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么……”

    馬場那加低下了頭，表情有些苦澀，

    “我只是害怕，一之瀨君如果知道了我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大概會對我感到很不滿吧？”

    “我認為，這并不是我滿不滿意的問題?！币恢疄|瑛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而是，只有你說出來了，這件事情才有可能被解決，而不是一直停滯在這里，直到永恒。”

    “內心里總是膈應著什么東西的感覺不會很難受嗎？好吧，就算你不難受，我也會難受的吧？”

    “你真的想知道？”馬場那加不安地看向了他，

    “即便這個回答很可能會改變你平穩的現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現狀平穩了？？”一之瀨瑛哭笑不得，

    “說吧，頂多是讓混亂的現狀變得更混亂罷了，沒什么變化。”

    “……”

    寂靜再一次流轉了很久很久。

    而這一次，馬場那加似乎真的是鼓起了勇氣，他閉上了雙眼，最終還是無奈地開口了：

    “其實，我確實是認識你的?！?/br>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黑衣組織吧？那是我穿成fbi的身份后，和同事一起潛入臥底的階段?！?/br>
    “那個時候，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慌亂，因為我壓根不懂什么叫臥底，我也壓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我真的覺得我完蛋了，或許我很快就會被組織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很快就會死在這里……以各種凄慘的方式?！?/br>
    “然后，你出現了。”

    “很奇怪的是，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你還是什么都沒有說。你只是默默地，將我的一些泄露的證據悄悄藏了回去?！?/br>
    “你非常溫柔地幫我整理亂七八糟的文件，悄然地為我的笨拙和愚蠢的沖動做法打掃后續。你做了很多事情，而遲鈍如我，居然在很久之后才察覺到……”

    說到這里，馬場那加深吸了一口氣，更加苦痛地笑道，

    “可是，我還是出事了?！?/br>
    “我不小心泄露了我的身份，說真的，我真的以為我死定了。或許我真的會死在哪里，以一種……我完全不想的方式死亡。”

    “可是，你幫助了我。”

    “你讓我從黑暗的迷霧中逃離，你給了我預先準備好的逃跑路線。你告訴我，我這樣的人應該活下來，你希望，我會變得更好。”

    “所以我還是走了。而在那之后的不久，你就悄然消失了?！?/br>
    “赤井秀一說你已經死了，我不敢相信。那樣受到boss寵愛的你怎么可能會死？所以，所以那一定是因為我——”

    “打住。”

    一之瀨瑛忽然開口了，而他的聲音也讓馬場那加從混亂又悲痛的過去回憶中蘇醒了過來。

    “有件事，我還是希望你弄清楚?！?/br>
    一之瀨瑛的身體微微前傾，他的雙手稍稍合攏，湛藍色的眸子里也浮現出嚴肅的情緒，

    “你一直都在說[你]啊，可是，那個一之瀨瑛，并不是我啊?！?/br>
    “無論他是不是因為你而死，他都已經死了，不是嗎？”

    馬場那加愣住了。

    “既然已經死去了，那么他也一定不希望你會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吧……至少我覺得是那樣?！币恢疄|瑛輕輕地搖了搖頭，

    “更何況，馬場君，難道當你真正地想起[一之瀨瑛]的時候，你的腦子里真的只有他的記憶，而不是我的嗎？”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確確實實記得，你好像不怎么喜歡吃太甜的食物，你很喜歡去玩后院里那架破舊的，有些散架的秋千。你好像很喜歡寫日記，所以我送過你鋼筆當做你的生日禮物……”

    “我記得是現在的你的一點一滴，我是真情實感把你當做朋友的?！?/br>
    “你難道從未把我當做一個單獨的個體去看待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可是會很難過的啊?！?/br>
    “……”

    單獨的，個體嗎？

    馬場那加閉上了雙眼。

    怎么可能沒有。

    他當然記得，那時候的一之瀨瑛還是個孩子，卻頗有了成年人的穩重。他總是對任何人都很禮貌溫和，對孤兒院的院長也會交接的非常順利。大家都很喜歡這個溫柔的大哥哥，即便是最陰郁的孩子，也會下意識地想要貼近他。

    他很善良，很溫和，很……成熟。

    他的眼中并沒有那片隔離萬人之外的堅冰。

    一之瀨瑛，其實并不是一之瀨瑛。

    “你能想清楚就好。”一之瀨瑛站起了身體，他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目光平靜地看向了他，

    “我原諒你之前說的超過分的話，畢竟你也幫了我不少嘛。我還惦記著你的咖啡廳呢?！?/br>
    “這段時間就好好養傷吧，你的養父會幫你解決學校建設的事情的，學生們都沒有傷亡，大家都很平安。”

    “謝，謝謝……”

    “你謝謝的對象是我！這一點可別忘記了！”一之瀨瑛的手指直接戳在了對方的腦門上，指指點點，

    “再弄錯了我可是會生氣的啊，知道了嗎？”

    “……知道了?！?/br>
    馬場那加低下了頭。

    可不知為什么，他內心似乎有什么東西忽然放下了。

    甚至連帶著他的嘴角都不經意地上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