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各態
咯吱,百年老門被推開,落下陣陣的灰塵,雜草叢生鬼影森森,還恰是月黑風高,唯獨一絲絲喜氣的嗩吶樂曲破壞了這鬼魅的場景,只留下蒼涼荒蕪人煙的感觸。 清兒雖是女流,卻是絲毫不怕,相比起抬著林曜的兩個家伙,直冒著冷汗:“這里不是大少爺的院子么?不是不能進的么?大少爺自殺后便被老太奶奶封存起來的,此時進這院子一時問了出來。 清兒的繡花鞋邁進了陳舊的門檻,并不搭理兩個小廝,這院子也是她頭一次進入,卻是期盼已久的了。誰道她有一個小的秘密,連她自己甚至都模模糊糊。 這座院子的主人,清兒早已經傾慕已久了,雖然是死去的人,但通過下人的種種傳聞還有海量的腦補,少爺那種剛正不阿,毅然決然,挺身與老太奶奶對抗的英岸身姿久久徘徊在她的腦海,有時侯她甚至在想,若是真的鬧鬼該是多好,能與少爺的陰魂見一面。 “若是少爺還活著,他會愿意見我么?”清兒看著古老生銹了似得宅子:“一定不會,像我這種任由命運曲折的女子,少爺又怎么看的上?我也根本配不上與命運不死不屈的他。” “我的命已經注定,已經注定,我又能怎樣?” 清兒回過神來看著被扔在地上的少年,隨口問道:“你信命么?”話出口時稍微有些后悔,我怎么同他說這個?這個世上也只是死去的少爺才敢于同命運反抗,瞧這捆成蝦米的少年,定是如常人一樣,早已經認命。 她望了望月色,月光灑在白嫩的臉頰上顯得越發的蒼茫,嘴角的黑痣 也是微微一撇,無奈的搖了搖頭。 蜷縮在地上的林曜也同樣的搖了搖頭,命運?呵,誰又能說的清楚,從莫名到了這吃人的大清,與其說命運,不如說是一場夢罷了! 他看了眼在月光下顯得越發冷清的侍女,從下而上都玲瓏剔透,隱隱約約能看到露出的半個淺綠色的繡花鞋子,是只大腳丫子。 “姑娘不也不服命運,不然也不會違背世俗。”瞧著少年吞吞吐吐一副不好意思說眼睛卻是滴溜溜的盯著自己的腳下,清兒臉上一紅,大腳丫是她最自卑的地方,微微收回裙底卻還是露出半截,而少年依舊不放過死死的盯著,這讓清兒即是害羞又是恨不得踹他幾腳。 “可是踹他大腳丫又得露出來……”侍女清兒一番猶豫暫且忍了下來,又恢復冷清:“哼,三尺金蓮哪個姑娘不想有,到頭來還不是滿足你們這群男人的喜好,但我這樣的侍女你覺得大奶奶會讓纏足?” “一個大腳丫的我又怎會嫁的出去呢?誰會真心實意的娶我這樣會讓家門笑掉大牙的姑娘?” “姑娘,你是因禍得福,大腳丫有什么不好,自古不都是大腳,要怪只怪這世俗敗壞,一個怪癖害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要自廢雙腳,若我是女兒身,定要帶頭反抗這罪惡的習俗!”林曜說。 清兒睜大了眼睛瞧著少年,恍惚間她腦海深處崇拜的身影隱隱的與他重疊。“不可能的!”她連忙搖了搖頭,將雜想拋開,又無意識的聽著少年落落有聲的說辭。 “命啊,真是不可捉摸,古人說的好,造化弄人!”林曜說:“我相信命,卻不會認同它,就如同我相信世界和平。而且與其說老天弄人,不如說我為魚餌,任人宰割,全憑一念之差。” 林曜配合的蠕動了動蝦米的身軀,好似就是在說:“瞧,我這條小命不就掌握在您的手里了么?” 侍女清兒能被老太太看中,自然少不了冰雪聰明,眼瞼下垂,她想:“這少年果然機靈古怪,變著法子求情,瞧那兩個小廝就完全沒聽明白,可是,我又能怎樣?放了他老太奶奶那里非殺了我不可,哪有舍棄自己救助別人的道理。” “不行不行,這都是命,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可我的命掌握在老太奶奶手里,可是老太奶奶的命又掌握在誰的手里?” 胡思亂想讓清兒的眉頭越擰越緊,隱約間要抓到了什么卻都又灰飛煙滅,連潔白的月也躲藏到黑壓壓的云霧中不愿出來。 “將他抬到井邊。” 侍女清兒黑著臉頰吩咐,兩個小廝頓時也明白了,今夜他二人干的是殺人的活兒,一時兩只腿不聽使喚的直打哆嗦。 “清……清兒姑娘,這,老太奶奶確實要在……在這大喜的日子,給……給他沉……沉井?” 這也太,太那個啥了吧? 清兒瞧著兩個小廝,冷笑,老太奶奶的狠又豈是他們知道的,這院子本就有大少爺的冤魂,如今她老人家又要續寫一段冤魂,這是對這宅子的詛咒,對她兒子的恨啊! 不過恨之深愛之且,老太奶奶看來對大少爺的悔恨全都又加注在這少年的身上了。 清兒俯下身子瞧著被捆綁的少年,憐憫的捏了捏他的臉頰:“你還有何話說?” “好,你無話可說我也知道,你牽掛的是明日的小少奶奶,今夜的新娘,可惜自身難保,還是勿做它想,安心上路吧!” “解了繩子推下去吧!”