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你終將失敗
漆黑昏暗的洞窟迎來了罕見的一刻銀影人身上的光芒,把這里照得無比亮堂, “喚醒……它們?” 泰爾斯靠著巖壁喘氣,警惕之下思量再三,還是放棄了大部分對抗性的舉動這個銀影人顯然不是他能對付得了的存在。 少年疑惑地問:“什么‘它們’?” 銀影人用光芒間那雙漆黑如無物的眸子注視著他。 “它們。” 依然是那口帶著北地腔調的,半新不舊的西陸通用語。 銀影人的面部輪廓在光芒閃爍下微妙地動彈著,幾乎像一個真正的人在說話一樣,頗有些奇異: “你看見了。” “那些無家可歸的亡魂。” “徘徊在生與死之間的異類。” 泰爾斯心里一顫。 什么? “徘徊在生死之間……” 他喃喃地重復著,惴惴地抬起頭,看向四周黑漆漆的洞窟巖壁,想象著之前密密麻麻的鬼影從上面顯現的景象。 那些干瘦腐爛的面容。 泰爾斯不禁覺得背后有些發涼。 他把臉埋進雙手,痛苦而艱難地嘆出一口氣。 “原來這個世界,還真的有這種東西啊……” 唉。 連這點都為我考慮好了…… 全息、四維、動感的恐怖片這個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呢! 垂頭喪氣的泰爾斯用了整整五秒鐘,才從記憶碎片里那些不甚愉快的過往中掙脫,無精打采地抬起臉來。 “但怎么會……” 他靠在巖壁上,輕按著身上的擦碰傷,有氣無力地問銀影人:“龍霄城底下哪來這么多亡魂,閑得無聊專門在這里嚇人?” 銀影的男人身上光芒微爍。 似乎在猶豫。 “我們的頭頂,位于地上的亞倫德堡,”但他終究還是開口回答了,銀芒中傳來的話仿佛夢中的囈語,蕩起似有若無的回聲: “矗立于此足足數千年。” “巨龍的烈焰,精靈的足跡,北地的戰士,帝國的鐵蹄,乃至獸人的重錘都曾犁過此處。” 聽見陌生的地名,泰爾斯頓時一怔。 “亞,倫,德,堡……” 王子疑惑地重復著,但旋即眼神一亮:“等等,你說的是龍霄城?亞倫德堡是它的舊稱……” 泰爾斯隨即明白了什么,恍然之下,他開始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銀影人。 “用這個稱呼……所以你是古時候,額,你是帝國時代的人?” 可銀影人只是默默注視著他,并不答話。 “好吧,”泰爾斯自討沒趣地攤攤手,在心里把“沒話找話套問情報”的這個選項,從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對象頭頂劃去: “那,亡魂?” 銀影人聞言緩緩地抬起頭,似有感慨地看著這個洞窟。 他轉過身,離開泰爾斯的身前。 銀芒組成的腳步,在踏過的巖石上留下流光溢彩般的奇妙印跡。 “這片土地經歷無數的戰火和酷寒,災難與死亡……頭顱落下,鮮血遍灑,死尸盈野,哀嚎縈繞。” 銀影人緩步向前,那帶著虛幻回聲的話語重新傳來,蘊藏著某些化不開的惆悵: “數千年來,無算的生靈埋骨此處,過往的亡靈聚集難消。” “聚集難消……” “難消……” “消……” 這一次,他的回聲特別明顯,讓泰爾斯一驚。 王子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話語不是通過聲音,而竟像是直接在他的心中響起! 等等。 