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阿特洛波斯的呼喚
克羅莉絲從陰冷的地牢中出來,晌午的陽光溫暖怡人,卡蜜拉最后的癲狂笑聲卻使她腦中紛亂,她的哀怨、她的憤怒,令克羅莉絲從背脊后生出一股寒意。 “不可能的愛……”她心中不由自主重復。 回到臺伯河行宮,卻發現本該在床上安心養傷的西羅不知所蹤,克羅莉絲疾步走到臥室外,見到正在走廊間除塵或是送水的侍從便問:“見到斯維爾子爵了嗎?斯維爾子爵去哪了?”每一個人都搖頭說不知道,她腦中一片空白,全身像被火焚,走到一樓的餐廳,埃蒂安正指揮仆人折迭新漿洗過的潔白餐布,她沖上去抓住他的手焦急的問:“埃蒂安,埃蒂安,西羅去哪了?” 翡冷翠即將步入秋天,清晨矢車菊葉上搖曳的露水還未消失,克羅莉絲碎步小跑至花園,大片綠草如茵的平地上,蒲公英的絨絮雪花似的在風中飄舞,西羅在涼風中仍舊只穿一件單衣,黑色長褲和皮靴包裹的修長雙腿在空曠背景下尤為扎眼,他正和那條米蘭公爵贈予的新品種獵犬玩著扔飛盤的游戲。 通身烏黑的狼狗離弦的箭一般射出去,很快叼著戰利品飛奔回原處,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瞅著他,等著下一次指令,見它搖著尾巴樂此不疲,西羅暗笑:“蠢狗。” 他揚起手中的飛盤,正好看到不遠處提著裙擺的女公爵,臉上是少見的呆愣模樣,不由勾起唇,轉了個方向,飛盤朝著她的方向擲去,西羅腳邊蓄勢待發的獵犬在興奮的叫聲中同時啟動,幾乎一瞬間來到女公爵身畔,騰空的狗爪濺起帶著泥土的露珠,灑在她價值不菲的刺繡裙邊上。 克羅莉絲被疾馳而至的黑色魅影晃的眼前一花,飛盤在距她叁、四步遠的地方就被獵狗跳起咬住,它矯健的急轉彎,豎起兩只尖耳,踏著有節奏的步伐返回,卻見陪它玩耍的同伴已經大步來到跟前。 “克羅莉絲!”西羅叫她的名字,見她依舊呆立,傻傻的撲閃濕漉的眼瞳,不由粲然一笑,心“砰砰”亂跳,明明才分開一個早上,他就已經開始想念她在他懷里的感覺了。 克羅莉絲心上驀地一松,她不想承認,僅僅是他一時半會兒的失蹤,她就已經揪心、擔憂到無法忍受。她生了莫名其妙的悶氣,拍開西羅的手,打算調頭離開。 可西羅最受不了就是沉默的忽視,拉扯著她腳步,直到最終停在一尊潔白的命運叁女神雕像前,從后方圈住她搖了搖:“好jiejie,怎么啦?別不理我。” 那條傻狗在西羅和克羅莉絲身邊蹦蹦跳跳的繞圈,狗爪在西羅的牛皮靴子上又留下幾個清晰的泥印。西羅吹了聲口哨,將它趕到一邊玩耍。 克羅莉絲斜睨他一眼:“你怎么不繼續你的飛盤游戲了?” “你不在,我無聊才找些樂子。”他低聲壞笑,”嘴唇貼著她太陽xue:“我更喜歡和你在床上游戲……或者浴缸里。” “到此為止,你再說下去今晚就去睡馬廄。” 西羅的臉皮厚如城墻,點頭附和:“好啊,我喜歡馬廄,你光著身子躺在干草堆上的模樣一定比維納斯更美。” 克羅莉絲的臉脹紅,狠狠推開他,西羅高大的身軀軟的如同面條,呻吟一聲倒在地上,面露痛苦的捂著肩膀。 “別裝了,你以為我還會上當么。”克羅莉絲半信半疑的上前,腳尖輕輕踢他小腿。 西羅不語,只是皺著眉從地上掙扎起身,克羅莉絲見他背后靠著是叁女神雕像手中的紡錘,緊張的面色發白,連連問:“你真的碰傷了嗎?” 她想繞過他身后,檢查傷口是否真的又裂開了,不料西羅突然哈哈大笑,兩泓湛藍如海的眼睛閃亮,伸開雙臂,在克羅莉絲的驚呼中抱著她柳枝般的腰在草坪上轉了一個圈。 