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見到戚遠的時候，都會隨手剝一顆送進小孩兒的嘴里，然后把剩下的盡數塞到對方的小書包里。

    之后牽著他的手，一路走回家。

    不過小戚遠雖然變得愛笑了，可是依舊有些沉默寡言。

    尤其對自己的事，對家庭的事一律閉口不談，只安靜地聽俞木給他講自己的事。

    俞木能夠講的實在太多了。

    講他的家人，講他的朋友，講學校那些趣事。

    那時候俞木粗神經，什么都察覺不到。

    現在重看，卻能夠發現小孩兒在聽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憧憬，深處卻藏著深刻的自卑。

    而且當他回到大院，被mama吆喝著吃飯，松開戚遠的手，對小孩兒告別時，戚遠總會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好久，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家。

    當戚家的木門關閉，門后的陰影里，小戚遠臉上已經沒了丁點兒笑意。

    他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作業本把老師留的作業完成后，總會拿出一張紙，用鉛筆在上面勾畫出兩個小人，高一點兒的小人抓著矮小人的手，最后在兩個人頭頂描一個大大的太陽，腳下點綴花和草。

    畫完之后他就會將其工整地折好，放到書桌的抽屜里，然后走出房間，來到廚房，開始動手準備晚飯。

    搬到大院已經將近兩年了，為了照顧魏雪，他早就學會了做飯。

    大概是拜天賦所賜。

    戚遠看了幾遍鄰居在院子里做飯，回到家就開始動手嘗試，雖然被刀割破過手指，炒菜的時候燙到過幾次，但最終的成品卻還不錯。

    小孩兒懂事的太早，隨著心智開始成熟，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靠哭是解決不了的。

    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母親讓他接客，也是為了生活。

    他沒有權力抱怨母親。

    要恨就該恨那個丟掉了他和母親的男人。

    仇恨的種子已經在小孩兒的心里悄然生根發芽，陰暗面逐漸擴大，俞木站在一邊看著戚遠面對那些面容模糊的男人，也會表露出笑容，親昵地喊他們一聲叔叔。

    但眸子深處卻已經盈滿了戾氣和殺意。

    那是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暗，讓俞木站在一邊看著都覺得心底生寒。

    九月份升上小學，迫于學校的壓力，魏雪終于不得不讓小戚遠恢復了男裝。

    因為是幼兒園直升小學，所以小戚遠的打扮變化讓以前和他同班的孩子都感到震驚，且不能接受。

    后來校園小團體形成，幾個孩子便聯合起來整天欺負小戚遠，說他是娘娘腔，大騙子，有幾次嚴重到架著他的手臂，扒他的褲子，查看他是不是真的有男孩子的東西。

    看到了就滿臉鄙夷，說他惡心。

    當時俞木也因為戚遠是男孩子的消息恍惚了好幾天，戚遠幾次找他一起回家，他都借口有事跑了。

    直到那天，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他看到那幾個孩子欺負戚遠，實在忍不住，暴脾氣上來揍了幾個小鬼頭一頓，并放狠話他們要是還敢這么對戚遠，就打斷他們的腿。

    處理完這幫臭小子，他轉身看到眼睛紅紅的男孩兒，心一下又軟了。

    最后只得一邊撓頭一邊嘆氣，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小天使meimei變成臭弟弟的現實。

    俞木在旁邊看著小戚遠沖過來抱住他，嗚咽著哭泣，心里也不好受。

    可沒等他難過多久，嵐生突然開口說。

    【俞哥，你被老大算計了。】他頓了頓，松口氣：【還有……幸虧你來得早。】

    俞木疑惑：什么意思？

    【我注意看了，老大手里一直攥著一把削鉛筆用的小刀。而且他故意挑的你回家的這條路，并計算著你走到這里所需要的時間，在巷子里等著這幾個小孩兒圍過來。】嵐生說：【因為你接受不了事實冷落他了，所以他一直在想辦法制造機會，強迫你接受他的新身份。而這次如果你不幫他，他就會死心，并且用手里的小刀把周圍的孩子都捅了。】

    他嘆氣：【我實在不想用這種想法去揣測老大的意圖，但我忽略不了那把小刀。】

    俞木把視線轉向小孩兒的手，果然發現了袖口到手掌處藏著的刀。

    而且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戚遠表面上是撲在他懷里哭，可實際上微微上翹的嘴角卻騙不了人。

    他是故意的。

    想到這兒，俞木愣了愣，卻到底無奈地笑了起來，聲音里也沒有半點兒責備的意思。

    他說：我現在無比慶幸他算計了我。

    俞木知道戚遠既然愿意把這些記憶都呈現給他看，就說明對方相信自己知道了他的本性之后仍舊會接受他。

    而他也的確是這么想的。

    人沒有絕對的善惡之分，這些孩子欺負戚遠在先，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再說如果戚遠對他沒有那么強的占有欲，很可能早就因為精神崩潰而去做了更瘋狂的事兒，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

    這件事發生之后，俞木和戚遠的關系便又開始好了起來。

    作為校霸的俞木公開聲明以后要罩著戚遠，所有沒人再敢明目張膽地嘲笑小孩兒。

    而兩人的相處模式也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后來男孩子之間的放開交心。

    于是，不過一年級的小戚遠也學會了逃課。

    并負責在俞木打游戲的時候給他在門口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