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急夜(八)
而陸師爺看著知府夫人的笑容,明顯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頓時老心肝怦怦直跳,像被捏住喉嚨的鴨子似的道。 “夫人,這而沒你什么事兒,快回去!” “你!你好狠的心吶,我不,我不住了,我要回娘家,我這就回臉家,讓我娘家來評評理!” 陸夫人昂腦袋就和要去炸碉堡似的,走回石階。 這腳還沒有邁進門檻陸師爺就哭喪著臉道:“別,夫人,老夫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你想做什么老夫絕不攔著,娘家的事情休要在提!休要再提!” 陸夫人豎著的耳朵這才放下,嘴上冷哼一聲,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這還沒數到十呢,就這般退讓,果然心中還是有我這個婆娘的! “哼,娘家的事不提,那提什么?你說說看!” “夫人,自然是提林曜那孩子的事,既然夫人這般疼愛那小子,老夫又怎么能袖手旁觀?!?/br> 陸師爺想著夫人娘家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貨色,立馬精神抖擻的格外清爽。 曾記得第一次夫人賭氣回娘家,他可是找上門去,理直氣壯的進去,垂頭喪氣的出來,身上的銀子不說沒了,就是衣裳也差點被拔了去,還美其名曰,悔意有多深,全看脫不脫,那一次,他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損失的費用讓他的心堵的差點沒昏死過去。 夫人的娘家人把他夫人看做搖錢樹,巴不得天天回去一趟呢!這樣衣食無憂得來全不費工夫。 而知府夫人此時也是覺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越看陸夫人越是喜愛。 在陸師爺眼里,知府夫人此時的眼神像極了那些娘家人。 他趕忙將陸夫人護于身后,硬生生的將兩人隔絕,這才松了口氣,卻是身后一陣怪力,陸師爺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擋著做什么?” 陸夫人一巴掌將他推開,很自然的走到知府夫人的拉起手來道:“夫人有什么法子,快說快說,我這心肝總是一顫一顫的!” 知府夫人笑得甜蜜,此時再無任何憂愁,同樣握緊了陸夫人的手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別急別急,我來自有我來的道理?!?/br> 她又探過腦袋,向著陸師爺問道:“師爺可知道這里邊是什么嗎?” 知府夫人從他弟弟梁捕頭懷中拿過一物,捧在手心里如瑰寶似的,格外鄭重。 陸師爺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胡子一撇:“老夫怎知這盒子里裝了什么,竟是勞費夫人用金鎖,想來是什么貴重的首飾!” 知府夫人不可置否的搖了搖頭,道:“此物與我算不上珍貴,倒是專程送于陸師爺你的!” “不可不可,夫人能救回林曜本該是我陸家出錢出力的,怎么能這般顛倒過來,反倒是讓恩人施予錢財呢,夫人還請收回,我這婦人代我家老頭子心領了!” 陸夫人誠懇一拜,還恨不得陸師爺也趕緊變態,趁其不注意,腳下生蓮,陸師爺痛的直皺眉頭卻是不敢有半句怨言。 “夫人嚴重了,也是誤會了,我這知府夫人雖聽著光榮,但真正拿在手中的銀錢卻不是很多,我這不成材的弟弟又隔三差五的問我要錢,哪里還有什么閑碎像樣的首飾。” 知府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梁捕頭,見其羞愧的低下頭顱,這才又道:“夫人可能不甚了解,或許陸師爺從未向你提起,這也難怪,畢竟姿事盛大,陸師爺也不好說出口!” “咦?” 