在心底里響起的話。 這種情況…… 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可不等泰爾斯想清楚這件事,銀影人的語氣就變了。 “本來,它們應該靜靜沉睡,意識全無,同活人無涉,與凡世無關,慢慢失卻自我,失卻時間,直到消亡殆盡,不復得存。” 男人猛地轉過身,身上的銀芒像撥亮的油燈一樣密集起來,口吻變得嚴厲而認真: “直到你喚醒它們。” 泰爾斯生生一愣。 “我?” “但是,但是我什么都沒做啊!” 他無辜又疑惑地伸出雙手:“怎么就喚醒它們了?” 銀影人正對著他,光暗對照下顯現的五官,突然變得有些棱角鋒利。 “不,”他堅決地道: “你做了。” 泰爾斯一臉愕然。 銀影人緩緩地抬起右手,正對著他,手掌心發出微微的銀芒。 泰爾斯霎時覺得不舒服起來銀芒里似乎有某種東西,讓他的皮膚微微刺痛,一如這個危險存在剛剛威脅逼問自己的時候。 “我能看見,它們都能看見你有一種特殊的力量。” 泰爾斯心中一緊。 銀影人淡淡地道,卻讓泰爾斯的呼吸莫名地急促起來:“它潛藏在你強壯的rou體中,既汲取養分,也反饋益處,它使你得以溝通人間與地下,聯系生者與死靈。” 泰爾斯挑了挑眉毛。 啊? “在它與你合而為一的剎那,你就游離在生死之間,模糊了存亡之界。” 銀影人的話讓泰爾斯心中咯噔一聲。 生死之間…… 他立刻想通了什么。 “你以自身為鑰匙,在互不相通的界壁上打開了通路,”男人嚴肅地道:“本應毫無知覺,難以影響活人的亡魂們紛紛被驚動、喚醒。” “猶如循腐以聚的鬣狗,嗜血而來的群鯊。” 泰爾斯驚愕地眨了眨眼,看著銀影人越發分明的漆黑五官。 “你是說……”他難以置信地輕聲道: “獄河之罪?” 銀影人沒有回答。 心中忐忑的泰爾斯想到就做。 他捏緊拳頭,深呼吸一口,在身體里呼喚起獄河之罪,發揮其最常用的功效加強視聽感官。 數秒內的時間里,獄河之罪循著意識灌入眼耳周遭的血管,讓他的世界明亮、清晰起來。 但也在同一個瞬間,泰爾斯馬上感覺到周圍有異! 遠處,銀光照耀不到的巖壁上,無數的黑影從中冒出,新出現的詭異鬼臉,紛紛向這邊看來! 啊……好痛啊,我的胸口…… 不,為什么要殺我,我沒有參加起義…… 薩達!洛克薩達! 他們不能留在這兒,獸人的前鋒快來了,就是綁,也要把這個村子的所有人都綁走…… 哈哈哈,你們不會相信的,我把那個冰雜種鎖在架子上,用燒紅的夾子,把它的腸子絞出來,倒上火油……我永遠也忘不了它們對我的麗薩所做的事情……我要落在我手里的每一個獸人都死得痛苦無比…… 那一瞬,陰冷的寒意,幽深的私語,痛苦的嘶嚎,所有噩夢重新回到泰爾斯的感官中! 王子大吃一驚! 然而,感受到威脅的獄河之罪非但沒有停止,還不受控制地加速運轉,持續加強他的感官。 那感覺,就像前世的記憶里看鬼片的時候,在驚嚇的高潮瞬間,影片從2d突兀地變成了3d。 我只是為了賞錢和吃飽飯……為什么要為他們賣命呢,反正他們從來沒把我們這些小卒子當人看…… 好餓啊,將軍,戰俘和罪犯都吃光了,好餓啊……我們,我們可以吃那些病人和老人吧?反正他們也快死了,給我們填填肚子,我們還能幫他們保護家人…… 我不明白,我們是戰士,我們有自己的榮譽,屠殺平民有任何榮譽可言嗎…… 聽著,士兵,你的榮譽不由你自己決定,誰是平民誰是敵人也不由你決定,而由軍團,由帝國,由我的命令決定,明白了嗎?