是第一回 了,她心里愈發難受,只得惡狠狠道,“我只替你瞞到中秋,中秋之后,說什么我也得叫太醫來看看!” “謝娘娘。”純貴妃笑著應了,竟是罕見地好言好語。云梧心里憋著的情緒快要炸開,她氣沖沖地離開,卻不知是氣純貴妃,氣自己,還是氣這個深宮。 接下來的幾天,純貴妃依舊沒有驚動任何人,萬壽和中秋兩個年節,她都盛裝出席,若不是云梧知道她的底細,半點也瞧不出純貴妃病情嚴重。 直到中秋當晚,云梧立即請了太醫,又跟乾隆說了純貴妃的病情,乾隆臉色一肅,“朕去看看。” 云梧沒有去打擾,等 乾隆回來,云梧看到乾隆的臉色,心底便是一沉。 “家里留守的太醫比隨駕的多,還是讓純貴妃回京養病,路上慢一點走。”沉默之中,乾隆開口道,“咱們還得奉太后起駕木蘭,明日讓永璋帶侍衛送他額娘回去吧。” 云梧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失望,反而很是冷靜地問道:“皇上可要先行預備給純貴妃晉位的事宜?” 乾隆沉吟片刻,“也好,朕叫禮部暗下準備著。還有,和嘉的婚事也該cao辦起來了。” 永璋永瑢都已經成家,只剩和嘉沒有出嫁,云梧知道這是純貴妃的念想,問道:“皇上已經有了人選?” 乾隆的確許多年前便有了想法,點頭答道:“傅恒的二子福隆安年歲與和嘉相宜,還未娶妻。” 孝賢皇后的侄子都是乾隆的心尖rou,云梧強笑了下,“純貴妃定然能夠放心了。” 乾隆見她情緒不好,不由嘆了口氣,將她摟在懷里。早年潛邸舊人一個接一個離去,乾隆也感同身受,心有戚戚。 云梧閉上眼睛,什么都沒說。 月光靜謐,一輪銀白玉盤掛在空中,靜看世人離合,紅塵悲喜。 * “額娘進門小心。” 永璋帶人將純貴妃送回了紫禁城,永瑢和嘉也都一同跟著回來。純貴妃被扶著坐在榻上,看著長大成人的三個兒女,心頭都是滿足。 她出言將兩個兒子打發出宮,“時候不早了,你們兩個趕緊先回府吧,和嘉留在我身邊就行。” 舟車勞頓,純貴妃臉上已經露出疲倦之色,永璋永瑢對視一眼,“那兒子們明天再來看您。” 和嘉親自伺候了純貴妃洗漱。額娘咳血,她被嚇得最厲害,如今眼睛還是微微腫著,也不知道背地里偷著哭了多少次。 純貴妃看著心頭不由一軟,她不怕死,可她實在放不下自己這三個兒女啊。 永璋身子骨有些弱,早年又在孝賢皇后喪儀上出了那碼子事,對大位早就沒有威脅,不管是當今圣上或是新皇都不會和他過不去,以后只需好好養身體便是。永瑢工詩善畫,前年娶了參將傅謙之女、孝賢皇后之侄女為嫡福晉,去年十月間,永瑢被派去兩回主人已經薨逝的慎郡王府邸,想必皇上對他也有了安排,不需 她多做cao心。三個兒女里,她更擔心和嘉。 好在皇上體諒她這個將死之人的心思,給和嘉尋了一個好額附——傅恒大人的兒子,有孝賢皇后的情分在,她的和嘉這輩子不會受苦了。 和嘉注意到了純貴妃的眼神,“……額娘?” 她說話還有些鼻音,純貴妃聽了心里一暖,她伸出手將和嘉頰邊掉落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后,嘴角含笑,“別怕,額娘總要親眼看著你出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