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急夜之報恩(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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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樣的人還多么? 或許可以說是傻,但傻得可愛不是嗎? 對于這個時代,麻木的人如同一尊尊傀儡,無靈魂的軀體活著罷了。 看著跪倒在地上,十分虔誠的周大福,林曜也不知他這樣是對是錯,至少換成他,肯定不會這般傻的! 不過此時受益的是他,林曜有些動搖,終究搖了搖頭,或許事后會悔的腸子都青了,但,又怎么能給這般重義的人留下爛攤子呢? “恩公!” “周大哥,我若是走了,你怎么向知府交代?你不怕死,可你這兩個兄弟不也白白搭上性命嗎?” 林曜笑著搖頭,既然決定不走了,心也就定了,這脖子仰得也就更高了些,腰板挺直,鼓著腮幫滿是堅決。 “救一條命卻是要搭進去不少人的命,三歲兒童都知道這是不可取的。 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quán)利,你可以剝奪自己的性命,卻不能代替別人剝奪別人自個的性命!” “俺們的命是哥哥救得,哥哥什么時候想拿去了俺們絕不皺眉頭一下!” 突兀的話,差一點沒噎著少年林曜,他瞪大了眼睛,真是沒有看出來這兩個小吏也是如周大福一樣光棍,或許,這就是潛移默化吧! 少年林曜想了想,對于被**裸的打臉一點不在意,誰又能看出他本就是紅彤彤的臉頰再多一朵紅呢? “好兄弟!” 周大福兩巴掌拍在兩個小吏的后背上,使得兩個家伙又杵在地上,不過卻是立馬爬起身來,咧著嘴巴直笑。 林曜皺了皺眉頭,不可置否,心間還是甜的,人間尚有真情,但……但他更不能拉他們下水了。 “各位的好意小子心領了,不過你們是不知道,師爺和知府夫人會救我出去的!” 少年林曜說得十分誠懇,且都是大實話,可周大福和他的兩個兄弟卻是露出感動的神色,甚至微微流下幾滴眼淚。 “恩公,上一班牢頭已經(jīng)同俺說了,知府夫人和師爺是代知府大人來審問的!你莫要騙俺!” 周大福十分委屈,又十分鄭重:“恩公勿要再這般猶豫,當初你我在山匪中可不是這樣子的,恩公怎么換了個人似的?” “有……有么?” 林曜瞅了瞅周大福,又下意識的瞅了瞅一旁一直沉默的藍老頭——岳父大人,結(jié)結(jié)巴巴道。 周大福狠狠點了點頭,那十分明確的眼神讓林曜低下了頭顱,恨不得如鼬鼠一般鉆進土里面去。 “真的不可,想想都不劃算的,你們這般有情有義,我又如何能獨活,周大哥就莫要再強求,相信我。” 說道此時,林曜猛然又站直了身子,就同那偉人的雕塑一般,扎著變了形的馬步,單臂橫在胸前一尺有余,仰著頭顱充滿了希冀的眼神透亮,似乎在他前面的不是昏暗的牢房,而是一條閃閃發(fā)亮的金光大道。 “相信我,公道自在人心,天見可憐,終有一日能撥開迷霧見月明,這黎明不遠了……周大哥就勿要管我了……” 砰!!! “周……大哥……你你……” 少年林曜意識模糊,隨著沉重的眼皮耷拉,終究昏迷過去。 周大福收回他的大手,看著倒在腳下的少年,眸中滿滿的虔誠。 “恩公勿怪,也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出去了,也勿要自責,我心甘情愿,無怨無悔! 只望恩公今后能平安便是,我周某能做的也只是這些了。” 周大福抬起眸子,兩個小吏此時也是挺直胸板,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未曾說話,不過卻都堅定的點了點頭。 兩個小吏抬著林曜,周大福將牢門鎖上,一陣鐵鏈摩擦的聲響過后,這間牢房中,剛剛還那般絡繹,此時唯獨剩下孤家老人一個。 有一雙十分全套且干凈的被褥,還有大大小小的食盒裝滿了精致的美食,對于藍老頭一個人來說,這間牢房突然十分奢侈了。 