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一下
喬榕蹲在床邊收拾行李,簡菡站在門邊,糾結地拉扯帽衫衣擺。 自從經過那次突發事件,喬榕直到現在都不太對勁。穿高領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能理解,但是怎么連飯量都變少了?莫非有了心理陰影? 思量許久,她說,“榕榕,你要從根源解決問題,要不我把那家伙叫來,你打他一頓?我可以幫你打。” 喬榕站起來,走到她身前,“我辭職是因為我沒辦法接受他,再在這里待下去對畫室的名聲也不好。你先去上課吧,不要在這里守著我,我最怕別人送我了。” 簡菡撅著嘴,“可是我不想走。” “別倔了,去吧。” “那你回家后要多和我聯系。” “我會的,沒事來找我玩。” 這是從寫生地回來的第二天。喬榕昨天就上報了辭呈,本來還擔心俞松會阻攔,沒想到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遠遠看著自己,一副受到傷害的表情。 她不用熬到新老師上崗,隨時可以走人。這個消息是簡菡中午通知她的,今天一整天她都沒見到俞松。 她還沒通知付佩華這件事,她覺得不用說,回去后付佩華大概也不大會追著她問,頂多是懷疑她又在人際交往上出了問題。 喬榕腦袋里充斥著對于將來的打算,強迫自己不去想喬維桑那天傍晚離開時的背影。 他投了降,穿好被蹂躪到皺巴巴的衣服,沒有再碰她。走之前,他帶走了垃圾袋,里面是用過的避孕套。 喬榕沒有說再見,他也沒有。 她叫了快遞,運走兩大箱衣服和雜物,只剩下她的背包和行李箱。她看著時間,快步走出畫院,卻在門口被人攔下。 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笑容和善不失恭敬,“請問是喬榕小姐嗎?” 喬榕謹慎地認為他可能和俞松有關系。 “喬小姐,我是您父親在縉安的司機,他通知我接您去縉安一趟。” 喬榕胸口陡然一顫。 怎么會是喬海合?他找自己干什么?他知道了?喬維桑告訴了他? 恐懼令她無法呼吸,中年男人沒等到回答,以為她不相信,從衣服內袋搜出自己的工作證明,并且展示了通話記錄。 “您知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 司機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您去了就知道了。” 喬榕不再問,“您回去吧,就說我不想去。” “這怎么行......”他有些為難,看喬榕轉身就朝巷口走,考慮到什么,補救道,“有些話我不敢瞎說......但是我覺得,肯定跟小喬總有關。” 喬榕停下了腳步。 “小喬總最近總是請假。”他擦了額頭的汗,走到近處壓低聲音說,“前幾天好像還去了醫院,這段時間都沒見出門,也不知道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喬榕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沉下肩膀,來回碾著腳下的碎石, 她回頭問,“您的車在哪?” - 熟悉的小區。熟悉的香樟。 喬榕在樓下磨蹭了一會才走到單元門前。 司機告訴她,喬海合來找過喬維桑一次,但是被拒之門外,沒見到人。他說,喬海合覺得meimei和他關系好一點,于是安排她來看看。 喬榕對這些話沒有表示,只在最后問了一句,“他是一個人來的嗎?” 司機尷尬的說不是。 不用再問喬榕就猜到了是誰。那個女人,尤淡如。 或許是為了挽回氣氛,司機安慰她說,“喬小姐不用太擔心,老板找人查過,沒有找到就診資料,小喬總身體一直都很好,可能是不太方便說出來的小病。”說到這里時,他不明原因的停頓片刻,“只怕是心理問題。您父親非常擔心。” 門口沒有多余的人,喬榕放松緊繃的唇角,按下門鈴。 沒有回應。 她把臉對準攝像頭,又按了一次。 “吱呀”,門開了。 上到頂層,喬維桑敞著大門,屋內景象一覽無余。 和她上次來沒有太大區別,沙發上多了一只枕頭,還有一張厚毛毯。茶幾上擺著電腦平板馬克杯,如果再堆上一圈零食,就是她和喬錦榆平時在家的狀態。 喬維桑站在窗邊伸展著手臂。 “來了?”他沒有轉身。 確實來了,姨媽來了。 喬榕掀開毛毯坐了下來,喬維桑好一會才轉身。隨著他走近,喬榕挪開視線,看向桌面。 水杯前放著幾板藥丸,被擋得嚴嚴實實,她剛才沒有看見。 喬維桑把藥撈走,揣進了褲兜。 