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三月，又到了云霄門選拔入門弟子的時間。

    山下擠滿了帶著孩子前來參加選拔的富豪商賈和官宦權(quán)貴，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夠出一名強(qiáng)絕的修士，破碎虛空成仙，以讓后輩子孫受到仙人庇佑，享樂安康。

    俞木是樊城城主的三子，上頭有一個哥哥，一個jiejie，皆對他疼愛有加，但前幾日云霄門的一個修士來到了城主府，說他生有仙根，若送入云霄門修煉，他日必定能夠破碎虛空，成為凡間敬仰的仙家。

    縱然家人再不舍，聽到這席話也有了幾分動搖。

    畢竟仙人能夠永生，他們希望俞木能一直好好活著。

    再三思量后城主與城主夫人終于還是決定將年僅十三歲的俞木送來了云霄門，如今便是參加入門弟子選拔，他們至多將俞木送來山下，接下來的路都需他自己走。

    俞木與親人們道別之后在隊伍后面站了會兒，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余光瞥見旁邊因?yàn)楹图胰朔謩e而默默抹眼淚的孩子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位置，很遺憾地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他知道自己生來與別人不同，他感覺不到快樂也感覺不到悲傷，就像所有的感情都被神從他身上剝離了，剩下的只有這副空殼。

    很無趣，也很孤獨(dú)。

    *

    云霄門的入門弟子考核并不簡單，測試的是這些孩子的心性和韌性，要求他們在第二個日落之前徒步登上山頂再走過一座危險的索橋到達(dá)云霄門山門前，才算合格。

    俞木隨著人流上山，走到一半的時候便已經(jīng)有很多孩子撐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來了，有的甚至開始抱怨，開始哭泣。

    他心里沒什么波動，繼續(xù)前行，第一個日落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很多人甩在了身后，見天色黑了，他便不再走，而是在地上撿了些干枯的樹枝，聚集到一起，拿出火折子生了火，背靠著粗壯的樹干，默默地喝水吃干糧。

    吃了幾口，俞木突然察覺到旁邊的草叢里有響動，他將手放在腰間用來防身的匕首上，眉頭也隨之皺起。

    片刻后，一個和他年紀(jì)相仿的少年從草叢里走出來，手里還拎著一只死去的兔子。

    少年面容秀麗柔和，膚色也很白，頭發(fā)即便束成馬尾，末梢依舊垂到了腳踝。

    俞木與少年對視，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生有一雙異于常人的暗金色眸子，一時有些發(fā)愣。

    “你是誰？”

    夜九瀾看著眼前明顯縮小了一號的師尊，一時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凡間與天界的時間差的很遠(yuǎn)，他花費(fèi)了七天的時間將自身修為壓制到一階，卻險些因?yàn)閷?shí)力驟降被天帝的毒奪去性命，如今好不容易在凌風(fēng)師兄的幫助下?lián)芜^來，再來到凡間，師尊已經(jīng)十三歲了。

    對錯過的那十三年感到惋惜，夜九瀾走到俞木身前蹲下，那發(fā)尾便垂到地上，他露出個和善的笑容來，頰邊的梨渦淺淺。“我叫夜九瀾，黑夜的夜。”他從懷里拿出兩個瑩綠色的小石頭遞到俞木的面前，將有字的那一面呈現(xiàn)給俞木看，“九和瀾是這兩個字。”

    當(dāng)初師尊將他那些小石子都扔了，他便又去尋了幾顆，重新刻了字，如今正好送給俞木。

    俞木松了握著匕首的手，接過兩顆石子，手指無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少年掌心冰涼的皮膚，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

    心跳的速度好像隨之加快了一些，俞木手里握住石子，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夜九瀾的目光帶了些別的東西，他說，“你的名字很好聽。”

    就像以前叫過很多次一樣。

    夜九瀾愣了下，他似乎沒有想到俞木會突然夸他一句，一時竟做不出什么反應(yīng)來。

    俞木收好小石子，與他道謝之后問他，“你也是來參加云霄門弟子選拔的嗎？”

    俞木以前并不是如此多話，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夜九瀾的時候會冒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情緒，心跳也終于不再是一個節(jié)拍，他甚至生出了些想親近這個人的念頭。

    如果非要比喻的話，那就是他感覺只要和眼前的少年在一起，他就會變得和正常人一樣，也擁有感情。

    “對，我也是來參加弟子選拔的。”夜九瀾終于有了反應(yīng)，面對不再冷冰冰的師尊，他多少有些受寵若驚。

    他看了看旁邊的火堆，又看了眼俞木拿著的干糧，說，“我獵到了一只兔子，我們烤了一起吃吧，邊吃邊說。”

    俞木表示同意。

    夜九瀾便手腳麻利地處理了兔子，用樹枝串上，架在火上烤，一邊把自己事先編造好的凡間身份講給俞木聽。

    他說自己是孤兒，父母早亡，流浪到云霄門，正趕上入門選拔，便想著來這里碰碰運(yùn)氣，希望能夠留在云霄門。

    在凡間，人和妖的關(guān)系也不好，可以說夜九瀾把修為降到一階還跑來跟妖獸對立的云霄門來簡直就是送死，但一想到師尊在這里，他也就無所謂了。

    他拽下一邊肥碩的兔子腿給俞木，“嘗嘗吧。”

    俞木拿著香噴噴的兔腿，吃完了第一口眼睛就亮了，他稱贊道，“你烤的真好吃。”

    然后笑了笑。

    那毫不摻假的真誠的笑容展現(xiàn)在少年冷白的臉上，仿佛冰消雪融，又純粹又干凈。

    夜九瀾呆呆地看了會兒，感覺到眼睛酸澀，便別過了臉。

    “你覺得好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