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曬的人發(fā)暈，紅星生產(chǎn)隊的社員都在太陽底下?lián)]汗如雨的干活。

    小鼻涕男孩童洋跟小伙伴分開，拿著手里新抓的蟲子準(zhǔn)備回家丟給雞加餐，跑到童家老宅附近的時候，摸著肚子想了想，還是先溜進(jìn)童家老宅了。

    童家老宅里壯勞力足夠，童家大伯大伯母兩口子雙雙滿公分，童家?guī)讉€半大小子可以掙工分，童老漢也老當(dāng)益壯能拿8個工分，馬大妮就沒有上工。

    童洋身為目前童家?guī)追恐凶钚〉膶O子，雖然沒有長孫受老兩口重視，但也很得二老喜歡，見童洋上門一般都會塞點小零嘴招呼孫子。

    今天也是童洋準(zhǔn)備蹭吃的一天。

    他邁著小短腿蹬蹬跑進(jìn)去，農(nóng)家籬笆院沒有鎖門，只是虛掩著，一推就進(jìn)——

    “娘，二哥那撫恤金二嫂還沒拿來孝敬你們啊，也太不懂事了”

    “娘，你知道的，我結(jié)婚后跟梅香一直住老丈人家，忒不方便”

    “而且我吃丈人住丈人，工作也讓丈人找，我都快成上門女婿了，老是被街坊鄰居背里念叨戳脊梁骨，娘你舍得讓我被人看不起嗎”

    房內(nèi)傳來一疊聲的抱怨。

    “我的兒啊，娘知道你辛苦，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娘這里還有點錢，你拿去買點東西給老丈人家，再忍一忍，等你成了正式工分了房子就可以搬出去了”

    馬大妮急的眼淚汪汪，趕緊拿出50元錢，想塞給小兒子。

    “這點錢能頂什么用”童家小兒子童建文把錢收起來撇了撇嘴。

    “娘，你不懂，現(xiàn)在轉(zhuǎn)正多難啊，主席下了指示，全國的知青都在下鄉(xiāng)，人家知青想留城想找工作都想瘋了，哪有工作崗位給我轉(zhuǎn)正，這風(fēng)口浪尖的，我丈人也不敢動啊”

    童建文不痛快的說道，確實，現(xiàn)在全國崗位緊張，大量知青因為沒有工作而強制下鄉(xiāng)，童建文的臨時工都是去年的時候他老丈人輾轉(zhuǎn)托關(guān)系，童家又塞了300塊錢，才有個毛巾廠臨時工先干著。

    臨時工不占編制都那么難找，正式工一個蘿卜一個坑，就更輪不上農(nóng)村出身的童建文了。

    “這...這...我苦命的兒啊”馬大妮抓著兒子胳膊哭嚎起來。

    “娘，我給你說，這次可是一個大機(jī)會，我老丈人給我在縣城找了一個房子，青磚大瓦房呢！只要600塊就可以買到，這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房子啊，要不是那家原主人被斗了下去，人家親戚接手能賣那么便宜嗎”

    童建文趕緊制止馬大妮的哭嚎，露出這次的目的，不然老娘一哭起來，可是半天止不住，忒煩！

    “啊......這，這家里也湊不齊600塊了啊”馬大妮苦惱的開始算著帳。

    確實，這個家以前沒分家的時候是個大家庭，四房加起來幾十口人一起吃穿嚼用，雖然童老漢和童大伯有木匠手藝，但也不能收錢，只能換些吃的飽住肚子。

    真正有工資的只有二房童建軍一個，他從十幾歲當(dāng)兵津貼一直寄回家貼補家用，總共貼了十幾年，直到去年老四童建文成家，童家才由童老漢做主分家，分家之后，童建軍依然每月給老宅父母15元養(yǎng)老錢。

    而這其中大部分的津貼，其實都花在了老四童建文身上，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俗語講的不錯，老四童建文確實是童家二老最寵愛的小兒子。

    童建文從小養(yǎng)的白白凈凈，嘴甜會哄人，剛上學(xué)時成績不錯，讓童老漢很是欣喜，覺得自己家能出一個文化人，豈不是光宗耀祖？

    童建文就這么一路上學(xué)上了下去，吃細(xì)糧，穿的確良白襯衫，黑皮鞋，帶手表，騎著自行車，打著去縣城上學(xué)不能丟人，會被人看不起的旗號一系列包裝下來，讓童建文一點都不像個農(nóng)村小子。

    更別說童建文高中哄了同班的同學(xué)李梅香做老婆，當(dāng)時好幾個女生對白凈的童建文感興趣，其中不乏比李梅香漂亮很多的，但他隱晦打聽了一圈她們的家庭背景，最終選擇追求李梅香——