喬榕裝作若無其事,“怎么不去上班?” “遠程也可以上班。” “爸覺得你生病了。” “他特意叫你來安慰我?” “他很擔心你。” 他窩進沙發,轉過臉看她。“你擔心我嗎?” 喬榕說,“你健康得很,我一點都不擔心。” “但你還是來了。”喬維桑笑了聲,“榕榕,你不適合表演,不要總說違心話。” 喬榕沒搭他的腔。“什么病?” “我沒生病。”他說,“如你所言,很健康。” “我看到藥了。” 喬維桑沉默不語,在他應答前,喬榕心跳不穩,脊柱發軟,她很少害怕到這種程度。 “退燒和消炎用的。”他終于出了聲。 “你說謊。” 喬維桑嘆氣,“為什么不相信我?”他把藥搜出來遞給喬榕,“拿去查一查。” 喬榕翻看著藥丸,推了回去,“自己的身體自己愛惜,mama以前說過的。” “她還說我們要互相關照。” 喬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喬維桑突然睡下來,躺在了她的腿上。 預感到喬榕會躲,他提前抱住了她的腿,“別走,讓我躺一下。” 喬榕待在了原位。 晴好的天氣無風流動,樹葉靜止地貼在窗邊,陽光被切割成無數小塊,木地板明亮耀眼。 喬維桑長久地閉著眼睛,就在喬榕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忽然起身,手肘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她。 喬榕也呆了。 “不要走。”他這樣說了一句。 孤寂離去的背影浮現在喬榕眼前,她差點就說了“好”。 “我辭職了。”她說,“我打算回家幫mama打理一段時間,然后去找新的工作。”她柔和了眼神,盡量讓語氣聽起來甜蜜,“我不想留在這里,” 喬維桑沒再重復類似的話。 他說,“親一下就讓你走。” 喬榕抿住唇,喬維桑湊近,閉上了眼睛。 陰影落下,蜻蜓點水,又像葉片尖梢拂過。 他就知道。 喬維桑抬起手臂,觸碰到她的發絲,緩緩放下了手。 喬榕說,“我想去洗手間。” 他坐起來,把臉朝向另一邊。 剛走出客廳,喬榕就摸出了手機。她躲在洗手間里查詢那些藥的名字,確認過后趴在門上撞了撞腦袋。 洗手的時候,門外傳來音樂聲,起初只是試音,后來變得流暢,卻聽不出節奏,直到喬榕回到客廳,旋律忽然變得激烈高昂,她才隱約品出曲子中隱含的高超樂感和嫻熟技巧。 他的手指和琴鍵很相稱,躍動的樣子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直到很久之后,喬榕才知道這是拉赫瑪尼諾夫的《升C小調第二號前奏曲》。那時她正窩在喬維桑懷里啃一只番石榴,被晌午時分滿屋的樹影包裹,昏昏欲睡。 樂曲停下。喬維桑轉過身,門口空空如也。 回頭時,他笑了笑,神情輕松滿足。 - 回到磬山,情況和喬榕想的差不多,付佩華旁各種敲側擊地問她是不是和人鬧了矛盾,受了委屈才跑回來。為了避免過多解釋,喬榕默認了。 正值金秋旅行季,客棧上下所有的房間都住滿,喬榕收拾出自己的屋子,第二天一大早也租了出去。晚上,她躺在付佩華旁邊,閉著眼睛數羊,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我知道你沒睡。”付佩華說。 喬榕不睜眼。付佩華嘆著氣,咳嗽了兩聲。她偷偷睜開一只眼睛,被逮了個正著。 “你什么都瞞不過我。”付佩華笑道。 喬榕翻過身面對她,“還不睡小心明天起不來。” “我肯定能起來,倒是你,要是醒不了就不勉強。” “我跟你一起,早上那么忙,一個人怎么應付得了?” “不要小瞧我,你不在的時候還不是我一個人?忘記mama以前有多厲害了嗎?” 喬榕說,“當然沒忘,mama全天下最厲害。” 付佩華抱著她的腦袋香了一口,“沒白疼這么多年,媽就知道你最乖。” 喬榕呼吸暫停兩秒,接過話說,“弟弟比我懂事多了。” “他就怕你,在你面前裝老實,其實淘氣得很,跟你哥一個德行。” 提到了喬維桑,喬榕按捺不住地問,“mama,為什么你不太親近哥哥呢?” 這是她第一次對付佩華提出這個問題,她凝神等待她的回答,可是只等到付佩華慢慢收斂的笑容。 喬榕不敢出聲,直到快要睡著。她聽到付佩華輕輕的說,“有些糟心的事情沒必要弄得太清楚,心里大概明白了,就讓它快些過去,要不然會更難受,mama也是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困意襲來,喬榕沒能聽清,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