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蘇塵的身子一僵。 下一刻,兩手已被人拽住。 蕭毓珠捧著他正往外流著血的手,氣得渾身發熱,蘇塵似乎在發呆,竟也不再躲她,任由她將那道傷口處理干凈。 素白的帕子上一轉眼便血跡斑斑。 她瞧著帕子上的血跡,氣不打一處來,抬手直接將帕子砸到男子臉上。 “蘇塵,我看你是著了魘、入了魔!” 真是個情種! 蕭毓珠咬牙切齒。 沾著血跡的帕子一下子在他的臉上攤開,蕭毓珠并未使勁,卻砸得他的腦袋一歪,帕子落下的那一瞬,他的面色也跌落得灰敗。 蘇塵還怔在原地,不遠處突然駛來一行人馬,見了頓在此處的緋衣男子,那行人立馬停下。 為首的那個手中捧著一物,走上來。 “蕭貴妃萬安、千歲大人萬安,”那人高聲喚,終于讓男子回過神來,“提督大人,奴才還準備去月沉府找您。” 沒想到這此處撞見了他,還與貴妃娘娘在一起。 蘇塵聞言,回過頭來。 他的面色煞白,沒有一丁點兒血色,讓人遠遠一望,便冷得打了個寒顫。 “蘇、蘇提督,” 那人說話也忍不住結結巴巴起來,“明芷公主讓奴才把這個給您……” 顫顫巍巍地將手中卷軸遞上前,他又猛地低下頭,不敢看向紅衣之人。 蘇塵兩手將卷軸緩緩展開。 和離書。 果不其然。 “請您……在和離書上簽押。” 身后又有太監上前,分別捧著筆墨紅泥。 如此急不可耐么? 手上的血還未干涸,尚帶些腥味,留在鼻下。 他定定瞧著紙上“和離”二字,腦海中兀地又閃過那人在大理寺時所說的話來。 ——千歲之恩,罪女莫不敢忘。罪女愿盡畢生之力,服侍千歲大人。 ——罪女葉云婀,愿效結草銜環為報,一生一世,忠貞不渝。 還有那句: 云婀之心,當如此玉。 他捏碎了玉佩,原本皎皎明玉此時正與枯血混合著,被碾入土中。 蘇塵忽地失笑。 這便是一生一世,忠貞不渝么? 原本陰涼的眸中忽地閃過一絲狠厲,眾目睽睽之下,他抬手,將蘸了墨汁的筆執起。 “督公——” 阿寧一驚,連忙去阻止。 可為時已晚,他只能見著那男子將和離書上揮筆落字,字跡奔放遒勁。 而后,他又舉起右手,竟不沾紅泥,直接拿沾著血的手指往下戳去。 墨字上,登時便多了一個鮮紅的指印。 蘇塵將和離書拿起,忽地一展眉眼,歪頭一笑。 竟然……笑得溫和。 他眉目和煦,雙眸像是被三月春風拂過,讓寒冰融化、萬物歸春。 “臣本是腌臜人,不敢染指公主金枝玉葉。” “伏愿公主另擇良婿,琴瑟和鳴,康健如意,萬歲千秋。” 第47章 . 47(一更) 一身熾熱不再 蘇塵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有些怔了。 阿寧更是傻楞在原地,未想到主子會直接將這封和離書接下。 他還來不及出聲勸阻,就見蘇塵徑直將和離書遞給那個宮人, 只一拂袖, 眸色無悲無喜。 眼中像是......沒有任何感情一般。 一襲絳色衣袍,火紅似血, 慢慢融入著蒼茫雪白的天地之間。 一身熾熱, 逐漸沒了聲息。 ...... 汀芷宮內。 自從她一狠心將和離書送到月沉府后,葉云婀便再沒見著蘇塵。 這些時日,她一直在汀芷宮學習禮儀。她原本就不在葉府長大, 葉家雖然也是大戶人家, 但府里頭的規矩也沒有多么嚴苛。如今進了宮、成了公主, 才發現原來禮儀有這般繁瑣。 方恢復了公主的身份, 她一人在汀芷宮還有許多事情未適應, 皇上又派了姑姑監督她學宮內禮儀, 讓葉云婀學得頭疼。 