現在,士兵,殺了這個北地小崽子,因為他是敵人,這就是榮譽…… 聲音越來越大,身周越發寒冷,泰爾斯痛苦地捂住腦袋,閉上眼睛,抽搐起來。 糟糕…… 怎么會…… 周圍的亡魂們越發躁動起來,其中不少甚至向著這邊攀來。 就在此時。 “滾!” 銀影人的怒吼回蕩在耳邊。 洞窟里再次銀芒大盛,刺得泰爾斯一陣蜷縮! “滾回你們的破窩里去!” 隨著銀影人的怒吼,亡魂們的慘叫再度響起,漸漸變弱。 它們痛苦地躲避著銀芒,紛紛向后退縮,沒入黑暗。 那些可怕的私語和情緒,也如潮水般從泰爾斯的感官里退卻。 直到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好半晌,癱坐在巖壁邊的泰爾斯才有氣無力地放下抱頭的手,感受著獄河之罪的消失。 可惡。 他喘著氣,在心里罵道。 可惡,可惡,可惡! “目前而言,這些亡魂無法直接傷害你的rou體,”銀影人的聲音重新響起:“但它們能通過影響環境,從而擊潰你的精神,污染你的靈魂,把你變成一具行尸走rou。” “當然,如果它們再強大一些,而你再軟弱一些……” 泰爾斯睜開眼睛,懊惱地呼出一口氣。 男人身上的銀光慢慢減弱,他放下銀芒四射的手掌,默默地看著少年。 “很好,獄河之罪的功效……”泰爾斯頹然地道:“原來還能開陰陽眼見鬼,或者放次聲波招魂……” “真是棒極了呢。” 他嘲諷地道。 銀影人重新來到泰爾斯的身邊,低頭看著他。 “我認得這種力量我曾有個朋友跟你一樣。” 銀影人的話讓泰爾斯提起心神:“獄河之罪?” 銀光里的男人搖了搖頭:“在這種力量的折磨下,他被獄河拒絕,為凡世不納。” “那是他一生最大的不幸。” “就像這里,像這群被邪惡的詛咒,卡在生死之間的可憐亡魂一樣。” 心情同時被郁悶和煩躁占據的泰爾斯諷刺地輕笑了一聲:“我猜,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但他心中一動。 “邪惡的詛咒,”筋疲力竭的泰爾斯抬起眼神,問道: “你不止一次提到這個了。” “什么意思?” 這一次,低頭看著少年的銀影人停頓了很久。 他身上的銀光忽明忽暗。 終于,銀影人再度開口: “這群受折磨的靈魂并非出于自身的意愿,才囿于此處。” 他的話語里盡是悲哀和憐憫:“相反,它們身受惡毒的詛咒而被束縛于此,無法繼續死亡的旅程。” “因為這個詛咒,它們斷絕了生命的循環,深陷于永世的泥沼,經受著無盡的苦難。” 泰爾斯怔住了。 他吃力地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 卻只能看見昏暗的洞窟,漆黑的巖層。 空無一物。 王子忍住心中的悚然,奇道:“什么樣的詛咒?” 銀影人沉默了數秒。 在泰爾斯忍不住要催促的時候,銀影人才直直面對著他,五官在銀光里不住閃爍,話語凝重,一字一頓: “鐵血王的詛咒。” 泰爾斯眉心一跳。 “鐵血王?” “我記得這個傳說。” 王子撓了撓頭:“鐵血王,北地人都知道他,他是,他是,他好像建了什么東西來著……” 泰爾斯咬緊下唇,用力思考著,感覺自己快回想起來了。 銀影人輕哼一聲,打斷他的回憶:“鐵血王,第一位率眾抗擊古獸人的人類國王,‘人類最后防線’的建造者。” “對!” 