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急夜(五)
蘇和,蘭察互相拉了拉衣袖,對視了下眼神,再不敢胡鬧,訕訕的看著虎爾哈,兩個家伙恭順的如綿羊一般牽著馬兒跟在后邊。享受著馬兒的洗禮。 轉過彎去,街頭果然有間棧,掛著一串燈籠,燈籠上寫的一字,緣。 倚在門口打瞌睡的伙計許是聽到了馬蹄聲,睜開眼睛望來,看到來人提著同樣的燈籠立馬飛奔了過來,招呼道。 “爺!幾位爺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呢?” “你這棧可還有房間嗎?大通鋪我已經睡得不想再睡了!”虎爾哈將馬繩一甩,店小二順勢接了過來,笑的如一朵菊花。 “有呢,有呢,爺盡管進去便是,這馬我來牽到后院!” “嗯,記得多喂些馬草,我這馬兒跑了一天!” “爺,這您就放心好了,有專門看馬的伙計,保管誤不了您明的事!” 蘇和,蘭察也將馬繩一扔,店小二牽著三匹馬拉在一旁,抬頭看著牌匾,果然幾個大字如城頭拉的小二說得是一家棧。 聚福緣。 正要進去,卻是一群青年學子喝的醉醉醺醺的迎面走來,擋住了前進的步伐,一股股酒香惹得蘭察喉嚨涌動,卻是又干澀不少。 停下腳步,只得等這群書生學子過去方能進的棧,卻聽一人指著棧的牌匾道:“情緣兩邊兩陌路,咫尺一厘一天涯!” “宋兄真是好雅興吶,喝的這般醉了,還能做半句詩來,這聚福緣棧若是知曉宋兄的佳作,定是要重金求夠了。” “不過一個緣字,你我今日相遇本就是緣,能同為知府大人賀壽也是這個緣字,有緣相遇,無緣相聚,天涯海角,但愿相憶,他日若是功成名就還忘陌不相識!” “這話你就錯了,你要同江兄說才對,他現在可是我江南學子第一人,今后宋某都得望江兄提攜了!”宋文杰苦苦一笑,又彎了彎身子,顯得很是謙卑。 眾伙都能看出宋文杰心中不快,但又能怎么說,不過是三三兩兩的安慰,而陳世昭卻是把扇子揮舞的十分輕快。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倒覺得江兄乃是光明磊落,至于那個林曜小廝說的,如今看來,或許夸張了些,但只有**是真的。”陳世昭信誓旦旦道:“倘若你們覺得一個犯人所說的全是假話的話,那江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可惜,怎么能同知府姨太有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如今性命不保了,江兄難道沒有什么訴說的嗎?畢竟,我瞧著你和他快一條褲子了,而且,你不覺得你同他很是緣分嗎?” “哼!” 江括冷冷一哼,看著這群諷刺的嘴臉,這不知上世修的什么緣分,能遇上這群落井下石的,他想了想林曜那張稚嫩的臉頰,然后道:“林兄并不是那樣的人,我叫他是有夫人的,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那日的船上,林兄身旁可是有個絕色美女的,或許就是我江南女子!” “好了好了,江兄勿要在一口一個兄弟的稱呼,不過是小小的雜役,他同你作證,萬一是偽證可就有的看了!” 江括也懶得里他們,捂著胸口看著牌匾最后一個‘緣’字,竟生出一點點愧疚來,如今那小廝身陷牢獄之災,而他卻是靠的林曜的演講,這才有了這般殊榮,或許他與他的緣分已經盡了,止步于此了吧。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江括心下莫名的難受,低著頭顱撞在一堵墻上,抬起頭來才發覺是個胡子拉碴的壯漢,被他撞了個滿懷。 江括暗道一聲不好,瞧這群兇神惡煞的模樣,,立馬縮了縮脖子,連忙道:“這位壯士,小子剛剛從知府衙上喝酒歸來,稍稍有些醉意,若是沖撞到兄臺還請多多見諒。” 江括很是實務,先是把知府抬了出來,等閑之人避不可及,聞風喪膽,向來百試百靈。 