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素秋輕蔑地?fù)P了揚(yáng)眉,亦是將臉蛋揚(yáng)起。她雖站在臺階之下,卻做出一番睥睨的姿態(tài)來。 “沒什么,就是我家小主聽聞月沉府多了一位女人,知道了姑娘要進(jìn)著府中,便連夜覓得這個好寶貝,派奴婢今日早早地給姑娘送過來,權(quán)當(dāng)是給姑娘的見面禮。” 她話雖說得客氣,語氣卻一點(diǎn)兒也不客氣。一邊說,一邊又將目光落在阿寧手中捧著的那個匣子上。 阿寧兩手捧著那物件,收下也不是,扔掉也不是,只得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望向葉云婀。 素秋搖動著腰肢,走上前去,“怎么,姑娘是嫌棄我家小主送的東西了?這可是上好的玉呢。” 云婀不語,只眼瞧著她。 面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蘇塵喜靜,院子里鮮少有其他人。素秋抬了抬袖子,捧出那根玉質(zhì)物件。 舉動葉云婀眼前。 這是葉云婀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見到這玩意兒。 “我與你家主子無冤無仇,她為何這般挖苦我。” 素秋一嗤:“何來挖苦,我家主子可是在替六小姐的著想。此玉性暖,不會像旁的物件那般傷了身子。” “姑娘命苦,我家主子聽說了葉家的事兒,十分心疼六姑娘。千歲大人日理萬機(jī),有時難免會冷落了姑娘,”素秋右手執(zhí)著那玉勢的頂端,逼近,幽幽嘆息一聲,“姑娘若是受不住,不甘寂寞,可以用此物……” 玉勢尖端朝上,被人舉著。 素秋拿著它,像是在拿著一根極為尖利的針,下一秒就要刺破葉云婀的皮膚,噴射出汩汩流動的腥紅血液。 “放肆!” 她怎么……怎么可以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少女原本素凈的小臉情不自禁地染上一層緋紅。 那不是嬌羞,是羞恥,是巨大的恥辱感,一下子竄上她的心頭。 對方在嘲諷她,還拿這么私密的事來嘲諷她! 葉云婀盯著身前女子,對方一身溫婉宮裝,面色卻有些猙獰。 “姑娘莫要著急著拒絕,大可先用一用,六姑娘試過了,才知道這東西的好。” 正說著,便要拿那玉器往葉云婀面上抵去—— “葉小姐!”見狀,阿寧急急喚出聲來。 只見在玉勢逼近的那一剎那,葉云婀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腳抵住墻腳,她猛一揮手。 啪地一聲,玉勢應(yīng)聲而落,碎了一地。 阿寧面色微變。 素秋冷哼一聲:“葉小姐,你可是打碎了我們貴人賞賜的東西!” 云婀抬眼,“東西可是在你手里碎掉的。” 那宮娥面不改色,“何人看見玉勢是在我手里頭摔碎的?” 除了她身邊的阿寧,再無旁人。 “我就是要挖苦你,就是要誣陷你。葉姑娘,你莫要以為自己還是什么千金小姐,在這兒給我假惺惺地裝清高,宮內(nèi)看不慣你的人可是多了去了,”素秋根本不看地上的碎玉一眼,譏諷一笑,“在這后宮之中,你沒有人保著你,莫說是好好過日子了,怕是你連命都沒有的!興許哪天便死無全尸。” “我今日來,也是奉了我家小主的命,提醒六姑娘幾句。人在外,便太惹眼了,樹敵太多,可是會喪命的。” 樹敵? 她何時樹過敵? 在這之前,她從未踏進(jìn)過后宮半步! 她的性子一向隨和,不爭不搶,怎么還會在外頭給自己樹敵呢? 素秋全然不顧女子面上疑色,又是趾高氣揚(yáng)地瞟了面色有些蒼白的云婀一眼,踩著滿地的殘渣走了出去。 地上玉器碎裂的渣滓散了一地,比方才素秋的面色還要猙獰。 片刻,葉云婀才緩過神來,仍是不解素秋口中的樹敵之意。 見她微怔,阿寧便輕聲寬慰道:“小姐莫要太過憂心,琳貴人一向飛揚(yáng)跋扈,并非針對姑娘一人,只要宮里頭新進(jìn)來的姑娘,她都要挨個給下馬威。” 言罷,他轉(zhuǎn)眼瞧著地上的碎玉勢。云婀抿了抿唇,亦是瞧向地面。 地面上積了些水,快要凝結(jié)成冰。 這幾天總是冷得出奇。 “取掃帚來打掃干凈罷。” “是。” “等等。”就在阿寧快要喚人之際,葉云婀突然出聲,“今天這件事,莫要讓旁人知道。” 她本來就是第一天來月沉府,蘇塵對她也沒有多少好感,她可不想因?yàn)檫@件事惹惱了蘇塵。 素秋有一點(diǎn)說得對,她現(xiàn)在寄居在他人門下,初來乍到的,萬事都要低調(diào)收斂一些,不能讓蘇塵覺得她是個麻煩。 光顧著心里面這樣想著,她一時頭腦發(fā)暈,竟蹲下來用手去撿那碎玉渣子。阿寧微驚,“哎唷”了一聲,忙不迭將她手中的碎渣打掉。 可為時過晚,碎渣還是在她的手心里劃了一個口子。 感到疼痛后,她這才回過神來,木然地看著已經(jīng)急得跳了腳的阿寧,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實(shí)。 