感覺自己被小看了的泰爾斯臉色一紅,聳了聳肩:“我是說,對,我知道。” “鐵血王戰死、最后防線失守、古獸人大舉南侵、沙文古國滅亡,這些標志著人類蒙昧時代的結束和諸王紀的開端……我想起來了,”泰爾斯嘆了口氣:“啊,我真想念歷史課。” 但他隨即奇怪地皺眉: “但是,鐵血王跟詛咒有什么關系?” 銀影人搖了搖頭,引得周圍的巖石光影一顫。 “這是亙古的凄慘舊事,殘忍又悲哀,你不需要知道細節。” 泰爾斯不滿地瞇起眼睛。 男人的五官輕輕一頓,看上去就像是嘆了一口氣: “只需要知道,這是一群高尚的人犯下的罪孽。” “他們懷抱著希望和愛,力圖挽救世界,卻最終造就了彌天大錯,后患無窮。” 而他的下一句話,再次引得泰爾斯微微吸氣: “連法師們亦避諱提起,視為禁忌。” 泰爾斯輕輕一僵,連呼吸都為之一顫。 “法師?” 泰爾斯驚奇地看著眼前的銀影人,再次開始懷疑他的身份:“這和他們有關?” 銀影人扭過頭,銀芒的甲胄泛出流光的波瀾: “不僅有關,他們更是其中的主角。” 他的聲音變得凜冽而肅穆: “鐵血王的詛咒這是魔法帶來的禍患,更是法師步入的歧途。” 泰爾斯持續驚異地望著他。 沒錯,如果這個家伙是帝國時代,是終結之戰之前的人,那他就一定知道魔法,知道法師…… 但還沒等他開口追問,銀影人就再次開聲。 “因為這個詛咒,這個錯誤,”銀影人轉向黑暗的洞窟,沉聲道:“許許多多的死者,無論生前姓甚名誰,歸屬何方,他們的靈魂在去往獄河之前就被鎖死在這里黑徑,無法進入往生的循環。” “如果生命是一束長繩,那它們便活在死結之中,不進不退,是最可悲可憐的存在。” 泰爾斯想起那個色彩鮮艷的男性亡魂,想起他向自己開口冷笑的詭異面容,不由得心中一顫。 “所以,它們……沒死成?” 銀影人搖頭否認:“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死亡之后卻無法繼續前行。” “怎么說?” “死亡是rou體與靈魂的雙重消散,”銀光里的男人輕輕抬起手掌,銀芒在他的手上幻化出一個人形,為泰爾斯示意著靈魂與rou體的分離:“而這些亡魂……它們失卻了rou體,沒有軀殼,也就沒有了承載知覺與記憶的載體。” “但它們卻因詛咒,而留下了本應無力獨存的靈魂。” 銀影人的話語變得越發凝重,回聲越來越響:“這意味著,在漫長的時光里,這些本該消散卻莫名留存的亡魂,既無法創造新的記憶,更不斷遺忘舊日回憶,難以區分自我與他者,過去與當下。” “對它們而言,過往已成虛幻,未來毫無意義,既不知其所從來,亦不曉去向何方。” 他一句一頓地咬字道: “它們早已不是曾經的自己,而變成了別的東西,別的怪物。” 銀影人停下解說,直直望著泰爾斯,似乎指著他作出積極的回應。 泰爾斯瞪著不可置信的雙目,努力消化著這些神神鬼鬼的知識。 可是…… 拜托。 這,這不科學啊…… “似乎不怎么妙,”泰爾斯硬著頭皮,強忍住對細節的追問和對銀影人腦洞的吐槽: “所以,額,這個詛咒,這些亡魂……就這么永遠持續下去了?不會因為電量耗盡什么的……” 銀影人輕哼著打斷他。 “這就是更糟的部分,”男人平靜卻認真地道:“這些亡魂卡在生前與死后之間,一面與生者相連,一面與死者相接,他們同時受到兩方的影響,也能反過來影響雙方。” 泰爾斯想起方才趕路途中的“鬧鬼”事件,眉頭越來越緊。 “比如不久前,地面上發生了不計其數的死亡新一輪的逝去與絕望,新一輪的貪婪與瘋狂,新一輪的恨意與執著,無不深刻影響著黑徑里的這些亡魂。”