她的裙擺像流動的水波一樣散開又聚攏,他低頭,貼著她的鼻尖喟嘆:“上帝對我這樣仁慈。” ****** 數千根蠟燭在傍晚的夏宮里燃燒,金蜂蜜色的燈火下,巨大的宴會廳如一滴松脂,身著華服的貴族如一只只小飛蟲,在粘稠的液體中蠕動,仿佛釋放他們凝為琥珀前的最后一點絢爛。 克羅莉絲穿著象牙色的塔夫綢裙子,站在暗處的樓梯上,她的胃不時抽痛,為了擠進這件窄小貼身的禮服,她從今早開始就半點米水未進,剛才站在全身鏡前,由四五名靈巧的侍女為她梳妝打扮,反復檢視她的裝扮有無不妥,她頭上,頸上,手腕上全都佩戴著隆重的成套鉆石飾品,脖子酸的想把腦袋摘下來,卻仍舊不忘挺胸收腹,好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緊張局促。 當時路過的西羅·斯維爾是怎么評價的來著,“真丑。”他說。 真討厭!克羅莉絲捏了捏拳頭,想著晚上怎么才能讓那個口出惡語的臭小子道歉,穿著圣衣的孩童唱起贊美的圣歌,是她登場的時候了。今天是她十七歲的生日,國王陛下親自為她舉辦慶生宴,克羅莉絲扯出一個對鏡練習過無數遍的優雅得體微笑,款款走下樓梯。 “琥珀”真的凝固住了,大廳里一片節制的靜默,所有人的目光通通集中至從臺階上緩步走來,逐漸清晰的白色身影。 “克羅莉絲,來,走近點,讓我好好瞧瞧你。”王座上的羅德里戈一世親切的招手。 輝煌華服間自動閃出一條道,克羅莉絲的胃在眾人炙熱的凝視下更痛了,她維持著幾近抽搐的笑容走向她的叔叔,上前屈膝行禮:“陛下,”又沖下首的維羅納公爵致意:“公爵大人。” 羅德里戈一世朝自己的弟弟笑道:“阿爾方索,看看你的女兒,基督在上,才幾年光景啊,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認不出這孩子了,難怪你不常帶她到夏宮來,是怕花神讓我花園中的花朵黯然失色。” 有了國王的贊許,在場的貴族紛紛附和,尋找世間最動聽的詞匯去形容克羅莉絲的美貌。 到了晚宴時,年輕的法蘭茲伯爵侃侃而談:“不知道誰是那個幸運兒,能娶到維羅納公爵的女兒,我如果有兒子的話,就算他剛出生,也一定會向公爵提親。” 他的聲音雖低,卻足以被聽見,克羅莉絲如坐針氈,面前的美食也味同嚼蠟,偏偏一旁的喬凡尼積極的接過話頭:“我的兩個已出嫁的meimei,一個是法蘭西王后,一個遠嫁西班牙,實在不忍心再見維羅納的玫瑰也移栽于異鄉,不過我相信陛下會為她找一個般配的好丈夫。”,他又看看左手邊正在和盤中幾顆綠豌豆戰斗的克羅莉絲,揶揄道:“老天,克羅莉絲,你簡直吃的比老鼠還少,是因為婚姻大事令你為難不已?” 焦點瞬間又回到克羅莉絲身上,她攥緊餐勺,不用想也知道其他人的打量中藏著多少探究或調笑,她此刻只需低下頭扮演嬌羞面紅的待嫁少女,或是露出羞澀一笑,像一匹被拉到鬧市販賣的馬,給買家瞧瞧自己健康雪白的牙口。 卡蜜拉擦擦嘴唇,把餐巾扔在空盤里冷笑,“喬凡尼,求求你收起你自以為是的幽默吧,它絕對能抑制食欲。” 喬凡尼對嘲諷不以為意:“別嫉妒,卡蜜拉,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一會兒我會請你跳開場舞后的第一支舞。” 在眾人看似漫無邊際的談笑中,樂師的演奏換為更歡快的風格,該跳舞了。 克羅莉絲在舞池邊四下張望,見國王陛下正和公爵談笑風生,而父親身畔站著一名黑發的侍從,身姿筆直如雪松,她的眼神一亮,而那人也注視著她,藍眸里笑意閃動,幾步跨下矮矮的階梯朝她走來。 