上一刻,她得知自己的身世,被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進(jìn)進(jìn)葉府。就當(dāng)她以為自己不再為吃喝發(fā)愁的時候,一道詔書又將她打入谷底,從此萬劫不復(fù)。 這一刻,她吹著凜冽的寒風(fēng),在房門口撿著碎玉渣滓。 受了委屈,還被劃破了手。 眼眶一熱,她突然很想哭。 阿寧取來藥粉和棉布,要為她處理一下傷口。葉云婀看了一眼面上皆是憂心的小后生,心里想著他也是個小太監(jiān),便不顧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防備了。 阿寧的手很溫?zé)幔忍K塵的手要暖和上許多。 葉云婀搞不懂,蘇塵作為一個閹人,長得如正常男子一般高大,本來應(yīng)該體質(zhì)算是不錯的,可為什么臉色那么白、手那么冰。 見她不語,阿寧以為她還在獨(dú)自感傷,又解釋道:“六小姐,奴才方才說了,琳貴人不是在針對您,她對所有人都那樣,您不要再擔(dān)憂啦。再者,有我們督公護(hù)著您,您不用怕的。” 他將傷口處理好,拉著女子從地上站起來,用腳將碎玉慢慢撮至一邊兒,“這琳貴人之所以敢這樣,全是因?yàn)樗项^有常貴妃娘娘。常貴妃的母族是朝廷重臣,自個兒也受皇上寵愛,故此才敢這般。” 云婀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知曉了。” 話音剛落,腦海中仿若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她追問道:“你方才說,琳貴人上頭是什么人?” “是常貴妃啊。”阿寧不明白她問這個要做什么,但還是一五一十地答了。 “常貴妃?” 云婀微微蹙眉,這宮中還有幾個常貴妃? 少女垂下如小扇一般都睫,將眸色暗暗掩住,“我知曉琳貴人為何刁難我了。” “為什么?” “若沒記錯,父親得勢時,曾與常貴妃的父親是對頭。葉家與常家交情不好,幾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葉家出事,其后定然也有常家在背地里順?biāo)浦邸?/br> 故此,當(dāng)知曉她跟了蘇塵,哪怕是冒著得罪蘇塵的風(fēng)險,常貴妃也要來冷嘲熱諷一番。 更何況,誰人都知曉蘇塵納葉家小姐并非自愿,是一道詔書將他們的命運(yùn)牽連在一起。他又怎會為了一個不起眼的罪女、不起眼的侍妾,公然與常貴妃叫板? 一瞬間,過往之事如一條條清晰有條的線,脈絡(luò)相通地將真相編織在了她眼前。 葉云婀看得清楚。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空中又無端刮起了大風(fēng),將她鬢角旁的發(fā)絲吹亂了些,吹得她有些心緒不寧。 腳下是那玉勢的碎渣,旁邊還有一些玉粉。葉云婀瞧著地上的東西,突然心生了一個不該有的想法。 她試探性地伸出了腳,還未來得及踏足,便被阿寧喚了回來。 步步驚心,如履薄冰。 深宮晦如海,兇險似潮,她就像是一片蘆葦,伶仃飄蕩,無所皈依。 方才素秋說,在這深宮之中,沒有人護(hù)著她、沒有人保著她,她便是死路一條。 那么在這深宮之中,又有何人會保著她? 會是蘇塵嗎? 第6章 . 落花亭 嫁給蘇塵的第六天 臨近黃昏,蘇塵才回到月沉府。 他回來的聲勢極為浩大,身后還跟了一行宮人,手中各捧物什,恭恭敬敬跟在蘇塵身后。 放眼望去,皆是綾羅綢緞、金銀首飾。 還有一些粉墨胭脂。 葉云婀有些被眼前的陣勢嚇到,往后退了幾步,任憑那些人將東西擺在眼前的桌案上。 蘇塵只看了她一眼,面色無過多情緒,又斜斜往貴妃椅上一倚,自是一副悠閑之狀。 為首的宮人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轉(zhuǎn)過身子來,聲音雖有些尖利,態(tài)度卻是十分恭敬的。 與先前來找事的素秋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他道:“葉小姐,這些都是圣上御賜之物。圣上同意了您與千歲大人的婚事,已經(jīng)叫司禮去挑選一個黃道吉日,讓您和千歲大人完婚。” 完婚? 云婀微微一怔,看著桌案上鋪散開的物什,面色有些怔忡。 她還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首飾!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值花一般都年紀(jì),說不喜歡金珠銀釵是假的。她葉云婀是一介俗人,見了面前的東西,自然是一時間移不開眼。 巧的是,蘇塵也是一介俗人,也愛珠寶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