    她家最有可能能幫助他留在城里！

    事實證明童建文賭對了，身為家里獨生女的李梅香，確實受家里重視，在她的堅持之下，她父親下了全力幫他留城找工作。讓童建文在競爭激烈的66年，打敗了一堆城里本地人學(xué)生，留在城里吃上了商品糧，雖然只是個臨時工，但不用去一線當(dāng)辛苦工人，老丈人也承諾有機(jī)會第一個幫他轉(zhuǎn)正。

    童建文結(jié)婚的時候要求湊齊三轉(zhuǎn)一響，不是女方要求的，是他自己強烈像家里要求的，嚷嚷著沒有這個不好意思娶城里獨生女。

    老童家拿出大筆積蓄和童建軍寄來的津貼票證，湊齊收音機(jī)縫紉機(jī)，滿足了他的要求。

    這個婚禮在當(dāng)時的紅星生產(chǎn)隊可是大新聞！

    三轉(zhuǎn)一響啊！社員們實在是想都不敢想，他們好些人家一件都湊不齊，彩禮最多給個10塊20塊的都是體面人家了。

    婚后又因為找城里工作，要300塊錢疏通關(guān)系，又一次掏空了老童家的積蓄，自此，童建軍寄回來的多年津貼，基本不剩什么了。

    “娘，你忘了，還有二哥那筆撫恤金啊，前幾天領(lǐng)導(dǎo)才送過來600塊呢”童建文推了推馬大妮急聲說著。

    “這...這錢你爹說了，她們二房以后沒了建軍，孤兒寡母的過日子不容易，就留給她們了......”馬大妮諾諾說道

    馬大妮娘家是山里的，當(dāng)初家里窮孩子多，馬大妮被父母用一袋糧食賣給了童老漢，婚后馬大妮基本跟娘家斷了親，沒再聯(lián)系過，因為沒有娘家，又仰仗丈夫才過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吃飽穿暖的生活，就算馬大妮生了四個兒子，也不敢違背童老漢的意思，很聽童老漢的話。

    “娘，鄉(xiāng)下生活要什么錢啊，出了工就能分糧食，家里自留地種點就有菜的，能有什么花銷，哪像我在城里，喝口水都要錢，多不容易啊，娘，你也不多心疼我一些”

    童建文看馬大妮一臉糾結(jié)，趕緊再接再厲。

    “娘，這樣吧，給她們留個50，我就要550好了，我自己出些，這樣她們也有過日的錢，兒子我也能買大房子了，娘，有了房子我和梅香才好給您生個大胖孫子抱啊！”童建文趕緊軟硬兼施勸道，又祭出了老太太想孫子的大旗！

    這下馬大妮狠狠心動了，也被兒子說服了，對啊，農(nóng)村生活，要那么多錢干什么，缺什么吃的了，她們二老和老大她們也能幫襯二房一把啊，這錢果然還是給小兒子買房重要，城里生活不易，可不能委屈小兒子。

    “娘，這樣，你先別給爹說，你先私下找二嫂說道說道......”童建文一看有戲，趕緊低聲湊到馬大妮耳邊給老娘出著主意......

    門外小豆丁童洋像特務(wù)一樣偷聽著里面說話，他這個年紀(jì)，正是對各家秘密最感興趣的年紀(jì)，最好奇大人背地里說什么了，只要有機(jī)會就偷聽學(xué)舌。

    他們這幫小孩，可是村里的八卦大王！

    各種的墻角秘密，很難瞞過這幫蹲下就找不到人的矮小豆丁們。

    童洋聽里面四叔一串叨叨叨，別的沒聽太懂，就是對600塊撫恤金這句印象最深了，因為昨天三嬸才上門鬧過，當(dāng)時母親吵不過三嬸，還是大哥把三嬸嚇走。

    那時候三嬸嘴里也來來回回600塊撫恤金的事，三嬸走后，大哥二姐更是氣憤說這是自家的東西，不會交給外人。

    童洋的理解里，既然是自己家的，那三叔想要拿，就是壞人啦！他要穿越艱難險阻去給爺爺送雞毛信！

    童洋悄悄退出門外，邁著小短腿朝地里狂奔！他要去找爺爺，這個家爺爺最厲害啦！童老漢一貫嚴(yán)肅，他在家里說一不二的形象十分深入豆丁心里，遇事要找爺爺做主！

    跑到地里找了一圈，才找到童老漢的身影，童老漢正站在地頭，跟他大哥和大侄子說話。

    童老漢的大哥童老栓當(dāng)年參過軍打過鬼子，受傷回來退役后當(dāng)了紅星生產(chǎn)隊大隊長。

    這兩年，童老栓年紀(jì)大了，紅星生產(chǎn)大隊的大隊長位置就交給了自己大兒子——童抗美，也就是童老漢的大侄子。

    “爺爺！爺爺！敵人打入我方內(nèi)部在動搖我方軍心啦——爺爺！有壞人！”