一個穿著金色短禮服的身影突然插入克羅莉絲視野中央。“克羅莉絲,今天你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我有這個榮幸和你共舞一曲嗎?”喬凡尼笑著迭步走近,看也不看便將酒樽塞到身旁的西羅手上,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克羅莉絲張口,西羅卻輕輕搖頭,制止她上前,真的像個恭順的仆從端著王子的酒杯退開了。 瞬間襲來的失落使克羅莉絲呆立原地,直到喬凡尼遲遲不見她回應,疑惑道:“怎么了?” “沒什么。”她帶著蕾絲手套的手輕輕搭在喬凡尼臂上。 克羅莉絲不出意外的成了全場男士尤其是適婚男士的寵兒,從和喬凡尼跳了第一支開場舞后,她的邀請不斷,從侯爵到男爵,克羅莉絲來者不拒,蝴蝶般在舞池中穿梭,帶著甜美矜持的笑與她的邀請者共舞,邊跳邊偷偷打量,轉了一圈又一圈,卻始終沒有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由有些氣餒,心不在焉的敷衍著一個接一個舞伴。 她腳上的白色小山羊皮舞鞋居然磨腳,在跳到第五支舞時,每走一步路小趾頭都疼的鉆心,正在克羅莉絲設法婉拒下一個向自己伸出手的男人時,一直和維羅納公爵低聲交談的羅德里戈一世突然拍拍扶手,示意舞會暫停。 “克羅莉絲,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有一個驚喜贈予你,當然,也請你父親、我最重要的弟弟阿爾方索共同見證。” 兩個仆人小心翼翼的托著沉甸甸的木架子來到燈火輝煌的大廳中央,所有人都看清了來自國王的禮物。 豎琴優美的演奏戛然而止,克羅莉絲如墜冰窟。 厚重的烏木畫框中嵌著一副半人高的畫像,金發金眼的年輕人微微揚起臉,在宮廷畫師的精妙筆觸下,如一頭年輕的雄獅傲視一切。 “我不會和一個畫像上的陌生人結婚的!”克羅莉絲沖進公爵的房間,不顧一切的朝父親宣誓。 “薩法維王子出身高貴,聰明有教養,我曾與他的父親并肩作戰,他是個把誓言看的比生命還重的人,他承諾會讓兒子娶你為妻,保證你一生的幸福和安寧,這對你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克羅莉絲將手放在胸前祈求:“可我根本不愛他呀,爸爸。” 公爵望著今晚窗外異常皎潔的圓月,從容表達了自己的不屑:“愛?愛是兩頭開鋒的刀,總有一天會將持有它的人割傷,你最好記住我的忠告,別對愛情抱任何希望,克羅莉絲,如果你不是太蠢。” 他轉過頭,一張足以印在古金幣上的深邃面容半隱在月光中:“怎么,莫非你看上了在場的哪個輕浮小子?” “……沒有。” “最好沒有,如果有,我會讓他后悔長出那張同你說話的嘴。”公爵的語氣仿佛在聊明日的天氣。 克羅莉絲不敢置信的搖頭,恐懼仿佛毒蛇在房間里無聲爬行:“您真的是我的父親嗎?世上有您這樣冷酷無情對待女兒的父親嗎?” “你錯了,我正是因為對你還富有感情,才不想看到你因為過早的喪失愛情而痛苦。” “過早喪失愛情的人難道不是您嗎?爸爸,因為你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愛,你就恐懼愛情甚至嘲弄愛情,好證明你其實不需要愛,你一直在用冷酷懲罰自己,也折磨我。” 公爵冷笑:“克羅莉絲,收起你淺薄至極的言論,是誰供養了你,讓你接受最好的教育?