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娘娘的態(tài)度依舊是那般強(qiáng)硬，不等葉云婀開口，侍人已捧了熱湯進(jìn)屋。白太妃接過湯碗，轉(zhuǎn)頭對(duì)來者吩咐：“公主一時(shí)半會(huì)兒離不去了，你去同住持說一聲，騰出一間房子來，讓公主今晚宿下。”

    葉云婀沒法兒，只得跟著那名侍女去找住持。

    白燕姝是在第二天中午醒來的。

    一睜開眼，白太妃已經(jīng)不在身邊，問侍女，對(duì)方只說太妃娘娘一早就出去了，不在皇恩寺中。

    白太妃為先帝的妃子，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皇恩寺，又怎有隨意離開的說法？白燕姝知道這是jiejie不愿意見自己的說辭，拉著那名侍女追問許久，對(duì)方依舊閃爍其詞。

    態(tài)度卻是一如既往的堅(jiān)硬——太妃娘娘說不見，那必然是不見。

    葉云婀與白燕姝無功而返，臨別之際，她們?nèi)フ龔R找住持抽了根簽。展開一看，兇吉參半。

    二人欲追問何兇何吉，對(duì)方卻三緘其口、不再多言。

    皇恩寺的人，嘴巴一個(gè)比一個(gè)牢實(shí)。

    葉云婀捏著那張“半兇半吉”的簽子上了馬車，白燕姝跟在她后面，一上車，便將簽子一奪，扯成兩半兒。

    云婀微驚：“你做什么？”

    白燕姝哼了一聲，只將標(biāo)有“吉”字的那一半留下，而后掀開窗簾，將另一端直接扔到馬車外頭。

    她的動(dòng)作之快讓葉云婀來不及阻攔，馬車已行走，正坐馬車內(nèi)的少女忍不住道：“你將它扔了做什么？”

    這畢竟是向菩薩求的簽子。

    白燕姝不以為意，“看著礙眼、煩心！討厭這么故弄玄虛的東西。”

    葉云婀有些無奈，只得喟嘆。

    馬車還沒走多遠(yuǎn)，忽然聽見身后傳來：

    “明芷公主、白姑娘，等一等——”

    有人駕馬前來。

    白燕姝一個(gè)激靈，連忙掀開車簾，正見長(zhǎng)姐屋中的那名侍女御馬前來。

    少女高揚(yáng)出聲：“停車！停車！”

    馬車緩緩?fù)Ｏ隆?/br>
    侍女敢上前，“二小姐，太妃娘娘讓奴婢把這封信交給您。”

    白燕姝匆匆下馬，將信件接過。素色的白紙，其上“吾妹阿姝親啟”正是長(zhǎng)姐的字跡。

    她連忙追問：“還有呢？jiejie她可還有再說什么？”

    有沒有同意她與太子殿下的婚事？

    那侍女并不回答她的話，只讓她看這封信。

    “太妃娘娘說，讓二小姐回去再看這封信。”

    言罷，侍女又一拽韁繩，將馬兒調(diào)轉(zhuǎn)了個(gè)頭，衣袍被風(fēng)吹得獵獵。

    白燕姝瞧著侍女離去的背影，良久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看手中的信箋，還是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好奇，不顧方才侍女所說的話，直接將信封拆開。

    只有一張素白的紙，其上寥寥數(shù)語，娟秀的字跡宛若阿姐溫柔的眉目。

    只一眼，白燕姝的面色便猛地一變。

    葉云婀坐在馬車中，全然不知曉這封信的內(nèi)容。她一手將車簾抬起，目光落在對(duì)方身上，卻看見白燕姝的神色愈發(fā)蒼白。

    猛地，后者一轉(zhuǎn)身，撲上馬車。

    “快！掉頭，回皇恩寺！”

    馬車夫不知所以然，見葉云婀沒有阻攔，便也將馬兒掉頭。

    “快一點(diǎn)！”

    白燕姝緊緊攥著那張信紙，“快一點(diǎn)！”

    身側(cè)少女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臉的驚慌失措，“再快一點(diǎn)可以嗎！！！”

    馬車夫重重甩起馬鞭。

    馬蹄踢踏，濺起地上淤積的雪水。馬車跑得愉快，車內(nèi)便越顛簸，葉云婀和白燕姝并肩坐著，搖晃得七倒八歪。

    后者卻渾然不覺。

    她緊緊咬著下唇，唇色發(fā)白，唇角有些干裂。

    阿姐、阿姐......

