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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忍俊不禁,柔聲哄了幾句,又傳了鄂貴人最喜歡吃的幾樣點心,鄂貴人本就是佯怒撒嬌,很快便被哄得轉怒為喜。幾碟點心擺上了桌,造型精致,甜口咸口皆有,鄂貴人用得開心,乾隆卻吃了一塊做成荷花形狀的冰糖綠豆糕便停了,靠在一邊閉目養神。 “皇上累了?”注意到乾隆面露疲色,鄂貴人抿嘴笑道 ,“看來皇上贏妾贏得不容易呀,妾一定好生磨練棋藝,說不得哪日就能勝過皇上一局棋呢!” 乾隆回過神來,不由失笑,“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贏你一天的棋也不會累,換成你叔祖父還差不多。” 提起叔祖父鄂爾泰,鄂貴人心頭一動,想到叔祖父遞進宮的話,她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乾隆,笑著問道:“許久不見叔祖父了,也不知他近來可還好?” 乾隆點點頭,“放心,身子硬朗著呢。” “那便好,”鄂貴人輕輕嘆了口氣,“進京選秀時承蒙叔祖父關照,可惜以后再沒有回報他老人家的機會了。” 乾隆笑著夸她,“你倒是純孝,不錯。” “皇上過獎了,”鄂貴人甜甜地笑了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皇上以仁孝治國,意欲恢復‘三老五更’之禮,是社稷之福,妾也不過是以皇上為楷模罷了。” 她含羞帶怯,卻沒發現,乾隆聽見“三老五更”幾個字時,笑意便淡了下來。 乾隆自然不是因為和鄂貴人下棋耗費了多少心力,面露疲色,還是為了前朝政事。雖說雍正建立的秘密立儲制避免了皇子結黨斗爭,卻也造成了另一個尷尬處境——乾隆登基后,沒有自己可用的心腹班底,只得倚重雍正留下來的輔政大臣,其中又以鄂爾泰和張廷玉為首。兩人分別是滿臣和漢臣的領頭人物,以苗疆事為伊始,兩黨之間的爭斗不休,愈演愈烈,乾隆畢竟執政尚短,哪怕心中對兩黨不滿,也只能平衡,不能徹底剪除。 前一陣子,乾隆向朝臣提出要恢復“三老五更”之禮,此禮始于周朝,即天子為提倡孝悌,設“三老”與“五更”之位,分別以父、兄之禮尊養德高望重、年事已老的官員。按古禮,皇帝不僅要對三老跪拜,還要親自“割牲、執醬、執爵”,也就是盛菜倒酒,伺候吃喝。如今朝中最有資格被尊為三老的便是鄂爾泰和張廷玉兩人,鄂爾泰為博取美名,傾向贊成,張廷玉卻是斷然勸止——如今皇權極度集中,君臣關系可不像是幾千年前,康熙年間,湯斌、耿介等人作為師傅給皇太子上課都要跪著,哪個臣子不要命了,敢受皇帝的跪禮? 想到這,乾隆心中 不由冷笑一聲,張廷玉是個精乖的,鄂爾泰卻是心大了! 乾隆一言不發,氣氛愈發壓抑,鄂貴人再怎么遲鈍也感覺出了不對勁,她也笑不出了,“皇上……” 乾隆冷冷地看她一眼:“你從哪得知朕欲恢復古禮?是你自己讓身邊人打聽來的?” 鄂貴人身處宮闈,哪會知道前朝的事,如果不是鄂爾泰遞進來的消息,便是鄂貴人自己打聽,更是干政,不管哪一種,鄂貴人都是犯了大忌! 鄂貴人臉色發白,連忙否認,“妾不敢!” “那便是有人將消息送進宮了。”乾隆冷笑,好一個鄂爾泰,手都伸到后宮里來了! 可惜現在還不能動他,乾隆愈發憋悶,只好將怒火都發在了可憐的鄂貴人頭上,毫不留情地冷聲道:“念你是初犯,降為常在,回紫禁城閉門思過吧。既然你不愿和嫻妃同住,便遷居永和宮偏殿,也是獨住一宮,朕也不算食言。” 鄂貴人以往接觸到的乾隆都是哄著她、寵著她的好脾氣夫君,這還是第一回 見到怒火中的乾隆,前些日子的繾綣溫存、嬌縱寵溺似乎都是錯覺。她終于意識到面前的人是手握無數人生死大權的九五之尊,心中被恐懼淹沒,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拽著乾隆的袍角哭求道:“妾……奴才知錯了,還請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啊!” 她梨花帶雨,淚眼婆娑,乾隆卻絲毫不為所動,“后妃干政是大忌,回去好生反省吧。”他擺了擺手,吳書來躬身,一言不發地帶人將鄂貴人“請”了出去。 * 因動靜鬧得不小,鄂貴人被降位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天地一家春,皇后淡淡點頭,似是早有預料,貴妃問清緣由為干政后,愈發警醒,純妃幸災樂禍,當天多吃了半碗飯,嘉嬪想到以前不受寵的日子,不由物傷其類,但為免心情影響龍嗣,并不多做打聽,一心養胎。 云梧聽聞消息時,正在給手頭的畫完成裝裱的最后一道工序——如今實在沒啥娛樂,閑著沒事,索性裝裱也親力親為了,幸虧以前學時沒有偷懶,手藝勉勉強強能看。砑光之后,裝好畫軸,云梧展開畫卷,一幅美人拈花圖躍然紙上。 看向窗外,天朗氣清,院里的梧桐葉子還是蒼綠 色的。 鄂貴人入宮到現在,由盛寵到失寵,不過三個月而已。 感嘆無用,云梧收拾好心情,將剛剛裝好的畫放到盒子里帶上,叫上阿杏和棗兒,“走,去嘉嬪那兒。” 嘉嬪如今懷孕五月有余,整個人豐潤不少,多了母性光輝,瞧著更溫和可親了。聽聞云梧來了,嘉嬪綻開一抹笑,親自前去相迎。云梧連忙將人扶回屋里坐下,“快坐快坐,可別累著小阿哥。” “哪就這樣嬌貴了,”嘉嬪笑道:“整日坐著也是無趣,總要活動活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