又是誰讓你以為你有資格對我大放厥詞?” 克羅莉絲毫不退縮:“我知道,我還知道曾經有兩個地位相差懸殊的人,他們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在一起,甚至教皇也無法將他們分開,只因為他們是相愛的……” “所以死神將其中一個人帶走了,讓另一個人永遠活在地獄中……”公爵頓了頓:“克羅莉絲,我不會傷害你,聽從我的安排,那是你幸福的歸宿。” “為什么我不能像您一樣,起碼讓我選擇自己的路……” “因為你是女人。” 公爵的回答像冰冷的利劍:“克羅莉絲,你終究是要嫁人的,你以為陛下會同意讓你嫁給羅馬境內某個野心勃勃的貴族,好讓他們順理成章的繼承我們維羅納的爵位和領地?” “原來如此,和這些相比,我的幸福和自由都無關緊要,為了讓陛下褫奪你的爵位,我就必須嫁給異教徒。” 克羅莉絲盯著墻壁上先祖的畫像,他們也在用憐憫又輕蔑的眼神注視自己,她收起眼淚:“我寧愿嫁給農夫、嫁給乞丐、一輩子呆在修道院侍奉主,也好過被你們像牲口一樣買賣!” 她雙手重新推開緊閉的門扇,如來時一般氣勢洶洶的跑出去。 幽深的回廊上,她能聽見樓下依舊熙攘的人群喧嘩聲,新出爐的西班牙風格舞曲節奏更快,鞋跟在光滑的大理石磚上彈奏出一串串激情四射的音符,每個人都在順其自然的享受快樂,除了她。 魂不守舍的挪著步子,腳趾上的水泡在不斷提醒她所需的關注,她突然停下,樓梯口一個逆光的人影正抱著雙臂靠墻而立,不知等待了多久。其他仆人都在剛才被上樓的公爵驅走,他突兀的走近,半長的黑發在月色中具有了更加艷麗的光澤。 克羅莉絲的身影被走廊的幽暗淹沒,她仿佛對著幻影呆呆講話:“我是誰?” 西羅湊近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皺起眉頭:“你是克羅莉絲。” 他一只手挨近她面頰又放下,抬高眉毛:“你是個愛哭的丑八怪,要不是因為你是公爵小姐,誰會違心的夸你漂亮。” 既沒有迎來反唇相譏也沒有從前不痛不癢的捶打,克羅莉絲眼里撲簌簌掉下淚,一言不發繞過他走向樓梯,西羅一愣,伸手攔住她:“別跳舞了,克羅莉絲。”舉起手中銀色平底涼鞋:“要么先換掉你的鞋。” 輪到克羅莉絲呆愣,抬起小臉用水汪汪的綠眸看他,直到粉紅蔓延上他耳后,他別開臉:“好吧,其實,其實你也沒那么丑……” “啪——”一聲極清脆的響。 克羅莉絲掌心發痛,胸脯急促的起伏,仿佛一個被突然點著引線的火藥桶,紅著眼睛恨恨說:“你是瞎子。” “喂,你又打我!”西羅瞪她。 “啪——” 話音剛落又是猝不及防的一巴掌,快的驚人,西羅氣急了,顧不上抽痛的面頰,擒住她仍在胡亂抓撓的手——幸好她帶了手套,不然要將他臉皮抓出不知多少道血痕。他牢牢扣住她膝彎將人提起來,隨便搡開一間屋子進去。 克羅莉絲在他背上亂抓,趁西羅放下自己回身插門栓的功夫再度撲上來,張口咬在他虎口上。 西羅忍著痛將門鎖住,抽回手,只見一個小而完整的牙印,伴隨著流出的血絲。他抓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低聲威脅道:“你不要以為我真的打不過你,我每次都讓著你而已。” “打呀你打呀,”克羅莉絲氣瘋了,每說一句便揮動一下拳頭捶他胸膛:“斯維爾先生,你不是最會打架?連鄰村的鐵匠見到你都繞開道走,是不是真的?” 