陸夫人輕呼一聲,轉過頭來看向陸師爺,瞪大了眼睛瞧著陸師爺連連擺手,憨憨一笑這才同知府夫人說道:“這老家伙在我眼皮底下沒有任何秘密可言,想來夫人是搞錯了!” “是嗎?” 知府夫人不知是對陸師爺說還是對陸夫人說,總之饒有興趣的神色再一次讓陸夫人心生懷疑。 莫不是這老家伙真有什么事瞞著自己? 陸夫人陰沉臉回頭又看了眼陸師爺,見他信誓旦旦的把頭搖的撥浪鼓,就差喊幾句冤枉的話語了。 陸夫人憑著多年的經驗和對自個的自信,回過頭來微笑道:“知府夫人若是知道些我這個婦人不知道的,我這名字倒過來寫!” 看著陸夫人自信滿滿的元氣,知府夫人連連擺手笑開了花,道:“不用不用,莫要為男人的一句話就把自個搭了進去,吃虧的終究還是我們女人,只希望陸夫人能協同陸師爺一起出力便好了!” 而陸老頭聽到夫人這般賭注,心下一顫,知府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來,陸老頭趕緊使著眼色連連搖頭,又雙手合十的虛空中拜了又拜。 陸夫人察覺到什么轉過臉來,看到的不過是陸師爺仰著腦袋數天上星星的樣子。 “夫人,陸師爺剛剛可是向我這個知府夫人不停地使眼色呢,呵呵,看來我這局是要贏定了!” 知府夫人毫不氣的坦露,出賣了陸師爺的丑態,顯然對于剛剛見死不救的陸師爺耿耿于懷,此刻又道:“陸師爺身為知府的賬房先生,不知夫人可是聽過一本賬本? 此賬本記錄了一些知府大人的冰敬,碳敬,還有一些知府暗地中一些不可見人勾當所獲得的財務,通通都由陸師爺親手記錄! 陸夫人不知可曾聽過或是見過呢?” 知府夫人瞅著臉色逐漸鐵青,銀牙暗咬的陸夫人,又看了眼渾身顫抖的陸師爺,不忘繼續添油加醋。 “老婦為何知道,乃是知府大人親自交托與我另一個賬本,如今想來,竟有些慚愧,大難臨頭各自飛,我這個婦人也只能此了。” “還有一個賬本?” “不錯,知府大人對我,對陸師爺早有防范,特意將賬本一分為二,到了每年末這才將這陰陽賬本合在一起進行匯編?!?/br> 知府夫人肯定的點頭,又十分明確的問道:“不知陸師爺可還記得此事?” 陸師爺瞅著知府夫人恨不得將她的兩瓣唇給縫住,但看著自個夫人火辣辣的眼神,他就不敢堅挺。 “好像是,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陸師爺人老多忘事,不奇怪不奇怪,不過今夜我將我的那本賬本帶來了,不知陸師爺的那本可還在?” 陸師爺瞧見知府夫人懷中的錦盒,這才明白原來用金鎖住的是賬本,不過還帶他沒說話,陸夫人已經不知何時揪住了他的耳朵。 “好的很,好的狠吶,果然還有事瞞著我,我已經問你兩回了,你還信誓旦旦的搖頭,是不是看我老了了,準備換一個相好的了?好,好!我這就回娘家,叔叔伯伯巴不得我回去呢!” 陸夫人狠狠一擰,聽著慘叫聲,梁捕頭和云兒都充滿同情,下意識的捏捏自個耳朵,還好還好,還在呢。 “夫人,你聽老夫解釋,這個事情它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走漏風聲,老夫不過是想讓夫人勿要擔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才隱瞞了下來!” “呵,你不知道紙包不住火嗎?今兒我還不是知道了嗎?該擔憂的還是得擔憂,又多了個欺瞞我的錯事,更是悲上加悲,你,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陸老頭跺了跺腳,解釋道:“夫人,老夫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老夫從沒有做對不起夫人之事,這欺瞞知罪又從何談起,頂多,頂多不過是善意的謊言!” 陸老頭摸了摸胡子,為自己能找到這般好的借口洋洋得意,知府夫人卻橫插一杠:“你瞧,男人一張嘴,是天甜是辣都是變著花樣來的,人老了還是一丘之貉?!?/br> 陸夫人點了點頭竟然覺得有理,又將陸老頭和耳朵擰的變幻莫測。 這黑夜中,除了陸師爺的慘叫,就只有知府夫人默默含笑,等看著差不多了,才勸慰道:“夫人勿再折騰師爺了,林曜可還是要等著他就呢!” 