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她拼命壓榨著自己的腦細胞,琢磨著有什么既痛苦又溫柔的手段可以招呼在小家伙身上,類似送到澡堂子搓澡那種。 真的,要不是小孩兒幾天前剛送進去搓過一頓,洛梔怕他的皮膚受不了,她真的想立馬再次送去澡堂子,請幾個大爺給小家伙再搓幾頓。 熊孩子,太他媽欠收拾了。 而樓下,江懷荊見洛梔進到電梯,前往二樓,淡然地下到樓下。 江白澤這會兒算是圖窮匕見,他也不打算掩藏自己了,吐了吐小舌頭,淡然地坐回畫架前重新畫他的蘋果。 那氣場,那氣度,簡直絕了。 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澤爺各種風輕云淡。 江懷荊看著小孩兒五歲就養出的從容不迫、泰山崩于頂而色不改的平靜氣場,都不知道該夸這小孩兒妖孽呢,還是該罵這小孩兒妖怪呢!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他語調平平地吐出兩個字:“坑爹!” 第22章 魔鬼 地獄空蕩蕩,洛梔在人間。 坑爹。 用在這里, 不可謂不犀利精準。 江白澤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尷尬,沒吱聲, 默認了。 他上午連著畫了好幾個小時的素描,指頭難免沾上鉛筆的黑灰, 隨意一抹,白凈軟嫩的小臉上,從鼻子到臉頰,驀地多了道灰色的污漬。 明明臟兮兮的, 但小孩兒顏值太高, 不經意間抹點鉛筆的灰色在臉頰上,笑得無賴又沒臉沒皮, 可愛得一塌糊涂。 江懷荊被熊孩子套路了本來多少有點憋屈和氣氛,原本稍微教訓他一下,但看著小孩兒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萌態,心直接軟化了。 江懷荊陡然明白洛梔追殺小孩兒半天都沒舍得下去的心境。 小孩兒這么可愛,得多殘忍多冷酷多無情才會下手打。 偏偏小孩兒不自知,五歲,就開始持靚行兇、賣萌為生。 江懷荊搖頭哂笑, 雖然脾氣全沒了,卻仍是止不住嚴肅地和小孩兒交流起來:“江白澤, 你不道歉嗎?” 江白澤捏著4b鉛筆的手一頓, 笑容痞得不行:“我憑本事坑的爹,憑什么要我道歉。” 江懷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 這熊孩子…… 他額頭青筋跳了跳, 真的特別想抽他一頓。 這小孩兒,怎么這樣啊,暖的時候能把你暖死, 熊的時候能把你氣死。 江白澤壓根沒在意他爹的騰騰怒火,依舊優哉游哉、不緊不慢地道:“這有什么好生氣的,有本事你就坑回來啊!” 坑回去。 坑什么? 坑爹么? 小孩兒被同齡人喊爸爸了,便真把自己當爹了。 江懷荊擼起衣袖,特別想把這沒大沒小的小崽子吊起來打,但到底不是那種喜歡暴力解決的男人,默默卷完衣袖,心底嘆息一聲,便也沒怎么樣。 江白澤看著他爹擼袖子,眉心跳了一下,卷衣袖,分明就是打人的節奏。 江白澤舔了舔唇瓣,也知道把他爹坑著一起去染奶奶灰這事兒辦得有點過火,他琢磨著這頓男女混合雙打逃不掉了,不過,江白澤早在染奶奶灰之前就做好了被抽一頓的準備,帶上他爹,不過是擔心洛小梔太過生氣真不認他這個兒子了,他淡笑道:“想打我啊?” 江懷荊愣了一下。 江白澤無所謂地笑笑:“想打就打吧,反正挨一頓打,換個奶奶灰,也挺劃算的!” 江懷荊:“…………” 這賬算的,不愧是拿過奧數獎的小孩兒。 江白澤已經認命了,便催促起來:“你快打吧,打完讓洛小梔接著打,你們倆夫妻一頓混合雙打,你們倆打完解氣就好,但是你們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剃光頭的,光頭丑絕了好嘛。” 江懷荊看著小孩兒死倔的那么一副樣子,既無奈又好笑。 這小孩兒,真的主意太大了,想要的就得要到,甚至有點不擇手段、劍走偏鋒。 染發其實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兒,江懷荊怕的是這小孩兒以后長歪了,好在小孩兒皮是皮了點,到底還是善良的。 江懷荊嘆息一聲,探手過去。 江白澤看著他爹的大手探了過來,便以為是要動手了,沉默著閉上眼睛,任人宰割。 江懷荊的手落在小孩兒秀氣白嫩的臉頰上,把他臉上不小心沾到的黑灰擦了擦,因為指間干燥,擦得并不干凈,便只能把擦拭的動作一遍遍重復。 預期的巴掌和疼痛沒傳來,相反,落在臉上的指頭,溫熱又溫柔。 江白澤微訝,鴉羽般的長睫抖了抖,徐徐睜開眼簾。 淺金色的陽光下,染著銀灰發色面龐立體英俊的男人微微欠身,探出白皙修長的指頭細致地擦拭著他的鼻梁和臉頰。 看上去冷酷不好接近的男人,因為專注于一件事,說不出的溫暖和溫柔。 