西羅抬肘擋住她攻擊,最后忍無可忍的攫住她胳膊,一拉一拽間,她那雙珍珠盤扣的精致蕾絲手套四分五裂,十幾顆圓潤的奶油色小珍珠在空中彈飛,大部分骨碌碌滾落在地板上,有一顆不偏不倚的砸中克羅莉絲眼角,她吃痛,呻吟一聲捂住眼睛,驚懼的向后跌倒,西羅連忙摟住她。 “克羅莉絲,你沒事吧?”西羅心驚膽戰的將她抱到床上,去扳她蓋住眼睛的手:“讓我看看,聽話,快讓我看看。”他悔不當初,早知道讓克羅莉絲打兩下好了,反正也沒多疼,總比她受傷要好…… 克羅莉絲慢慢移開手,西羅湊近仔細端詳她濕潤的大眼睛。 “疼嗎?”他緊張的問。 羽扇般的睫毛撲閃了兩下,她輕輕搖頭,臉紅的像喝醉,低低的說:“我沒事。” 西羅松了一口氣,才發覺她嬌滴滴的粉唇離自己僅有兩指寬,近的他能聞到她口齒間清冽的葡萄酒香。 他像被燙著似的從床上彈起來,拿過那雙被遺棄在地上的涼鞋擺在床邊,撓了撓一頭被克羅莉絲抓得亂糟糟的黑發:“你換上吧……” 克羅莉絲從床上坐起,臉頰還是粉的,一聲不吭。 西羅見她不肯換鞋,躊躇了一會兒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你,那不是真的……還有你的手套,我會試試能不能縫好……” “我夠不著……” “什么?”西羅不明白。 “我的裙子,太緊了……”克羅莉絲飛快瞄了他一眼,垂下頭小聲道:“我夠不著我的鞋……” 如果在平時,西羅一定會盡情的嘲笑她,可今天卻出奇的反常,他竟然默不作聲的單膝跪下,將她的小腿擱在他腿上,笨拙的脫下那雙幾近折磨她一晚上的鞋履——一個透明的小小水泡正驕傲的矗立在她小腳趾的外側。 克羅莉絲很窘迫,想把腳抽回來卻失敗了,小腿還被他用力攥著,西羅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腳,隨即魔怔似的在她腳丫上揉了揉。 他干燥溫暖的指腹觸到玉一樣冰涼的腳背,克羅莉絲嬌喘一聲,西羅猛然回過神,驚訝道:“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她也希望知道,為什么他手上的熱量傳到她皮膚上時,好像同時也汲走了她的全部力氣,只剩下一股奇異的酥麻,順著腳趾流入雙腿之間的隱秘地帶。 “你從哪兒找來的鞋子?”為了掩飾剛才的不自在,克羅莉絲隨口問,又不免狐疑的審視他:“你怎么會有女人的鞋?” 西羅古怪的看她:“這是你的鞋,我問你的婢女要的。” “我的?”克羅莉絲有些尷尬,再度細瞧那雙時髦的銀色涼鞋,大小應當正正好,難道真是自己的,糟糕,她有那么多鞋子,除了常穿的幾雙,其余完全沒有印象了。 她縮了縮腳趾,不由渾身發麻,因為她的腳仍被西羅握著。 感覺到克羅莉絲的輕微戰栗,西羅往她寬大領口和白皙肩頸上掃了一眼,以為她是怕冷,嘆了口氣,將膝頭白鴿似的玉足放回床單上。 “別走。”克羅莉絲拉著他袖口。 “我不走。”他拿起床頭的蠟燭,走到壁爐邊,引燃里頭的木炭,金紅的火舌越來越密,房間逐漸暖和起來。 “西羅,”西羅回頭,見克羅莉絲抱著膝蓋坐在床邊,長且柔順的裙擺垂下蓋住腳趾,定定的注視著他:“你帶我走吧。”沒人知道她下了多大決心才說出口,克羅莉絲說完后屏住呼吸,臉上透出薄薄的粉色,被浮動的火光染上一層羞赧。 西羅僵在壁爐前半晌不曾動彈,又過了一會兒,克羅莉絲感覺像過了一年,才見他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克羅莉絲,別說傻話了,公爵不會再有后嗣,你以后要繼承爵位,這種天真的玩笑話你根本不該說出口。” 