    豆丁童洋的獅吼功重現(xiàn)江湖，一嗓子下來，不止童老漢三人，地頭干活的人們也都停下手頭的功夫，感興趣伸脖子望過來。

    “嚷嚷啥呢，黑蛋你好好說，鬼叫什么”

    童老漢黑著臉喊著童洋小名制止他的大嗓門。

    豆丁童洋吸了吸鼻涕，手舞足蹈，活靈活現(xiàn)給爺爺和大爺爺堂伯他們學(xué)舌。

    語氣抑揚頓挫，神態(tài)活靈活現(xiàn)！

    很像半年前公社放的抗戰(zhàn)電影，把里面漢jian的說話語氣學(xué)了十成十！

    要是童溪在此處，恐怕要贊一聲天才了。

    5歲的年紀(jì)，能這么口齒伶俐，表達(dá)的這么清楚，雖然可能不理解大人說話的意思，但聽一遍能差不多復(fù)述下來，堪稱記憶力超群啊。

    童老漢黑著臉聽了全部，抬腳火氣沖沖朝家里跑去，童老栓和童抗美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上去。

    四周挨得近的，有些聽清了的人也丟下手里的活，跟著看熱鬧去了，剩下地里干活的人更是聚在一起摸魚交流起來。

    唯恐天下不亂愛嚼舌根的劉家媳婦聽到消息，趕緊小跑到隔壁地里童家三房王芳跟前，給她說了這事。

    王芳一聽，立刻丟下手里活，扯上老三童建黨往老宅狂奔。

    萬一去晚了，沒便宜可占怎么辦！

    她可是馬上要生兒子了！必須摳一筆錢過來，才能給兒子過好日子，買麥乳精穿細(xì)料子！

    ******

    童老漢沖進(jìn)家里，拿起墻邊扁擔(dān)就站在院中大吼：

    “童建文你這個臭小子你給我出來，還有馬大妮你這糊涂婆娘”

    屋里童建文剛搜刮了一番馬大妮私藏的吃的用的，打好包準(zhǔn)備回家等老娘的好消息，沒想到就聽到童老漢的吼聲。

    “爹...爹你咋回來了”

    童建文走出門弱弱的開口，有點心虛。

    “你在房子里跟你娘嘀咕啥呢，也說出來讓老子聽聽”

    童老漢鼻孔噴氣。

    “沒沒啥啊，這不要農(nóng)忙嘛，我回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您二老，剛還跟娘說你們得保重身子”

    童建文搓搓手，尷尬笑著，一邊朝馬大妮使眼色。

    “是...是啊，兒子回來關(guān)心我們”

    “關(guān)心？你個兔崽子回來有拿什么東西關(guān)心我們倆？我看是回來搜刮掃蕩的”

    童老漢嗤之以鼻。

    “咋能這么說兒子呢，老四可孝順著呢”

    馬大妮不高興，都有勇氣反駁了。

    “別想說謊話糊弄我，你說，你是不是回來打你二哥撫恤金的主意？”

    “......”

    “爹，你聽誰胡說的啊，我哪能打二哥的主意啊，那錢可是該孝順您二老的”童建文心虛反駁，同時不忘強調(diào)概念，同時心里偷偷補充，您二老的，就是我的！

    “就是啊，爹，撫恤金二嫂全拿手里，沒有上交給爹娘，多不孝順！”王芳趕上來，聽到童建文的話立馬附和。

    先從二嫂手里摳出來，再問娘要錢，她可得好好心疼三房即將有的大孫子！

    王芳心里小算盤打的啪啪響。

    第4章 解決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兔崽子......

    “我！我聽到的！四叔你剛跟奶說的我都聽到了”小豆丁童洋從人群中鉆出來，高舉著手。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兔崽子，還惦記你二哥的撫恤金？你們二哥是大英雄，保家衛(wèi)國犧牲了，你說你沒多照顧他的娃子們，還來惦記他最后的錢”

    童老漢怒吼著舉起扁擔(dān)想抽人！

    人群里吃瓜社員嗡的一聲，也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

    “這建文家的，可不能喪良心啊，你二哥一家多不容易”

    “這都在縣城當(dāng)工人吃商品糧了，還缺你二哥那點錢啊”

    “哎呦喂，我早覺的這童老漢家的建文沒養(yǎng)好了，你看他穿的戴的就不是我們農(nóng)村人樸實的作風(fēng)！”

    童老漢心里覺得對不住二兒子。

    以前家里條件有限，一大家子需要拉扯，所以老二寄回來的撫恤金全都被拿來家里嚼用了，十幾年的津貼沒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