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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待他們考慮清楚,一道赤光驟然閃現,在珠子爆炸的煙霧中,將一支箭擊偏。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被震碎的箭,慢條斯理地解下字條,漠然念道:“遺民舊族天有數,大楚亡于鹿微山。” 硝煙之下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聽清了他的話,傅斯乾抖抖手上的字條,抬眼迎上秋青的視線,絲毫看不出畏懼:“啟元四十三年的火沒有滅,鹿微山無辜枉死的人也不會消失,他們會來報仇,秋青,看來是你償命的時候了。” 留駐逍遙盟的人不清楚他在說什么,但親眼看過白骨召魂燈的修者都知道,啟元四十三年的冬天,秋青放的一把火,犯下了滔天罪孽。 結合剛才的話,眾人已明白過來,心中怒氣更盛,時至今日這位青帥絲毫沒有悔過之心,他還在妄想讓知曉內情的人消失。 秋青手上的動作愈快,驟然沉下去的臉昭示著他的怒氣:“昭元仙尊,這樣的玩笑可開不得。” 陡然揮出的攻擊是青年最直白的情緒表達,他在家族與信仰之間,選擇了正義。藏劍峰的長老滿臉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旁邊的人,以圓滑機靈著稱的絳水城小公子。 齊書昀氣血直沖頭頂,在傅斯乾說出償命時起,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楚帝已不在人世,鹿微山的冤魂,需得秋青這把刀來償:“秋青,鹿微山百戶千人,還未曾安息!” 無論是誰先動的手,刀劍無眼,氣氛立刻發生了改變,殺意如海潮般瘋狂涌瀉,拼湊起冰炭相斥的對立局面。 知曉鹿微山事情的修者早已按捺不住,傅斯乾與齊書昀先后發難,給了他們動手的底氣,遂紛紛召出法器,怒視秋青。 有修者不明所以:“鹿微山?你們在說什么事?” 風聽寒瞇了瞇眼,指尖撫上白骨召魂燈,從冤魂中映出的景象會刻錄在燈里,他掃過眼前眾人,思索著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秋青輕而易舉地接下齊書昀那一擊,眼底的瘋意被洗去不少,顯出毫末的膩煩,不過一瞬便消失不見。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處心積慮設下的埋伏,引出的不是盯著逍遙盟的人,而是那段本該無人知曉的往事。 雙方戰力相當,輕易動手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用箭矢傳遞信息的人還藏匿在暗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可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刀。 傅斯乾釋放出強勢的威壓,壓制住雙方的動作,他愿意為鹿微山的冤魂討回公道,但不想自己是被算計著做這件事的。 除他之外,葉茗光也做出了同樣的事,她雖不知鹿微山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們此次來到逍遙盟,為的可不是與之交戰。 齊書昀彎下腰,劍尖抵著地面,咬牙道:“仙尊,你這是做什么!他殺害了那么多人,理應償命!” 傅斯乾絲毫沒有在意他,輕飄飄地來到秋青面前,笑意微諷:“想必青帥也不愿受人擺布,不若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先解決完幕后之人,再處理當年的恩怨。” “幕后之人?”秋青掀起眼皮,故作疑惑,“昭元仙尊說的話,總是讓人聽不明白。” 晏君行輕笑出聲:“青帥聽不懂的話,在下不介意幫忙解釋一番,幕后之人說的是用箭矢送來消息的人,也是從宮中擄走小帝王的人,如此,可夠清楚?” 溫潤的笑意揉進話語,帶著點難以察覺的慵懶,卻使得秋青與其身后之人面色突變,顯然是被他說中了心思。 傅斯乾眉心微攏,瞬間想通了其中關竅:“帝王不是被強制擄走的,是自愿跟著那人離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提前策劃好的。” 禁衛軍們滿頭霧水,根本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只知道一件事:被擄走是王上自己謀劃的,而逍遙盟自始至終就知情。 葉茗光疑惑道:“為什么會自愿被擄走?” 晏君行展開扇面,隨口道:“大概是為了徹底解決心腹之患吧。” 能斷陰陽事,觀人曉生平,風聽寒暗中打量著晏君行,這人究竟是何來歷,怎么會知道這么多,煙華樓查了許久才查清是怎么一回事,而這人三言兩語就點明了關鍵。 秋青收起玩笑之意,明白自己沒必要繼續隱瞞下去,遂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你們說的都沒錯,那小帝王是自愿被擄走的,以此設局火燒客棧,借勢轉移修真界對逍遙盟的視線,都是我們提前計劃好的。” 他頓了頓,又道:“可惜算漏了兩件事,沒想過你們會來逍遙盟,也沒想到有人會知道鹿微山的舊事。” 他說著可惜,語氣里卻聽不出一點遺憾的味道,反而有點隱秘的興奮感。 “這不正是青帥想要的結果嗎?”許是察覺到話里的漏洞,晏君行又采取了一種更為準確的說法,“應該說,這是青帥現在最期待的結果。” 被刻意加深的“現在”兩個字,帶著心照不宣的默契,果不其然,秋青眼睛一亮,語氣莫名地夸道:“晏君行,你很不錯。” 他病態的興趣被完全看透,身體中叫囂著興奮,是棋逢對手,也是對危險刺激的渴望。 鏤云扇開合間遞出笑音,晏君行從容應答:“過獎過獎。” 這種變態與變態互相恭維的既視感是怎么回事?傅斯乾額角一抽,再次感慨要對晏君行這老狐貍多加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就著了他的道。 某種意義上,秋青確實有病,正如此時,僅僅因為晏君行的一句話,他就改了主意,將一切和盤托出:“遺民舊族天有數,大楚亡于鹿微山,新朝剛建立不久,天生異象,這兩句話憑空出現在王座之上。剛拿到王座還沒坐熱的先帝怕了,將王宮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寫下這話的人,你們都猜不到,當時他臉上的表情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