不過看著幾個虎背熊腰一點都未吃驚的壯漢,江括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等環顧四周想要求救是,卻是人群早就四散而逃,孤零零的如今就剩他這么一個大好青年。 “哈哈哈哈!” 江括掛上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中已經把眾多的書生挨個詛咒一番,和藹可親的問道:“幾位壯士一看就是北人,也只有北方才能養育的出這般強壯結實的臂膀,嘿嘿嘿!” 江括很親近的伸出手去摸卻是被擋了回來,也不氣餒,又繼續誠懇如實道:“這,這,不會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吧,我的天吶,有生以來我還第一次見到這般高大威猛的馬來,這些馬兒是吃什么長大的,竟然能這般強健!” 江括又很自覺的繞過店家小二,撫摸著馬兒長長的臉頰,引的馬臉一個勁兒的后仰,又都哼哧哼哧起來! 看著三個壯漢抬手遮擋半邊臉頰的模樣,江括以為是什么純潔友誼的開始,轉過身來在三匹馬嘴下露出和煦的笑容。 馬兒們一陣仰著臉頰噴騰后,很是愜意的添著江括滿臉的口水,紅紅的大舌頭舔著江括羞憤難當,卻只能露出笑臉不敢有絲毫不滿。 看著三個壯漢提著燈籠上的一個‘緣’字,江括瞬時間覺得,還好不是黑白無常索命,揉了揉么眼睛,他哭喪著臉問道。 “不知小弟我可以走乎?” 瞧著沉默,江括非常肯定且十分自私的就當默認,抬起腳丫子就跑,恨不得有四只腳,即便是店家小二鄙視的眼神,他也視而不見。 早早離去方為上策,小不忍則亂大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一堆堆的名言警句在江括腦海中飛騰,眼光的余暉中再看不到兇神惡煞的臉頰,江括終于明白什么是置于死地而后生,重或新生的暢快。 “咦,這位學子請留步!” 不高卻厚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江括身子一頓,腳下生風,速度又提升了老大一截,實屬不易。 他能感覺到辮子橫飛,看著快要到街道盡頭,江括覺得總算是穩了,再轉幾個彎,他就可以回到宅中,關起門來鉆進被窩里,悶頭蓋上被子,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傻子才會留步呢!” 江括暗暗竊喜,還好臨危不懼,且行且退,我堂堂江南第一才子怎么能鼻青臉腫的見人呢,丟自己的臉不可怕,奈何自己形象事關江南的顏面,士可殺不可辱。 江括甚至因為心底的榮譽感爆棚,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蘇和的弓已經拉成滿月,冰冷泛著銀光的箭頭已經同他單睜的眼眸,兩點匯成一條直線,直線的盡頭便是江括奔騰的身姿,這一箭隨時可以要了他的小命。 “不可!” 虎爾哈將弓箭按了下來,蘇和緊繃的身子這才松懈下來,他不懂虎爾哈為何突然讓那學子留下,很自然的拉弓搭弦,只待一聲命令,便可了結那小子。 “嘶——駕——” 虎爾哈身子一沉,馬兒揚起前蹄一聲嗚咽,然后如同離弦的箭飛飛了出去,虎爾哈厚實的身子緊緊貼在馬肚子之上,離得稍遠一些,只當只有馬兒在奔襲。 蘇和同蘭察瞇著眼睛,小小的書生何必大哥這般勞師動眾! 噠噠噠的馬蹄聲,江括心生悔意,他怎么就忘了這一茬呢,兩條腿怎么能跑的過四條腿的,看著不遠的家門,江括很干脆的停下腳步,還未回身,馬兒已經從他身旁掠過,一聲嘶鳴,高高的揚起蹄子停了下來。 “那個,果然是匹好馬,我就說我跑不過嘛,干嘛非要讓我跑呢?” 江括嘻笑,對上陰冷的眸子便再笑不出來,小心翼翼問道:“這位壯士,你我素味平生,今兒該是第一次相逢,無仇無怨的,難為我個小小的書生是何道理? 我明可可是要參加知府大人壽宴的,若是無故缺席或是因什么節外生枝的事情,知府大人那邊可不好交代!” 虎爾哈依舊冰冷的如千年的石頭,就連馬兒都絲紅了眸子,讓江括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好。 