銀影人收起手掌,默默地道。 泰爾斯先是疑惑地一頓,然后挑起眉頭。 什么? “不計其數的死亡?” 少年不明所以地追問道:“我不明白,這里……這里是天空之崖的內部,是龍霄城的地下巖層。” 泰爾斯搖搖頭:“什么地面上‘不計其數的’……” 但他生生一怔,自己的掐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泰爾斯的眼前飄過一個盡是廢墟的街區,閃過格里沃和克茲的臉龐。 他想起了什么,頗有些震撼地瞪大眼睛。 不會吧? 那就是說…… “等等,‘不久前’?我想我知道了……” 泰爾斯一臉恍然和震驚的表情,下意識地輕聲道:“六年前,災禍降臨了龍霄城……” “盾區毀滅了,那里……沒錯,不計其數的……死亡。” 他生硬地說完這句話。 隨著他的話,泰爾斯注意到,銀影人身上的光芒急促地閃爍起來。 周圍依然昏暗,因為銀光明暗不定的閃爍,洞窟里頓時顯得詭異了不少。 過了好久,銀影人才重新開口。 “是么。” 銀影人的光芒有些黯淡,似乎昭示著他的心情: “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戰爭,饑荒,瘟疫,災難,生者的痛苦為亡魂們注入新的養分,非但讓它們不致消散,更得以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壯大自身,化為最可憐也最可恨的畸形形態,持續飄零在此方囚籠。” “與此同時,那個可怕的詛咒也隨之加強,循環永續,將亡魂們束縛得更加緊密,無法自拔,乃至彼此依存,直至如今,”男人輕輕搖頭: “難以前進,不得解脫,無法超越。” 泰爾斯重重地靠上背后的巖壁,長長地嘆息。 “影響生死雙方,還能永久持續……” “聽上去確實很糟。” 銀影人很人性化地抱起手臂,跟他一樣熟練地靠上巖壁。 這個動作顯得他親切了不少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鬼樣子。 “數千年了,面對鐵血王的詛咒,圍繞著這個錯誤,三大魔法塔費盡心力,無數的法師們前后相繼。” 泰爾斯聽見熟悉的名詞,連忙豎起耳朵。 銀影人似乎在唏噓,他輕輕晃動著銀色的腦袋,漆黑的五官微微動彈:“但每一次,他們試圖研究與揭秘,努力彌補與修正,卻只是把這個本就可怕的錯誤,推向更嚴重的深淵,釀造出更可怕的后果。” 他的聲音沉到谷底: “乃至帶來世界的終結。” 泰爾斯聽得一愣一愣的。 面對這個詭異的銀影人,他果斷搖了搖頭:“世界的終結?我不明白。” “有……這么嚴重?” 銀影人冷哼一聲。 他緩緩轉向少年,漆黑的眼眸里似乎聚集著難言的力量,讓泰爾斯心中一沉。 “你還太年輕,璨星。” “你不曾知曉,”銀影人淡淡道:“未被告知,亦無察覺。” “你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屬于你的使命。” 泰爾斯皺起眉頭:“什么?” 銀影人的嗓音輕輕一提,在光芒中震起可見的漣漪,就像在輕笑一樣。 但下一刻,他隨即沉下松開的漆黑五官。 男人的身上,銀芒再度匯聚起來,瞬間大亮! 銀影人離開了巖壁,放下雙臂,默默看向洞窟的一個角落。 “怎么了?”感受到不妥的泰爾斯也趕緊站好,警惕地問道。 