不過為何心下這般空落落的,剛剛提起的容兒是…… 那個少年一副病怏子,不過心性倒是正的很,或許將來會有出息的…… 那個周牢頭倒是不錯,可惜了,知府李延是不會放過他的…… 油燈亮著,藍老頭灰頭土臉的閉目沉思,對于自個的處境卻是一點都不在意,驀然抬首,望眼欲穿的低低喃呢。 “容兒啊容兒,爹爹想你了,可過得還好,勿要為我cao心才是啊!” 想著剛剛牢頭的果斷,藍海恨不得也那般對自個的女兒,勿要為了救他而甘愿受委屈。 ………… ………… 另一邊,少年林曜被換了一身衣裳,寬大肥碩的衣袖與其說是穿在他身上,不如說是把他包裹在里頭。 “這,這也太小了了吧?” 小吏哭喪著臉頰,**的身子拼命的想要套進剛剛被換下來的衣裳,卻是嘶啦幾聲,袖口撐開幾個口子,等一身衣裳穿了上去,稍有動作,就會炸開一般。 “好了,我先將他送了出去,你倆先在這呆著!” 周大福將還在昏迷的林曜馱在背上,兩個小吏又一陣擺弄,將林曜那紅彤彤的臉頰遮蓋住,又將他身上獄卒的公差服稍作調(diào)整,至少看上去不容分辯。 周大福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牢門外走去,這是一條終不悔的路,灼熱的油燈排列在墻壁上。 搖搖以身曳,簌簌于無聲! 兩個小吏如沉默的羔羊, 咧咧嘴,摸摸腦袋,笑得如傻媳婦一般,溫暖。 ………… “咦?這是……” “哦,這小子突然頭疼腦熱的,連路都走不了,還得我這個做大哥的親自背他去看郎中!” 周大福翻了翻嘴皮子抱怨。 “他小子有你這么個大哥偷著樂吧,也不知他前世修的什么福氣,能讓大郎你這么照顧,我們看著都眼饞吶!” “哪兒呢,都是自家兄弟的,伸一下援手也是舉手之勞,不說了不說了,這家伙指不定嚴重的呢!” 周大福趕緊搖了搖頭,邁大了腳步離去。 “哥哥是發(fā)燒了嗎?” 掛著葫蘆的少年一直如同木頭一般,此時卻是急急的跑來。 “不好!” 周大福加快腳步卻是沒有葫蘆少年跑的快,追了上來一把掀開面罩,兩兩只冰涼的手放了上去,卻是一聲驚呼。 “怎么了?” 其他中年侍衛(wèi)顯然聽到驚呼,遠遠的問道,緩緩走了過來。 周大福屏住了呼吸,此時他唯有想到的便是將這葫蘆小子制服,用他作為人質(zhì),或者瞬間將他打暈,然后迅速逃脫。 然而不管哪一種,留給恩公逃脫的時間寥寥無幾,或許都出不了杭州將又會被抓了回來。 他居然漏了一茬,這個葫蘆少年是他兩個兄弟救回來的,也一貫與那兩個家伙熟絡。 至于其他人,這葫蘆少年都是冷漠,哪怕是他這個,那兩個家伙的哥哥,也是同生人一視同仁。 換句話說,他與葫蘆少年不熟,可葫蘆少年把他的兩個兄弟當恩公一般對待,為此他還很納悶過呢,尤其是那兩個家伙一個勁兒的嘚瑟。 說什么疼俺們的如今可不光是哥哥一個人了! 哥哥若是再這般踢,俺們就不和哥哥玩了,俺們?nèi)フ倚〉苋ィ?/br> 為此他可是沒少大腳丫子伺候。 此時,這孩子定是心疼恩公,這才撲了上來,而他身后背著的哪里是他的恩公! 周大福閉著眼眸,看來只能殊死一搏了。 睜開眼眸,精光一閃,轉(zhuǎn)瞬間大手已經(jīng)是抓在葫蘆少年的衣領上,卻是聽到少年的回應。 “沒事,沒事,恩公燙的厲害!” 周大福停下手中力道,他看著葫蘆少年,葫蘆少年同樣看著他。 未曾說過話的他們,此時眼中都是十分的清澈。 周大福松開手,葫蘆少年很是平靜的轉(zhuǎn)過身走了回去。 或許葫蘆少年平日里話不是很多,但他心里明白,周大福在他兩個恩公心目中的低位,此時恩公的哥哥便是他的哥哥! 猶帶著恭敬,葫蘆少年也沉默的如一頭羔羊,在這昏暗的夜色中顯得更加微小,如塵埃,不足道也。 好人一生平安! 周大福此時有點相信這句話了,他背著林曜,瘦弱的身軀根本壓不彎他的脊梁,但他依舊壓低了身子,那寬厚的腰板如結(jié)實的床板。 林曜醒了,嗅著新鮮的空氣,看著同樣黑乎乎卻不像牢中那么沉悶的街道。 周大哥終究還是將他帶了出來。 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大福將他放了下來,林曜的腳還未落地,耷拉的褲腿已經(jīng)是先著地了。 