侍女清兒補充道:“殉情自殺也算成全他了。” 兩個小廝顧不了其他,照著吩咐就做,一聲水花了了,清兒探著腦袋瞧著井底,頭也不回:“好了你們去吧,今夜的事不可提起,懂了么?” 她的話透過井池反射回來,顯得回聲蕩蕩,自有一番氣勢,兩個小廝未敢有非分之想,惶恐的離去。 這鬼地方,他倆此生都不敢再來,借十個膽也是如此。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紅蓋頭,紅衣賞,一聲婚紗為誰穿? 紅燭殘淚,散盡嫣愁。 “吱”一聲門開,一只腳邁了進來。 “誰?” “我是受人之托前來送話的,蘭姑娘可要聽好了!”進的門來的人將房門關上,緩步走到跟前,紅蓋頭下的蘭容兒只能看到一雙露出半截淺綠色的繡花鞋來。 “燭光晚餐,親…愛的,愛……老虎……油?” “是貝勒爺?他怎么樣了,你快告訴我,他是不是受傷了?” 清兒干咳一聲遮掩住自己微紅的臉頰,那一段詞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堪堪記了下來,見蘭容兒這么大的反應,看來還是沒有記錯。 她恢復清冷的臉龐,氣氛也驟然下降,兩人無語凝噎,只剩下蠟燭“噼啪”跳著火焰。 “原來是你!”蘭容兒認出了她:“是你給貝勒爺下的藥!” “貝勒爺?” “你……你……你聽錯了,我……我說的是,是貝殼!”蘭容兒辯解道:‘你……你別想叉開話題,你為什么要下藥!” 短暫的沉默。 “你的鳳冠霞披真心不錯。”清兒說。 “……” “你再瞧我這身衣服怎樣,與你的相比。” “等等,你要做什么?你……你個女流氓!!!”蘭容兒的聲音嬌斥。 半刻中后, “我們家爺在哪里?這是哪里怪陰森森的,你……你騙我來這里做什么?”蘭容兒跺著淺綠色的繡花鞋子,氣急敗壞。 一妝紅顏的清兒卻是多了幾分扶魅,頭上的蓋頭掀起半搭在金色的鳳冠上,她翻了翻白眼,更是妖精一般。 “你喊一聲變可知。” “貝……爺,你在哪?林曜,你在哪里?我是容兒啊!”蘭容兒喊完,立馬的豎起耳朵,仔細的聆聽,確實有一點貝勒爺的聲音。 “該不會?”蘭容兒跑到井邊,探下大半個身子:“爺,你怎么會在這里面,你等著,我這就下去救你!” “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還真跳啊?”清兒急急拉住踏出半只腳的蘭容兒,再沒有一點剛剛的風云閑鶴。 “吶,這個,懂么?”清兒用手指著,深怕蘭容兒不懂,親自上前搖井口上的轆轤。 兩個女人,費九牛二虎之力,已是香汗淋漓,“再加把勁兒,馬上就出來了!” “你……不會……沒……吃飯吧?” “你……不會……才使了……一……一成力吧!” “呵,你……你不會是……是心疼衣服,才……才不使力的吧?” “我……我……” “我,我胸都壓扁了!”清兒咬著牙說。 終于, “爺,你終于出來了!”飛撲到林曜的懷里,蘭容兒如小鳥般依人,獨留下雙手撐在轆轤半跪在地上的清兒,一身紅彤彤的霞衣遮掩不住上下起伏的胸膛。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林曜拉著蘭容兒道謝,又問:“還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也好來日報恩。” 蘭容兒將清兒扶了起來,也是連連點頭。 “那到不必,趕快走吧,你們聽,儀式馬上要開始了!”清兒陡然的轉冷,說:“我只是想掌握命運而已!各求所需。” 兩人見她心意已決,只得離去,在回望的某一瞬間,蘭容兒記下了她絕美的容顏。 井邊,鳳冠霞帔的妖嬈,借著月色瞧著井水中的倒影,清兒喃喃自語:“我的命運我自己選擇。”一陣清風吹過,風吹草地見牛羊,院中再無人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啊!怎么……怎么是你?我的容兒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小少爺,你真的不配做大少爺的兒子,真的……不配。”清兒抬著大腳丫子走出了這洞房花燭,望著寂靜的月色,但愿人嬋娟,一行清淚滑了下來,只恨沒生在大少爺那個時代,此時,自己配得上他了吧? 我生君未生,我生君已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