銀影人十分簡略: “它們來了。” 就一句話,讓泰爾斯的神經緊繃起來。 隨著銀影人的話,一陣若有若無的寒意襲上泰爾斯的背脊。 他緊張地抬起頭,環視了一圈身周的巖壁,很快發現了不對。 只見一陣rou眼可見的黑色霧氣,從周圍的巖壁中滲出,沾染這個狹窄的洞窟,而黑霧每滲出一分,銀影人的光芒所照耀的范圍就小上一分。 就像吞噬光芒的蟲子一樣。 泰爾斯頭皮發麻地看著這些黑色霧氣的越來越多,下意識地向后瑟縮。 他見過這種霧氣。 就在剛剛。 “這就是詛咒的實體。”銀影人冷冷地提醒他: “別碰它們。” 泰爾斯皺緊眉頭:“額……好主意。” 很快,一張張干枯腐爛的臉龐,一只只顏色詭異的手臂從巖壁上,從黑霧最密集的地方伸出。 泰爾斯咬緊牙齒:隨著光線的減弱,他沒法看清那些遠處的亡魂,但少年卻再也不敢催動獄河之罪,生怕引來又一輪的禍患。 “但你剛剛,不是把它們都趕走了嗎?”他明智地靠近了那個銀影人一點,盡管后者剛剛才差點害死他。 銀影人握起雙拳,光芒旺盛了一些。 “千百年來,恐怖的詛咒使得這里聚集了無數可怕的亡靈,”銀影人的語氣盡管嚴肅,卻沒有太多的波動,像是司空見慣: “它們大多數都隨著歷史而凋零,但仍有幾個存在逃過了時間的劫難,留存了不少的理智,十分特殊。” “強大,可怕,難纏。” “有的,甚至能跟我過過招。” 銀影人猛地轉過頭,看向一個最幽深的角落: “比如這個。” 順著銀影人的“眼眸”,泰爾斯看向那個角落,頓時臉色一白。 一張臉龐出現在巖壁上。 是它。 又是它。 它再次張開枯萎的嘴唇,顫動著鐵銹色的牙齒,從巖壁里浮現。 依然是古老的甲胄,繁復的發辮,凸出的慘白眼眸,依然是明明身處黑暗,卻依舊色彩鮮明的身軀。 是第一個出現的亡魂。 那個最特殊的亡魂。 也是…… 泰爾斯暗暗地道:也是害死克茲的兇手。 跟其他周圍只敢攀住巖壁,不敢太靠近銀芒的同類相比,這個特殊的亡魂身上散發出無盡的詛咒黑霧,完全脫出巖壁,漂浮在空中。 向著銀光的中心飄來。 泰爾斯神經一緊! 亡魂抬起了頭,慘白的眼珠發出幽幽的綠光,看向他們。 泰爾斯咬緊下唇,抓住腰間的匕首。 盡管他不知道是否有用。 然而,這一次,這個特殊的亡魂卻看向了那個銀影人。 已經由陌生變得熟悉的古帝國語,帶著沉郁頓挫的深邃韻味,重新響起在泰爾斯的耳邊: 你…… 又是你。 北地人。 北地人…… 泰爾斯好奇地看了看身邊的銀影人,重新提起對他身份的猜測。 亡魂干枯的臉部肌rou微微顫抖了一下,晃了晃腦袋,這個人性化的動作,就像在它在回憶一樣。 為何你還不放棄? 為何不加入我們? 為何要抵抗? 銀影人搖了搖頭,身上的銀光聚焦起來,能照到的范圍縮小了不少,卻更加刺目耀眼。 驅散了幾絲正要靠近這邊的黑霧。 “林卡將軍。” 銀光里的男人態度輕松,卻熟練地使用著古帝國語:“你曾是個偉大的戰士,強大的對手,以及殘暴的劊子手。” “但那個時候,你至少還是個人。” “而現在,詛咒已經影響了你大部分的神智,”銀影人冷哼道:“你早就不是自己了。” “可悲。” 泰爾斯睜大眼睛,看著那個色彩明晰的亡魂,又看看銀影人。 他們之間…… 名為林卡將軍的亡魂張開可怕的牙齒,低吼了一聲。 北地人。 你靠著那個過氣神靈的力量,堅持到現在…… 但這個詛咒的力量,遠超你的想象。 亡魂陰冷的笑聲傳來,黑霧縈繞在他的甲胄周圍,卻絲毫沒有遮擋住上面的色彩和裝飾。 