看著胸口前大大的“獄卒”兩個字,少年林曜笑得很是沒轍。 “恩公,珍重!” 周大福拱了拱手,看著眼前少年,此一別恐怕是再無相見之日,猛然想起第一次相遇,自個可是想的要刺殺于他的,而此時卻是恰恰相反。 這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周大福很是服氣。 “周大哥!” 少年林曜心中感慨萬千,此時看著這個漢子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或許過于敏感,他的眼眶濕潤了些,在這夜風里,吹的七零八落的。 “周大哥還有什么心愿么?倘若我還能活著,為你追逐一番也是好的!” 少年林曜抬頭望著天空,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似是記錄著他們的語錄。 “俺一個大老粗的,沒什么心愿了,只希望恩公能好好活下去,待我向容兒姑娘說一聲,希望你倆能有個大胖小子!” 周大福同樣看著夜空,他笑得格外開心,或許有嬰兒銀鈴般的笑聲在他腦海中回蕩吧! “為什么都是催著生孩子呢?真是搞不懂你們吶,周大哥怎么也和我娘親一樣!” 林曜捂著額頭上越來越鼓的大包,皺著眉頭。 “原來你還有娘親?” “我像是沒娘的孩子嗎?” “額,你這身子板……” 周大福瞅著林曜的小身板,搖了搖頭,那樣子說明了一切。 “若不是我娘,我早就魂飛魄散了!” 林曜十分肯定,又說道:“算了,一看你就是沒養(yǎng)過娃,不然你會明白其中的心酸的!” 沉默,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俺走了!” 周大福低著腦袋,壓彎了的脊柱怎么也挺不起來。 “等等!” 林曜跑了上來,寬松的衣袖如唱戲的袍子,他攔在周大福身前。 “周大哥倘若這次也能活著,能否答應我?guī)准拢俊?/br> 瞧著少年林曜鄭重其事的臉頰,還有那額頭鼓得老高老高的大包,周大福平靜的如一攤死水。 “恩公請說!” “第一,勿要再叫我恩公!” 周大福眉頭一皺,想要反駁卻是林曜未曾給他機會。 “其二,周大哥口口聲聲如何疼愛嫂子,可次次都未曾替嫂子考慮,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的逼迫嫂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何曾不是一種折磨。 直教人生死相隨,嫂子尚無留戀,周大哥卻是讓嫂嫂獨留于世,守得一個貞潔牌坊過日。 在周大哥看來,或許活著便是幸福,但在小子看來卻不過是麻木不仁。 周大哥若是活著,就同嫂子雙宿雙棲,勿要再起那單飛的心思,或許失去才懂得珍惜,算是我的一番忠告吧!” “至于其三……”少年林曜抬頭望月,說得格外的霧里看花:“周大哥若是活著,會有一日知道的!” 林曜拍著周大福的肩膀,稍顯稚嫩的臉上掛著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少年人身上的成熟穩(wěn)重,那寬厚的肩膀卻是顯得他胳膊格外細長,甚至稍稍墊著腳尖。 “恩公的忠言周某謹記于心!恩公早日出城,愿一路平安!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周大福拱了拱身子,邁著結(jié)實的大腳丫子頭也不回的走進夜色中。 林曜揮擺著手腕,一個背影離去,一個注視著背影離去,而他們的影子都是一個方向。 隨著身影消逝,突兀的孤落油然而生,這寬大的街道上,孤零零的只剩他一個人兒…… “該是如何呢?該是如何呢?剪不斷,理還亂!” 林曜跺了跺腳,煩亂的思緒讓他沒了一絲風度,也幸好無人瞧見, 不然,以他這身寬松的打扮,還以為遇到鬼了呢! 該是如何呢? 瀟瀟暮雨子規(guī)啼,不如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