宣紙于桌上攤開,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筆記, 橫豎撇捺都像一只只螞蟻, 在素白的紙上爬過。 爬得她的心思亂成一團。 煩, 真煩。 見葉云婀眉頭緊蹙,帶她學禮儀的姑姑便走上前, 寬慰道:“公主,您以后是要一直住在皇宮里的,這宮里頭的禮儀您早學也是學、晚學也是學。反正總歸都是要學的, 您這般逃避,逃得過初一也逃不過十五呀!” 雖是寬慰,但對方的聲音卻不帶絲毫感情, 甚至還有些冷冰冰的。 聽得葉云婀的頭更疼了。 她將手中的筆又握緊了些,方欲開口,就見有人走進屋來。 “太子殿下。” 見了酈墨和,那宮人忙起身,笑臉相迎。 男子仍是笑得和煦,見葉云婀鎖著眉頭握著筆,便好奇地望過來,“怎么了,在寫什么呢?” 還能有什么啊,少女嘆息一聲,將筆隨意地擲在桌面上。 光潔的下巴也輕輕墊在桌子上,一雙眼看著男子。 見她這般,酈墨和似是微嘆,上前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罷了,”他道,“若是真不想學,那就不學罷。” “太子殿下?”一旁的姑姑驚了。 身為大酈公主,怎能不學習皇宮里的禮儀? 若是傳出去了,或是以后鬧出什么笑話了,多不像話! 酈墨和卻不以為意,緩聲同葉云婀道:“你若不想學,可以不學。云婀本就是公主,皇宮便是你的家、便是先前的葉府,在自己家里,還拘泥什么禮數。” 無論是語氣還是眼神,都盈滿了溫柔。 葉云婀一怔。 少女抬眸,恰恰對上太子那一雙眼,一顆心不由得一跳。 一股無名的溫暖突然涌上心頭。 讓她乖巧地點點頭,“好。” 酈墨和勾了勾唇,又揉了揉她的頭發,男子的動作格外輕柔,一如他溫柔的神色。 讓人覺得春風拂面、萬物復春。 她的心也一下子寧靜下來。 突然有人小跑進來,酈墨和稍稍側首,那人在他耳邊不知低聲說了些什么,讓男子的眸光兀地一滯。 太子有些無奈,“她又摔東西了” 對方先是下意識地擺頭,而后一頓,又是一陣點頭。 那陣點頭伴隨著嘆息之聲,引得葉云婀回過頭,朝他們望來。 “誰又摔東西了?” “沒什么大事,”酈墨和望了她一眼,將神色斂了斂,一只手依舊搭在她的頭上,“阿憐又鬧了脾氣,本宮去看看她。” 末了,又生怕會牽動她的情緒,輕聲同葉云婀解釋道:“在皇宮里生活了這么久,有一日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假的,阿憐她還一時未適應過來,鬧了脾氣。” 這些天,她一直在摔東西,吵著要見酈墨和。 “沒事,”少女微垂雙目,睫羽下一片昏黑的影,“皇兄,你去罷。” 葉云婀雖與太子有血緣之親,酈墨憐卻與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這其中的情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酈墨憐在他的心中,也占了不小的分量。 葉云婀現在十分能理解太子的情緒。 見她能夠理解自己,酈墨和似乎松了一口氣。待他走后,少女坐直了身子,讓人趕緊將桌子上的東西給撤了。 前幾天,宮里頭給她送來了一批小宮女小太監,她挑了幾個看起來伶俐的宮人留在身邊。彼時冷凝方將宣紙撤走,前頭又有人來報。 “公主,宮門口有人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