周圍越來越暗。 就像即將熄滅燈火的內室。 北地人,你連維持自己的神智……都很勉強,而你還想繼續鎮壓我們? 你無法永遠堅持下去的,我能感覺到你的力量,不,是那個神靈賦予你的力量,正在衰減。 銀影人輕哼一聲,并不說話。 過氣神靈? 衰減? 昏暗的視線里,泰爾斯看了一眼那個亡魂的糟心模樣,不由得頭皮發麻。 他又看了一眼銀影人,心里默默祈禱不管后者是什么,神也好,惡魔也罷,但愿這個銀色虐待狂依舊強大。 亡魂的古帝國語繼續響起: 你無法永世壓制我們,壓制這個詛咒的。 你自己也只是逝者,無法日久常新。 你堅持不住。 亡魂的白色雙眸里滲透著難言的幽光: 但是吾等……吾等永不消亡,詛咒永不終結。 地上的戰爭不曾終結,死亡和鮮血日日皆新,吾等的養料無窮無盡…… 終有一日,你會加入我們,跟我們一起…… 成為永不消亡的存在。 像是為了響應一樣,周圍的其他亡魂們紛紛張開口,發出此起彼伏的陰冷咆哮。 聲音回蕩在洞窟里,加上詭異的黑色霧氣與越來越昏暗的光線,讓泰爾斯覺得不寒而栗。 “你們最大的悲哀,將軍閣下,”銀影人轉了轉腦袋,活動了一下銀光組成的手腕關節,看上去活像一個即將加入斗毆的小流氓:“就是經常忘記自己早已消亡。” 泰爾斯有種感覺:要不是他軀體上的銀光昭示著這個人的不凡,銀影人根本跟尋常人沒有區別。 泰爾斯咳嗽了一聲,試著用古帝國語加入這場談話:“你們……彼此認識?” “當然。” “最終帝國的第十四軍團主將,”男人漆黑的嘴慢慢擴大,就像扯起冷笑一樣:“凱恩喀穆爾·林卡。” “人稱‘雪地屠夫’。”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望向對面那個亡魂,盯著他那副可怖的尊容。 最終……帝國? 所以這個凱什么的將軍,應該死了有……多少年來著? “我記得他的名字,他的稱號,他的事跡,” 銀影人遠遠看著半空中的亡魂,話語凝重:“更勝我記住自己的過往。” 哈,哈,哈,哈,哈。 亡魂凱恩喀穆爾張開嚇人的干枯嘴唇,在詛咒的黑霧里寒聲發笑。 彼此彼此。 終有一日,吾等將重回此世,再造偉大輝煌的帝國昔日。 而你,自不量力的北地人,你終將失敗。 銀影人冷冷旁觀著對方,巋然不動,一語不發。 你終將……失敗。 與此同時,帶著無盡的恨意與怨氣,巖壁上的無數亡魂紛紛開口,齊齊發出震耳欲聾的陰冷嚎叫:啊啊啊啊啊 泰爾斯渾身一緊,下意識就要捂住耳朵! 而銀影人怡然不懼地挺立在原地,甚至上前一步,擋住泰爾斯的身形。 只見凱恩喀穆爾身周的黑霧倏然增大,遮蔽無數銀光,向著整個洞窟掩去。 你終將失敗。 下一秒,帶著無窮無盡的黑色霧氣,逝去多年的帝國將軍,凱恩喀穆爾那張干枯腐爛的臉孔,已經瞬間來到他們眼前! 泰爾斯倏然一驚! 他的眼前倏然變暗。 咆哮著的亡魂將軍,氣勢洶洶地撲向了銀影人。 少年旋即眼前越來越暗,直到再也看不清周圍。 昏暗的洞窟中,亡魂們的凄慘嚎叫歷歷在耳,泰爾斯不由得一陣惶恐。 這其中,帝國將軍來回重復的低聲咆哮,讓人不寒而栗:你終將失敗…… 下一刻,黑色霧氣完全覆蓋住了銀影人。 一寸不漏,一點不留。 最后一絲光芒,終于消失在泰爾斯的視野里。 唯留黑暗。 以及將軍的低語:埃……克……斯…… 你終將…… 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