這時蘇和,蘭察趕了過來,只有店小二遠端端的牽著兩匹馬兒望著,對于熱鬧的事情向來不缺乏關注。 “大哥,這小子哪里招惹到你了,莫非是仇家?” 江括看著虎視眈眈的蘭察,摩拳擦掌的拳頭,怕是一拳就能讓自己魂歸故里,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連忙擺了擺手,道。 “各位大俠,我從小生活在杭州,連城門都沒出過幾次,上哪里同各位結仇,怕是這位大哥認錯人了,不不不,大俠慧眼識珠,定是我長得太像某人了,才這般誤會!” 蘇和蘭察一時間不再說話,看著虎爾哈等著他的話語,江括連連祈禱,希望是一場夢,一場虛驚一場的噩夢。 “你剛剛有說到一個名字,你能否再說說?” 江括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就因為自己說了個名字,就攤上這般倒了八輩子的霉,他非常努力的回憶剛剛是說的哪個混蛋的名字,讓自己受罪。 以后打死在也不說他這個名字了,顯然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讓這等兇神惡煞追殺,不過就是順口一提,就受其罪。 “宋文杰?” “陳世昭?” “…………” “…………” 江括足足說了有一刻鐘,把能想到的,家里的,遠方親戚的,鄰居的,甚至連舅舅家養的一只老是咬他的惡狗的名字也說了去,不過看著臉色越來越便秘,越來越黑的壯漢,江括已經撓破了頭皮。 “到底是哪個混蛋啊!害人不淺,我江某定日日焚香詛咒他!” “壯士,我是真不知啊,要不你提醒個字眼,不然我即便是死也不能能瞑目啊!” 許是看到他真的想不起來,虎爾哈也失去耐心,輕吐兩個字。 “林曜。” “林曜?” 江括不可置信,原來是這個挨千刀的,可林曜畢竟有恩于他,不由的問道:“不知各位找林曜何事,不過是個小廝,你們用不著這般興師動眾吧?” “小廝?” 這下落到虎爾哈他們吃驚了,瞪大了眼睛簡直不可思議。 江括以為他們不信,舉著手發誓:“千真萬確,林曜確實是杭州府上的一名小廝,你們肯定找錯人了!” “你且說說他的樣貌,我等自有分辨。” 江括回轉著眸子,認真的想了想,道:“看著些許瘦弱,想來是雜役的活兒有些多,以至于身體纖弱,倒是膚色甚白,一雙桃花的眼睛讓人看了好生討喜!” “還有……” 江括還待再說下去,卻是被虎爾哈揮揮手打斷了,三人對視一眼,光是一句桃花眼就夠了,遺傳大福晉絕對沒跑了。 蘭察或者激動,大手一抓,江括的兩只腳就騰空了起來:“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在哪兒?” 江括想說,可是衣服卡在喉嚨說不出話來,吐著舌頭連連嗚咽! 等拼命的咳嗽幾聲,江括這才從窒息中緩吸過來,看著大漢誓不罷休的神色,又想了想,反正沒有可能比知府大牢里更壞的可能了。 “林兄林兄,實在是對不住了,不過想來他們是加害不了你的!” 江括抬起頭顱,緩緩說道:“你們要找他,可以,他就在知府大牢里呢!很不湊巧,今兒剛剛進去的!” 江括不敢再過諷刺,他昂這頭顱就想看看這群大漢被打擊的體無完膚之神態,可惜蘭察這個從來不動腦子的大漢,一把將江括按在地上摩擦。 “知府打牢?說,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還少一分痛苦,不然大爺我擰斷你的腿!” 江括悲中含淚,如同小雞一般牢牢按在地上,臉皮貼著地面深深體會到手無縛雞之力的恥辱,但,又能怎樣呢? “我說,我說,我據實了說,千萬別擰斷我的腿,我還沒娶妻呢!” 江括的手拍打在地上,服輸,他這當江南第一才子的第一天,還沒有露臉呢,就遭受如此奇恥大辱,對罪魁禍首林曜,不只是該恨還是該愛!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江括只得不加任何贅敘,一一道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