他用火鉗敲擊木炭,火燃的更旺,火星在爐膛中亂濺,噼啪作響,“你以后會嫁給國王或者王子,當哪個喬治六世或者亨利八世的王后,你不可能變成斯維爾夫人跟我去托斯卡納種葡萄。” “可是我不愛國王也不愛王子……”克羅莉絲喃喃地說:“我可以學著種葡萄的……”她說不出話了,難過和羞恥要將她淹沒,她把臉埋在膝頭,先是小聲抽噎,漸漸抖著肩膀痛哭起來。 她覺得自己體會到了心碎的感覺,她多希望變成一塊冷冰冰的石頭,沒有感情也沒有記憶,真的像公爵說的那樣,不對愛情抱任何希望。 “……別哭了。” 她哭的傷心欲絕,甚至蓋過了他的聲音。 西羅費勁的把她的腦袋從手臂中挖出來,她海藻般的頭發散下來,襯得一張小臉愈發精致可愛,眨眼的時候,又有兩顆亮晶晶的淚珠滾落到他衣襟上。 天吶,她又哭了,萬能的主能不能想想辦法,她一哭,我就什么也干不了。 “該死的,別再折磨我了!”他低咒,有一個惡魔在他心底慫恿,說出來,說出來! 公爵一定會打斷我的腿……姨媽的在天之靈會原諒我嗎?或者mama會原諒我?不管怎么樣,他們總有人會原諒我的吧……不,這些根本無所謂,只要,只要…… “我帶你走。” 克羅莉絲還在哽咽:“真的?” 他點點頭,慢慢在她面前蹲下來,這下她終于能俯視他。克羅莉絲輕咬下唇,一動也不敢動,此時就算有地獄的烈火在她腳下燃燒,她也不會挪動一下。 西羅握住她細白小手,藍眼藏著午夜最亮的星:“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嫁給國王也不行,我會發瘋的。” 克羅莉絲破涕為笑,張開雙臂撲入他懷里,她沾著淚的笑靨動人心弦,西羅穩穩的接住她,讓她藕臂環住自己頸項,坐在他膝頭。 枕著他手臂的公爵小姐前所未有的乖巧可愛,他坐在床邊,慢慢俯下臉,覆住她微張的雙唇,在唇角輾轉了一會,又頂開她牙關,品嘗她口腔中甜蜜的酒香。 克羅莉絲怯怯的伸出舌頭和他交纏,西羅的手臂頓時收緊,她逸出一聲嬌吟,旋即又被他吞噬。 當他汗濕的掌心撫上一方嬌乳時,懷中人早已淪陷在感官的快樂中,微微顫栗后發出更加誘人的呻吟,他像一個叁天叁夜沒喝水的人,急迫的從她口中汲取緩解焦渴的甘泉,手繞到她后頸,松開礙事的項鏈,鉆石項鏈掉在地上,發出一聲不甘的叫嚷,無人理會。 他從臉頰吻至耳朵,又下移印在克羅莉絲半露的白皙胸脯上,他的手大膽的在她全身游走,他想舔她吻她咬她,無數個邪惡的念頭在他腦中閃過,最后他的唇驟然靜止,劇烈的喘氣,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強烈需求引發的折磨,痛苦的鎖住眉頭。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告誡自己。 克羅莉絲卻對他yuhuo焚身的痛苦毫無憐憫之心,羞紅的臉蛋埋在他肩窩里嬌聲說:“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會永遠愛你的……” 他體內的那根弦在此刻徹底繃斷了,下半身的某部分火熱膨脹到極限,堅硬如磐石。 克羅莉絲雙手仍搭在他肩上,湊上紅唇,柔軟的雙峰壓在他胸前,西羅握住她的腰,將她嬌小翹臀挪遠了些。 “你不想親我了嗎?”她問。 他將她放在床上,解開她背后那串復雜神秘的紐扣,短短的片刻他如同跑完一場馬拉松,絲滑的塔夫綢順著少女的曲線滑落,光潔神圣的胴體攫住他的所有注意,期間她的目光始終鎖住他,感受到她蘊藏的火熱激情和天真坦率的反應,西羅的臉愈發燙,索性說:“不止是親你。” “還有什么?”