江白澤正坐在畫架前的小椅子上畫畫,從他的的角度,看他爹,是仰望的,于是,他就見到對方岑黑雙眸倒映出一個小小的他,對方略有些粗糙的指尖反復在他臉頰和鼻梁停留。 他陡然想到他因為畫畫染黑的指頭,一時間怔怔地恍神。 江懷荊仔細把小孩兒臉頰擦干凈,確定小孩兒小臉蛋重新恢復白皙干凈,這才撤開指頭,冷淡提醒道:“以后畫畫的時候別摸自己的臉,蹭得臉上臟死了。” 江白澤微愕,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后接著畫他的蘋果。 畫著畫著,心底莫名不舒服。 江白澤年紀雖小,但心底有桿秤,誰親誰疏一清二楚,這個他一年都見不到幾次的爹顯然不屬于他覺得親密的人,坑就坑了唄,不熟,澤爺壓根不在乎,他對坑爹這事兒一毛錢感覺都沒有,他唯一在乎的是洛小梔,把江懷荊坑去做頭發也不過是因為洛小梔那句“你要是一個人去染奶奶灰你就不是我兒子”。 可現在,他想到他替他結的弄頭發的賬單,想到他蹲下身給他系鞋帶,想到他照看他洗澡,想到他教他畫蘋果,以及……此刻替他擦拭臉上臟污。 江白澤頂得住對方的疏離冷漠,卻頂不住對方的溫暖溫柔。 他抬手,打算揉揉臉蛋糾結一下,轉而看到手心一手的黑灰,又悻悻作罷。 他一面拿起鉛筆在素描紙上勾勒著,一面拽得不行地開口:“對不起啊!” 江懷荊抽了張濕紙巾把手擦拭干凈,就坐在沙發上看書順帶著照看小孩兒,聽到這么別扭又冷酷的一句道歉,驚愕地望了過去。 小孩兒依舊毫不在乎地畫著畫,唯凌亂的線條泄露出他的心事。 江懷荊無奈好笑,這小孩兒的性格,真的……說頑劣也確實頑劣,說懂事也確實懂事。 不僅如此,他還有點傲嬌跟別扭,道個歉也是酷得不行。 江懷荊從書本里抬頭,冷靜地用他之前的話回擊道:“不是說憑本事坑的爹么?” 江白澤嗓音稚嫩卻淡漠:“我不是為這個道歉。” 江懷荊但聞其詳:“哦?” 江白澤聲音沉悶地道:“我不該騙你的,洛小梔根本不準我染奶奶灰。” 江懷荊嘆息一聲,道:“這事兒,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我沒有任何帶小孩兒的經驗,而且這些年忙工作,根本不了解你跟洛小梔到底是怎么過的,又想著以后和你處好關系,所以處理事情的時候有些沒把握好分寸。” 于是,讓小崽子jian計得逞。 江白澤見他爹云淡風輕地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真覺得這人挺爺們的,辦的都是人事兒。 旋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因為江懷荊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道:“我現在擔心的是,洛小梔待會兒下樓,抽我一頓!” 江白澤一頓哈哈大笑,再看江懷荊,登時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江白澤之前一直跟他爹說的都是些很溫馨的畫面,唯此刻,感覺混熟了,就吐槽了起來:“我跟你說,洛小梔超兇的。” 江懷荊倒是不覺得,但自己面前的洛梔,假得要命,江白澤面前的,顯然才是真正的他,他漫不經心地道:“是嘛?” 江白澤幽幽地道:“地獄空蕩蕩,洛梔在人間。” 江懷荊:“……………………” 小孩兒各種網絡梗信手拈來。 江白澤想到之前被洛梔折騰得經歷,渾身一抖,他齜了齜牙,道:“她就是個魔鬼。” 江懷荊:“……………………” 你這樣吐槽你mama好嘛! 江白澤抱怨了一通,眼神又充滿了溫柔:“不過,你也別怕她,她就是個紙老虎,也就看著兇,她想打你的時候你就躲,她打不到你就不會打你了。” 江懷荊沉默不言,卻敏銳地察覺到小孩兒是在安慰他。 因為小孩兒覺得坑了他,所以道歉了,還幫他想辦法解決這事兒。 江懷荊語氣天高云淡:“沒事,她基本不會打我,我根本不怵她。” 江白澤瞥了他一眼,想到他每次提到洛小梔的時候他爹自行降智的行為,自然一個字都不信:“得了吧,你一看就是個妻管嚴屬性的,那種感覺我懂,你不用在我面前偽裝自己。” 江懷荊:“……………………” 你到底對我有怎樣的誤解。 江懷荊無奈極了,他其實也想當個妻管嚴,關鍵某人對他毫不在乎,不論他干出什么,她都不聞不問。 結婚五年,形同陌路。 也就他和洛梔了。 江白澤轉而卻想到了其他的,他垂下眼簾,聲音柔軟:“雖然洛小梔每次都說要抽我一頓,但……真的沒抽過我一下。” 略一頓,又道,“當我mama真的挺辛苦,也難為洛小梔了。” 江懷荊第一次聽到小孩兒說出這么柔軟的話,有些訝異,卻也能分明感受到他對洛小梔的愛。 小孩兒能長得如此聰明優秀,洛梔付出的是五年多的時間和精力。 時間才是這世上最寶貴的不可再生資源。 母愛是真的很偉大。 江懷荊嗓音溫淡:“你以后乖點啊!少惹你mama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