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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念遠垂眸看著杯中的酒水,譏笑出聲:“是醉了還是心生厭煩,昭元仙尊明說就是,何必陰陽怪氣拐著彎作為,莫不是想謀個清正仁義的名頭?” “嘖嘖嘖,原想著干喝酒無甚趣味,不料還有一出大戲。”晏君行從儲物鐲中摸出個布袋子,倒了一桌的瓜子,給樂正誠桌前放了一把,“這出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戲,樂正兄覺得可妙?” 樂正誠看了看面前的瓜子,又看了看一旁興致勃勃的晏君行,他一直覺得友人分兩種,一種世事洞明,能悄無聲息化解尷尬,一種不通人情,偏生愛挑起事端,而桌邊這幾位,俱是體體面面的人物,該當是前一種。明明往日里一個比一個通曉世故,今兒怎都變成了不搓火不罷休的主兒。 蕭念遠把酒杯狠狠一擲,眉目冷然:“長陵仙尊只舍得散出一把給樂正兄,倒教人疑惑,不是尋常吃食,還是仙尊小氣。” 這話火氣挺大,晏君行也不惱,只顧垂首悠哉悠哉地剝瓜子,剝了也不吃,就擺在一旁,“便是尋常物什,若我不愿,旁人也休想拿走一厘。”說完話鋒又一轉,“再說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不過是怕耽誤你二人唱這出戲罷了。” 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這幾尊大佛今兒個是約好了嗎,一句嗆一句,樂正誠聽得心里煩悶,只覺這酒也喝得沒趣,亦歇了調和的心思,冷著臉灌酒。 晏君行言語不落下風,蕭念遠也不是個吃悶虧的主兒,抬手一揮,勁風直沖晏君行剝好的瓜子仁。 反觀另一旁,晏君行目不斜視,長指交錯,繼續安安靜靜地做著沒有感情的剝瓜子機器。 酒喝的差不多,冷嘲熱諷也聽膩了,傅斯乾抬手隔擋在蕭念遠與晏君行中間,揮散了那道風。 這一下徹底激發了矛盾,蕭念遠拍案而起,怒目而視,全然沒有往日的溫柔和善,厲喝道:“昭元仙尊此舉,所謂何意!” 對于蕭念遠,傅斯乾總有一種復雜的感覺,霧里看花一般,說不清道不明,他將之歸結于原主與其交情甚篤,思慮至此,傅斯乾又緩和了語氣:“差不多得了。” 修者周身氣勢會隨著其心情發生變化,院中疾風赫赫,儼然是劍拔弩張,樂正誠心說不妙,連忙就要出手制止,眼下比試大會在即,這要打起來,丟的是整個無極山的臉! 傅斯乾按住樂正誠的手,對蕭念遠說:“我們聊聊。” 晏君行伸了個懶腰,將剝好的瓜子小心翼翼收進布袋,拉著樂正誠笑吟吟道:“走吧,折騰了一晚上,戲也該收場了,讓他二人好好說道說道吧。” 樂正誠還有點擔憂,遲疑不決,晏君行嗤笑道:“整個無極山誰人不知,他二人交情深,縱是熙華仙尊動了手,昭元也會甘之如飴地受著,你擔心什么?” 傅斯乾聞言抬眸,擰眉不語,什么叫“甘之如飴地受著”? 癥結還是去逍遙盟一事,傅斯乾那日從圣賢殿出來就閉了關,蕭念遠心里那股子氣一直憋著,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數日不得排解,郁結于心。 蕭念遠想問聊什么,又怕先開口落了下風,就捏著酒杯不作聲,到頭來還是傅斯乾先開了口:“你我相識數十載,縱是點頭之交,也會不落忍。” 他話沒說透,蕭念遠卻明白是什么意思,心頭微澀,暗嘆道,何至于點頭之交。 “修行歷練,大道至簡,能有今日何其不易,你心里都清楚。”傅斯乾也是頭一回做心靈導師,如他所言,眼睜睜看著蕭念遠赴死,他心中不忍,“世事變幻無常,不就求個安穩?” “求個安穩,說得真好啊。”蕭念遠苦笑,“不知昭元以何為安穩?又是如何求得的?” 傅斯乾被問住了,他自異世而來,又何談在此處安穩? 撒氣也撒過了,蕭念遠心里清楚,他不是和傅斯乾過不去,他是和自己過不去:“蜉蝣朝夕安穩否?人世奔波勞碌安穩否?世人都想修行得道,殊不知一切時也命也,我空有一身修為,卻求不得,放不下。” 他頓了頓,輕聲道:“昭元,我心不安。” 我心不安,縱有一身修為,橫行天地之間,事事圓滿,只是差了那一點。 可那一點,是我心心念念的放不下,是我的畢生所求。 他像一頭困獸,紅著眼,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想醉卻醉不了。 傅斯乾看著他憋紅了眼眶,將要支撐不住卻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頭莫名被悲慟席卷,再說不出一個勸慰的字眼。 晏君行與樂正誠回來時,蕭念遠已經離開了,傅斯乾盯著酒壇發呆,一副懨懨的模樣。 樂正誠按了按眉心,只覺頭疼:“沒談攏?” 傅斯乾搖搖頭,又點點頭。 樂正誠傳音問晏君行:搖頭又點頭,是談攏了還是沒談攏? 晏君行心下了然,只聳聳肩,將之前給樂正誠的瓜子又分出一半,推到傅斯乾面前:“沒勸動吧。” 別說勸動了,傅斯乾嘆了口氣:“我快被他勸動了。” “是吧,我就知道會這樣。”晏君行低低笑道,“世人求權求勢,求財求福,十有八九求而不得,有些人得到了一切,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比你看得清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樂正誠聽得滿頭霧氣:“想要什么?” 晏君行捏起一顆瓜子,淡然一笑:“每個人想要的都不一樣,比如我,就只想要一個給我剝瓜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