她想了想:“是特莉修每個星期叁和馬夫做的那種事嗎?” “比那更糟。”他扯開上衣扣子。 “為什么?” “……據我所知,剛開始的時候你會有點痛。” 她吃驚的問:“有多痛?比戒尺打手心還痛嗎?” 沒有再給她詢問更多細節的時間,他的手指已然探入雙腿間的潮濕地帶,相比于那塊隱秘的花谷,他的指頭顯然粗糙不堪,卻奇異的契合,他溫柔的觸碰喚起她最原始的感應,變成熱蠟融化在指尖的摩擦試探中,她睜開迷茫又渴望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一柄灼熱利刃突兀抵在入口處,她尚未明白,雙腿已被分開,粗大的異物頂進,在她原本完整純潔的身體里劈開一條通道。 “啊——”她痛呼,指甲狠狠掐住他肩膀,僵硬過后瑟瑟發抖:“不要,不要,疼——” 她像一條滑溜溜的銀魚,在身下掙扎扭動,西羅摁住她,心扭成了一個結,抬起腰向外退,她的手和腳卻又在此時攀附上來,眼里含著淚花:“別動,你別動。” 她在他懷里那么脆弱,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將之捏碎,他摟著她輕聲說:“我不動。”嘴上說著,沉入她甬道的長矛卻在緊致的包夾中緩緩抽送。 他胸前的汗水滴落在她粉頸上,耳邊是他壓抑的喘息,她虛弱的問:“你也痛嗎?” 西羅挺動后腰,聲音沉悶:“我是男人,男人不會痛。” 克羅莉絲一陣委屈:“……這不公平。” 濕熱的樂園裹緊他蠕動收縮,他快要忍不住時,停下來問:“公爵真的給你聘了四五個女教師?” “嗯。” “我還以為這足夠讓你無所不知了……”他銜住她汗津津的耳垂輕吮,“她們就沒告訴你男人與女人的區別?或者不可以離男人太近之類的?” “她們從不提‘男人’這個詞,除了讀圣經。”克羅莉絲看著他撐在兩側的結實手臂,幾乎比自己粗一倍,皮膚下鼓起的肌rou充滿力量,明明小時候他們并沒有太大區別,她很費解:“你也是男人呀,你想要我遠離你?” “我是說除我以外的男人。”西羅心中既惱火又慶幸,確定道:“她們都是廢物。” 他重新動起來,在疼痛漸漸遠離后,克羅莉絲終于認識到他們正裸埕相對的事實,而他身體的一部分在她里面,隨著深深的戳刺,她能在律動中清晰的感受到拿東西的熱度、形狀……她低頭觀察秘密的源頭,匆匆瞟了一眼便被一只大手強迫的抬起下巴,她只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顎,還有靛藍的眼中令人畏縮的光。 她小聲問:“你干嘛生氣?” “我沒生氣。” 他看起來好兇……克羅莉絲第一次對西羅產生了害怕,因為他傾瀉在自己身體上的不可撼動的力量,讓她由衷感到自己的弱小,以及那力量所帶來的陌生情潮,在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暈眩中,她想不起來,他是從何時起逐漸褪去少年的稚嫩而長成現在這般模樣的? 最意亂情迷的時候,她依稀聽見樓下傳來熱火朝天的歡呼,他們在叫喬凡尼和卡蜜拉的名字,音量甚至超過舞曲,是他們在跳舞嗎? 等一曲終了,西羅從她身體里退出來,饜足的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床頭插著一束溫室栽培的鮮花,可他就是能分辨出屬于克羅莉絲的獨特氣息。 望著她被汗水打濕的雪白嬌軀,如同花園中被朝露浸潤的百合花瓣,低低的哀求仿佛仍在耳邊,她抓緊他,如同念禱詞般念著他的名字,癱軟在他的懷抱里。 