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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個稱呼他壓低了聲音,帶著又輕又緩的笑意,聽起來溫柔又寵溺。 小神算子……風聽寒悶著嗓子哼哼唧唧的,沒反駁這個稱呼。 漩渦出現在江水中央,逆時針旋轉,掀起一片黑潮,仿佛一個沉入江底的龍吸水,逐漸向外擴大。 風聽寒抬起頭往下看了眼,轉回頭時和齊書昀的視線撞在一起,又是那種混雜著不屑鄙夷和其他東西的復雜表情,風聽寒懶得搭理齊書昀,但還是控制不住心情變差,聲音懨懨的:“師尊,水變黑了。“ 三秋降低了一點高度,然后他們才發現,并不是江水變黑了,整個漩渦透著沉抑的黑色,四周仍然是青綠色的,像是漩渦里有什么東西映出的黑色,不細看看不出來。 傅斯乾伸手向后,廣袖遮住了他的動作,唯獨與他一同站在三秋上的風聽寒知道,自己的手被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極具安撫意味。 齊書昀看著那漩渦,若有所思道:“江陽邪祟于江河中出沒,這漩渦來得蹊蹺,不知二者之間是否有聯系。“ “不無可能。“ 齊書昀躍躍欲試:“不若我們下去查探一番?” 傅斯乾還沒說話,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捏了下,他順勢向后看去,只看到風聽寒偏開頭,狀似無意地看著旁邊,仿佛什么都沒做過。 小徒弟少年老成,事事都處理得妥帖,傅斯乾第一次見他這幅模樣,心里覺得有趣,便想逗逗他:“小神算子又要故弄玄虛了?“ 齊書昀離得近,聽見這話臉黑了一層,看著風聽寒更為不爽:“不知風兄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風聽寒清了清喉嚨,笑著睨了齊書昀一眼,“確實有一點小小的想法,這漩渦稀奇古怪得很,江底又不知有什么東西,貿然下去出了事怎么辦,總不能讓大家丟了命吧。“ 他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卻是正說中了其他人的憂慮之處,一時間眾人噤聲,顯然是十分贊同。 齊書昀心里有火發不出,冷哼道:“吾等身為修者,平災除邪當為己任,下水查探一番罷了,風兄若是不愿直說便是。“ 早在鹿微山初次相見,齊書昀言語中就頗為不客氣,可風聽寒總不和他交鋒,今日竟一反常態做出這種事,傅斯乾覺得稀奇,又有點期待,索性不插嘴,優哉游哉地看起戲來。 風聽寒大大方方地承認:“我確實不愿下水。“ 沒等齊書昀的譏諷說出口,他又懶洋洋地說道:“不用下水就能做到的事,何須費那等工夫?” 話音剛落,風聽寒就召出九滅,只見青光驟過,長鞭直直闖入江水之中,激起江濤波瀾。鞭影在漩渦中攪動,青光大盛,在黑色之上又添了不同的色彩。 隨著風聽寒的心意,九滅越探越深,直到纏上江底作亂的根源,風聽寒才輕笑出聲:“來了。” 他慢慢扯出九滅,江面上的漩渦也一點點平息下來,江底那玩意兒重得很,風聽寒提得胳膊酸,蹙著眉有些不悅,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他跟齊書昀那沒腦子的小弱雞置什么氣,齊書昀愛下水就下水唄,和自己又沒關系。這么一想,倦怠的心思就上來了,風聽寒輕輕晃了晃手腕,從不吃虧的自己,這回好像吃了個大悶虧。 見他一直沒動靜,傅斯乾還以為他沒力氣了,于是直接附上他的手,猛地用力,將九滅從水中提了上來。青色光影帶著水珠,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若是忽略那長鞭盡頭的東西,這一甩鞭定稱得上是瀟灑凌厲。 可惜,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 一個捆著無數肢體的巨大rou球在眾人眼前劃過,險些將幾個修者從半空中砸下去,傅斯乾用空余的手攬住身側人的腰,然后三秋利落地在空中漂移拐彎,靈巧地避開了砸過來的東西,他另一只手毫不猶豫地握緊風聽寒的手,瞬間發力將九滅往岸上甩去。 只聽得“砰”的一聲,那rou球摔在岸上,濃郁的腐爛尸臭攫取了每個人的呼吸,像是在亂葬崗刨了幾百個剛腐爛的棺材,恍惚間令人分不清這是墳墓還是江邊。 風聽寒本就因暈船吐了半天,現下被這味道一激,當即哇的一聲嘔了起來。好巧不巧,剛才躲避太急,齊書昀御劍在他們身旁,猝不及防就被風聽寒吐到了身上,雖然只是衣袖上那一星半點,卻也足夠叫他抓狂。 “風聽寒!你是故意的!”齊書昀暴怒吼道。 風聽寒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他,沒說話又吐起來,這惡臭的氣味令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濃重的厭惡令他無法思考,身體每一寸經脈都叫囂著惡心,只有惡心,無盡的惡心。 傅斯乾心頭猛地一顫,剛才為了提起九滅,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風聽寒攏進懷里,可眼下他根本顧不上這件事,因為他懷里的人在發抖。 他無比確定,風聽寒在發抖。 “齊書昀,慎言。” 礙于傅斯乾發了話,齊書昀只得咽下這口氣,他低聲罵了幾句,直接并指為劍,將沾了污穢的衣袖削去,惡狠狠地瞪著風聽寒,心中厭惡更甚。 傅斯乾伸手封住風聽寒的嗅覺,驅動三秋向岸上去,他心里清楚,風聽寒并不是簡單的被熏吐,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更像在比試大會秘境中被魘住的情景,他保持著環繞懷中人的姿勢,一下一下地拍著風聽寒的后背,低聲哄道:“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