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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幻境里,他殺死了小狐貍。 風聽寒面色一沉,桃花眼里晦暗不明,幻境常生于人內心深處,第二個幻境中他殺死小狐貍那一幕還有跡可循,可是重復出現的萬丈深淵與煉獄巖漿又作何解釋? 風聽寒敢肯定自己并沒有去過那種地方,但奇怪的是,那種身處其中的感覺又很真實,真實到他毫無懷疑,甚至能清楚地體會到被烈焰焚毀血rou是什么滋味。 最令他在意的,還是那道模糊不清的、溫柔喚他名字的聲音, 那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他以前從未聽過,卻又好像已經聽了許多遍,一想起來就覺得心空得厲害,明明浸在guntang的巖漿之中,卻仿若世間風雪盡數涌入心口,全身的血液都凝上了一層厚厚的霜。 像做了個夢,一個不怎么好的夢。 傅斯乾擔憂不已,此處古怪得很,他神魂被困無法抽離大抵也與之有關,眼下既不能盡數施展修為,風聽寒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又令他十分在意,不知這傻白甜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各種情緒紛雜糾纏,擾得他一時之間竟無法尋出個頭緒。 一人一狐貍遠遠相望,內心俱是復雜難言,誰也沒邁出第一步,就這么隔空對峙起來。 暗局早已布下,經歷了方才一環套一環的幻境,風聽寒早已分辨不出何為真何為假,他怕先前在樹林中所見與這狐貍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又怕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會生出何種別樣心思。 不怪風聽寒亂想,經歷這么一遭,他總覺得自己和傅斯乾之間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由,將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不敢念不敢靠近,不敢想不敢窺探,生怕一不小心再陷入那種癲狂的心境。 除此之外,那樣患得患失的自己,也著實讓他覺得可憐又可笑。 傅斯乾見風聽寒臉色不好,頗有些好奇他剛才怎么了,這人平日里總端著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縱使是昨夜他二人鬧得不愉快的時候,他也只失態了沒幾秒,其余時候活像個不會生氣的傀儡一樣。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小狐貍四腳并用,沒給風聽寒拒絕的機會,爬樹似的,爪子搭著風聽寒的小腿就往他懷里爬。 風聽寒身體僵直,下意識想抬腿把蹭上來的東西甩掉,想起幻境之中被抽得皮開rou綻死不瞑目的狐貍崽子,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 一個業務不熟練,一個聽之任之,一來二去拉扯半天,小狐貍還掛在風聽寒小腿上,離地約摸有十公分。 傅斯乾狐臉一僵。 風聽寒人臉一僵。 燕禎盯著小狐貍看了半天,想知道這玩意兒是不是給風聽寒下降頭了,瞧瞧做的這叫什么事兒?!她一臉平靜地走近,拎著狐貍后頸皮,將其塞到了風聽寒懷里,用一把極其冷淡的女聲說道:“之前不還跟寶貝一樣抱在懷里嗎?” 風聽寒:……我謝謝你啊。 既然到了懷里,便不能再扔下去,風聽寒戳了戳小狐貍眉心那一片紅,暫時將幻境之中的事拋在了腦后。有些事急也沒用,總會水落石出,幻境中的畫面是,莫名而起的情緒是,對傅斯乾的過分在意也是。 此處總是白日,不知已過去多長時間,潭水被陽光吻起波瀾,從中心蕩開一圈又一圈勻稱的紋路。 姜九安皺巴著一張小臉,多了些許年方二八的嬌憨,悶聲悶氣地說:“既然都是假的,那怎樣才能出去?我們不會一直被困在這里吧。” “當然不會。”燕禎慢悠悠地朝風聽寒拋了個眼神,“小小的幻陣罷了,郎君應已有了對策。” 風聽寒面色微沉,他剛剛發現,在此處他的情緒會被放大數倍,從提到爐鼎到陷入幻境,他每次都無法控制自己,仿若走火入魔。 將小狐貍往懷里一揣,風聽寒召出九滅,他像一柄寒光迸濺的凌冽刀鋒,冷厲又肅然:“退后。” 傅斯乾已然明白過來,風聽寒是要破陣,可是破陣需找到陣眼,陣眼在……難不成! 不待他細想,劇烈的破空聲乍然響起,水潭中央被劈開深深的隔斷,潭水飛濺數十丈,像一道透明水墻,將風聽寒包圍起來。 淬了雪中焰的九滅當空劃過,如同青色的閃電猙獰叫囂,那是可燒灼一切的極寒之火,觸及潭水便膨脹了幾十倍。 熱浪灼得人睜不開眼,傅斯乾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拉扯著他向水潭而去,青色的火焰有著燒毀一切的暴虐氣勢,卻在觸到他時變得小心翼翼,仿佛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莫名的親昵感令傅斯乾停止了抵抗。 他在風暴漩渦之間,看見執鞭而立的青年,濺落的水滴像他出關那日的大雨,在兩人之間落個不停。 以水潭為中心,一寸一寸向外延伸,一方天地宛若摔碎了的琉璃珠子,逐漸分崩離析。 當一切都碎裂,當一切都消失。 傅斯乾又變回魂體飄浮在空中,四周赫然變成了他初進秘境時看到的景象。 此時已近傍晚,橘黃色的陽光溫柔地撒在地面上,逆著光的少年看不清眉眼,只見他掌心托著一顆黑色藥丸,正緩緩走來。 第26章 識卿何相似6 日暮里, 余暉昏黃,摻了橘調的光暈如仙山赤楓,在天際勾出一片艷麗濃稠的底色。 此處林葉樹梢暗沉, 光影婆娑, 冷峭又斑駁, 交雜在錦衣褐土之上, 映出少年黑白分明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