西羅撥開她汗水浸濕的鬢發:“這就是你一直想了解的那種事,感覺怎么樣?” 克羅莉絲孩子似的喃喃囈語:“像……像發疹子……” “發疹子?” “越碰越癢。” “只有癢?” 克羅莉絲還沉浸在終于破解多年謎團的新鮮感中,沒注意到西羅越來越黑的臉色,聽他這么問,又思索半晌回答:“還有點疼。” “再來一次,這次會好的。”他嗓音沙啞,如同剛吞下一塊木炭。 等西羅再度清醒,床頭的蠟燭早已熄滅,壁爐里只剩余燼,樓下的樂聲和喧嘩聲絲絲縷縷鉆過門縫,喝醉了酒的賓客似乎在尋找不知所蹤的公爵小姐,而他們卻拋下一切在床上盡情的zuoai,直到對彼此的身體再沒有任何秘密。 他拉開被單,擰著眉扶額,仿佛無法忍受頭痛般呢喃:“我真是昏了頭了……” “你后悔了?”克羅莉絲瞪大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泫然欲泣。 “不是!”他立刻解釋:“我是說我不該像剛剛那樣對你,我真是個混賬,”又向腦門拍了一掌,懊惱的說:“對不起,我沒能……” 絲被從她胸前滑落,泄露的香艷春光令人目眩,克羅莉絲毫不在意,臉上重新恢復歡喜:“是因為我太美了,對么?” 西羅笑了:“對,你太美了,讓我神魂顛倒,”藍眼溢滿柔情,將她塞回被窩:“甚至忘了你是我這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高攀不起的公爵小姐。” 克羅莉絲孩子氣的撅嘴,不滿的瞪他:“我不許你這么說自己。”她把他的手放在她溫暖的心口:“你是我的心,西羅,要是沒有你,維羅納的城堡該是多么冰冷無趣呀。” 她甜蜜的話語,她甜蜜的碰觸,像是他最狂野的夢,我的心,我的心,她這么說,幾個字在他舌尖guntang的輾轉,西羅暈暈乎乎,在經歷了剛剛的事情后,她依然放松全身依偎著他,充滿了無法解釋的信任,他更加堅定的意識到,克羅莉絲的家庭教師們都應該被辭退。 “西羅,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她青蔥般的手指在他小腹上勾了勾。 西羅捏住她亂摸的手:“永遠不會。我發誓。” “上帝對我這樣仁慈……”克羅莉絲眼眶濕潤,摟住他精瘦的腰和他年輕熾熱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安靜了一會兒,她又從他臂彎里抬頭:“我們去結婚好嗎?溜出去找一個牧師,現在,馬上!” 西羅深深吐氣,極力使自己忽視她扭來扭去的小身體,心想,哥林多前書中是怎么說的,結婚比yuhuo攻心要強。 “好,我們去結婚,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可以當個醫生,教師,或者廚子,隨便什么,只要能養活得了咱們……” “我也可以工作呀,西羅,我可以教別人畫畫、彈琴……” “不行”,話到嘴邊他又生生剎住,望著她充滿期翼的晶亮眸子,他說:“隨你喜歡。” 克羅莉絲小小的歡呼一聲,飛快在他臉上烙下一枚香吻,開始扳著他的指頭暢想:“我要有一棟自己的房子,墻壁和籬笆上爬滿木香藤,它不需要很多房間,但一定要有寬敞明亮的窗戶,我還要開辟一片小花園,種上玫瑰,等夏天的時候……” pо18h?(ωo?1⒏ ν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