或許為了林曜,這或許是看在知府夫人的面子上,拍了拍手,一臉怒斥:“還不快說,你那賬本藏哪里了?” “老夫還是取來吧!不遠,去去就來!”陸師爺耳朵肥大,腆著臉頰說道。 “他這是不想夫人知道他秘密藏物之地,以備后用呢,說不得是為下次做準備呢!” 知府夫人很不識趣的言明,或是真的一語道破,陸師爺跳了起來,說道:“怎么可能,老夫是那樣的人嘛?” 陸夫人,知府夫人,梁捕頭,云兒,甚至包括門房的二都很有默契齊刷刷的點頭。 “在哪兒?從實招來!” 陸師爺低下頭顱,被這般多的人不信任是莫大的悲哀,他緩息了一會兒,很是不甘心的,在眾人不友好的眼神中道了出來。 “什么?同女兒紅一起埋著?” 什么是燈下黑,陸夫人向來不許陸師爺喝酒的,所以對埋酒的大槐樹下看的格外的緊,偏偏這般重點監督的地方竟然不知何時被陸師爺埋下東西。 “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陸夫人深刻反省,帶著自嘲看著陸老頭的眼神更是不善,把東西藏到這里邊,絕對不是她所能找到的,虧自個還讓他喝酒,怕是不知道偷著樂了多久。 想到陸師爺背地里無時無刻不在嘲笑她,陸夫人就覺得不能忍,等回去就把那女兒紅都賣了,好讓他知道禍及央池是什么滋味。 “師爺不愧是老謀深算,連自個夫人都玩弄鼓掌之間,唉,想來林曜和我弟弟總算還有的救。” 知府夫人落井下石,但又非常慶幸,她攔住陸夫人想要動手動腳的念頭,道:“夫人稍安勿躁,為今之跡,重要的是細細規劃今后的安排!” 陸師爺可不會因為知府夫人的好意而產生一絲謝意,只是單純為了能逃脫魔爪,這才附和道:“不錯不錯,老夫事小,微不足道,那小子才是重中之重,宅中之事暫且放下!” “放下?”陸夫人鼻子一聲冷哼,眼神不知把陸老頭殺死幾次了。 “難道老夫不能將功折罪,戴罪立功嗎,自古以來可是都有此條例的!” “別人是別人的條例,在我這行不同,想要我寬恕,別癡心妄想了,若不是林曜那孩子在獄中,我早就回娘家了!” 陸夫人翻著白眼,十分得理不饒人,哪怕當著知府夫人的面,依舊奚落的七七八八,陸老頭已經不知自個的面子往哪兒擱,黑紅的臉頰一陣五顏六色。 “既然師爺手上有賬本,如今只需要同我所帶來的這本賬本匯聚,重新補漏,就能得到完整貪污受賄的鐵證,到時候你我拿著賬本到上面去告,總能讓知府下臺?!?/br> 知府夫人信心十足的仰著手中的盒子,看到陸師爺一臉的皺眉,不由得問道:“陸師爺可是覺得哪里不妥?” “哼,別理他,不過是成心找茬,我覺得這個辦法可以,若是知府大人倒臺,林曜那孩子也變有救,再不濟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陸夫人顯然以為陸老頭不過是小家子氣,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積怨,不過陸師爺未曾理自家婆娘,而是向知府夫人道。 “知府大人素來與浙江巡撫王亶望關系甚密,而尋常若是狀告知府,唯有向知府上一級巡撫大人通告,而如今即便我們明日硬闖巡撫大人的行架,不過是羊入虎口罷了!” 陸師爺的話讓知府夫人稍稍躊躇,或許本就是她想的過于簡單了,又問道:“巡撫大人不行,那就向提督大人通告,若是提督大人也不管那就去京城里告御狀,聞聽鼓我也是敢敲的!” 陸師爺依舊搖頭道:“一來二去費的時日不知多久,恐怕獄中已經是冤魂了,告御狀的不知繁多,能撥開云霧見青天的又有幾個,大多終究難逃厄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倒是說說怎么行的通!” 陸夫人的話引得大伙兒都同仇敵愾,紛紛怒視著陸老頭夸夸其談的的模樣。 陸師爺尷尬的摸了摸胡子,然后很誠實道:“辦法我倒是沒有,只是知道你們提出的辦法是不可取的而已。” 陸師爺終究逃脫不了夫人的魔爪,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再為他求情,這黑暗中,悲痛欲絕的呼救聲又有誰聽呢? 嗚呼哀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