    她攥著信紙，失魂落魄。

    “燕姝？ ”

    葉云婀不知曉發(fā)生了什么，扶著馬車一壁，低聲喚了喚。眼前少女面色怔忡，不安地咬著嘴唇。

    “燕姝，怎么了？”葉云婀皺眉，欲將信紙抽過來。

    對(duì)方死死攥著那張紙，不肯撒手。

    她害怕將信紙扯爛，只得作罷。馬車飛快，每一陣兒便又重新拐回了皇恩寺，停落在寺廟門口的那一瞬，白燕姝一個(gè)踉蹌，直接沖下馬車。

    掃院之人見了她們，甚是驚異。

    “公主，你們?cè)趺从只貋砹耍俊?/br>
    不等葉云婀回答，白燕姝一下子拽住那人：“我jiejie呢？白太妃呢！”

    對(duì)方被她一駭，滿臉茫然：“白、白太妃？”

    見他面上不解，白燕姝又推開他，徑直闖入院內(nèi)，朝原先待過的那間房子奔去。

    “jiejie！長(zhǎng)姐！”

    少女聲音愈發(fā)凄厲，響徹整院，如同鐘聲尖鳴。

    “長(zhǎng)姐，你在哪里？！”

    她推開一扇門，里頭沒有人；側(cè)身又推開一扇，里面還是沒有人。

    “長(zhǎng)姐——”

    她就這般在院中奔跑著。

    “長(zhǎng)姐，我錯(cuò)了！您在哪兒，您見見我、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阿姐！！！”

    “哐”地一聲，院子最里頭的那扇房門被人從內(nèi)推開。

    白燕姝驚喜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來者的那一瞬，眸中又轉(zhuǎn)為一片死寂。

    “住持，”她似乎絲毫感受不到累意，跑上前去，“我jiejie現(xiàn)在在哪里？”

    住持停在少女身前。

    “住持？”

    住持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jì)，面上也盡是一副慈祥的善態(tài)。他緩緩垂眼，望著亭亭玉立于自己身前的少女，眼中突然彌漫上一層悲慟來。

    那是大片大片的白霧，將白燕姝整個(gè)身形裹挾。

    “白太妃，她......”

    住持有些不忍，望入少女那雙純凈的眼——她揚(yáng)著一張小臉兒，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須臾，老翁一嘆。

    “太妃娘娘……已經(jīng)歸寂了。”

    少女單薄的身形一晃，素白的信紙從手中滑落，緩緩飄在地上。

    正面那頭，恰好在地上鋪展開，信的最后幾行，墨跡微凝——

    我已去黃泉與先帝解誓約，唯愿小妹與殿下百年琴瑟、佳偶天成。

    以此箋為信，來年莫忘，替長(zhǎng)姐折一枝喜鵲梁上春。

    第89章 .  89（一更）   她是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

    三月初三, 白太妃出殯。

    雨水終于停了，空氣中彌散著早春的味道。草絮飄飄然，浮仰于鼻息面頰之間, 又落在沉重的棺木上。

    白燕姝一身素衣, 走在人群的最前列。

    她左手拎著裝滿了紙花的籃子，右手從頭頂劃過, 一條弧線之后, 手中的東西盡數(shù)被寒風(fēng)吹散，漂浮在空中。

    與草絮一起，輾轉(zhuǎn)沉入泥土。

    太妃仙逝, 厚葬于皇陵, 其小妹白燕姝為其守墓二十一天, 太子酈墨和隨同前往。

    白燕姝守墓二十一天, 酈墨和便陪了她二十一天, 甚至讓臣子將折子送到皇陵前的那個(gè)小屋里面。

    第二十三天, 皇陵那頭傳來消息，白燕姝懷孕了。

    這條消息一出, 朝堂眾臣可都高興壞了：他們的儲(chǔ)君有后了！大酈江山后繼有人了！

    再加之, 白太妃已允下太子與白燕姝的婚約, 這下可沒人敢再反對(duì)他們了。一時(shí)間，原本肅殺冷寂的大酈又重新鮮活熱鬧起來。

    春天好像終于要來了。

    皇宮內(nèi), 宮人紛紛掃著雨雪，地面上冰霜掃凈之后，又開始往梁上掛大紅燈籠。

    這次是儲(chǔ)君大婚, 舉辦得自然要比迎新春隆重上許多。汀芷宮內(nèi)又?jǐn)[滿了各式各樣的新衣，掌事公公托著盤子佝僂著腰，笑瞇瞇地看著葉云婀挑選。

    太子大婚定在四月十五。

    也就只剩下二十來天。

    葉云婀手指翻過一件又一件衣裳, 掌事公公極為懂眼色，不用她說，便將她心儀的衣服全部留下。

    顏色全都是藕白色、淺粉色的，襯得她十分嬌俏可人。

    她的小腹已經(jīng)微微隆起，但因?yàn)樗檬萑酰偌又旌┑枚啵蚀艘矝]有被人發(fā)現(xiàn)出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