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溫離慢還沒有這樣躺著仔細看過書架,正好頭發也弄得差不多,她在宮女的攙扶起身,今日她的寢衣是一襲輕薄的白色長裙,長發披在身后,顯得格外圣潔美麗,“這個木盒,里面裝的是什么?” 嘴上說著,溫離慢已經蹲了下來,伸手去取。 書架最底層有個紅檀雕花木盒,因為放得比較偏僻,她一直都沒注意過,上面幾層的書都還沒看完呢! 要不是剛才躺著被弄頭發四處看,溫離慢都不知道。 木盒不重,她雙手捧住拿了起來,放在桌案上,然后用手碰了碰外頭的暗扣,正要打開,夏蝶忽地臉色一變:“娘娘!” “嗯?” 夏蝶平日里負責整理溫離慢的雜物,除卻衣服首飾外的東西都是她打點,她突然想起那木盒里裝的是什么了,是帝后大婚時,尚寢局那邊按規矩送來的秘戲圖! 娘娘身體不好,帝后并未圓房,因此秘戲圖便被夏蝶壓了箱底,放在了書架最底層最里側,她看著娘娘純粹的眼眸,總覺得若是說出來會玷污了她,支支吾吾找理由:“這個、這里面就是幾本書而已,不值得看的,娘娘還是別拿了,盒子這么重,奴婢幫您再放起來吧?” 本來是想著帝后早晚要用,夏蝶才沒有放入庫房,現在想想也許還是放進去會好一些,官家若是知道她給娘娘看這個,還不得要她的命啊! 已經晚了。 木盒沒有上鎖,只有一個暗扣,摁一下就被打開,溫離慢低頭看去,里面疊著幾本十分精致的小冊子,封面便很露骨,她拿起一本,夏蝶差點兒暈過去,之后就見她們家娘娘面色如常地翻開了…… 翻開了…… 開了…… 了…… 預料中的場景并未發生,溫離慢并不會因為這種東西羞澀,否則當初趙帝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宮,她早就羞死了,只是翻了翻,心想,這個與趙國王宮內的比要精致多了,人物畫得更美型,動作似乎也人性化一些,而且還有一些批注。 她翻了兩頁,突然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宮女們不知道娘娘在想什么,只是面面相覷,也不敢打擾,緊接著就看到溫離慢將秘戲圖又放回木盒里,蓋上后送回原位,讓她們都退下。 夏蝶壯著膽子道:“娘娘,無論娘娘要做什么,且先問過官家可不可以呀?” 語氣跟哄孩子似的,溫離慢還乖乖點頭答應:“知道了。” 宮女們退下后,官家也從后面進來,頭發一如既往的在滴水,如今已經不需要他要求,溫離慢便主動拿起干布巾給他擦起來,只是沒什么力氣,官家任由她擦兩下,便接過來自己弄。 隨后他發現她仿佛有心事,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時出神,一開始官家也沒多想,將擦完頭發的布巾隨手一搭:“該就寢了,過來睡覺,別亂走。” 溫離慢聽話地過來,上了床,等官家也上來,她很快湊到他身邊,自己拿過他的胳膊環住肩膀,悉悉索索半天,動來動去,就是不睡。 按理說玩了一天,又險些落水,她該吃不消了,怎地還有精力? 殿內只亮著兩顆夜明珠,用輕紗籠罩,影影綽綽,光影斑駁,落下床幔后,偌大的龍床上只有相依偎的兩人,即便是說悄悄話旁人也聽不見。 溫離慢悄悄往上蹭一蹭,官家低頭看她,就見她眨著清澈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樣看著他:“杳杳,又在鬧什么?” 緊接著她便傾過小臉,在他唇角輕輕啾了一口。 稍觸即離,點到即止。 官家愣了,他生平頭一回露出這種錯愕的表情,不知這是誰教的她,半晌才問:“……哪兒學來的?” “書上看的。” 她倒也誠實,官家卻想不明白,什么書啊,能給她看到這種東西?她平日看的書單都是他親自挑的,他怎么不記得讓人給她拿過這種書? 緊接著就看見溫離慢小臉上露出幾分神秘之色,“官家跟我來。” 說著爬起來,還想從他身上跨過去,被官家摁住:“你給朕老老實實待在被子里。” 他掀開床幔,“在哪兒?” 溫離慢指了指書架:“最下面一層,最里面的盒子。” 官家按照她的指示下了地,去書架處拿起盒子,溫離慢還要他拿到床上來,兩人對著木盒面面相覷,溫離慢主動打開暗扣,拿出最上面的一本翻開,展示給他看:“這兒。” 那一頁恰巧是男女互相擁抱親吻,神情親密,邊上還有一行小字,說是親吻可助興,可使對方愉悅。 官家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自然知道這些是什么書,當初大婚,婚禮雖從簡,但該有的步驟一樣不缺,尚寢局那邊自然也會按照規矩送來秘戲圖,可他真沒想到這東西居然在太和殿放了這么久! 因為在想事情,帝王眉頭微蹙,他常年如此,眉宇間便有個川字,冷著臉的模樣格外威嚴嚇人,膽子大的臣子見了都心慌不已。 溫離慢兩只手撐在床上,傾身往前,又在官家嘴角啾了一下。 官家被她弄得大腦無法思考,抬眼看她,她又是一副無辜的模樣:“你不開心?” 不是說親吻可使對方愉悅?為何她親了官家,他卻沒有笑? 官家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沒好氣道:“……笨蛋。” 女郎很不服氣:“我怎么會笨……我才不笨。” 說完了,又沮喪幾分,低著頭:“官家都不親我。” 官家被她弄得愣是覺得耳根子發熱,幸好是夜里,也只有彼此,夜明珠的光又不夠強烈,才沒被溫離慢看出他的窘狀。活了三十幾年,頭一回如此狼狽,許久才說她:“親了你,你又喘不過氣。” “怎么會?”溫離慢立刻反駁。“我才不會喘――” 話音未落,熾熱又溫柔的吻已經落在了她粉唇上,唇瓣相貼,氣息相容,她睜著眼睛望著近在咫尺的面容,一時看呆了,官家伸手往她眼睛上一蓋,冥冥之中她便懂得了他的意思,閉上眼睛,真的忘記了呼吸。 官家淺嘗輒止,“說你是笨蛋又不服氣。” 喘氣都忘了。 溫離慢心跳如雷,她雙手捂住心口,看了官家一眼,總覺得像是要發病,但又跟以往發病時的感覺大不相同,她問官家為何不親她時不知羞,如今官家親了,她卻又不知為何不敢看他,直接倒下去,掀起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點點頭發。 官家從未親過人,亦是直到今日才知親吻是這等滋味,他有些意亂情迷,思緒也不受控制,幸好夜深,遮住了他泛紅的耳根,今夜多飲了幾杯酒,想是酒色動人,月色動人,美色也動人,才有這番情不得已,柔腸百轉。 他對溫離慢,只在最初相遇時曾有過多年不動的欲念,在那之后,對她只有呵護珍惜,從未想過其他,可這并不代表他清心寡欲,他只是明白了她的珍貴。 被窩里伸出一只小手,慢慢摸索到他的手,輕輕拽了拽,官家心緒萬千,最終盡數壓抑住,問她:“怎么?” 被子被掀開,又不說話。 官家如她所愿躺下,她立刻又靠過來,他伸手把她摟住,“……不知羞又笨,你還有什么本事?” 溫離慢被他數落也不生氣,她脾氣向來好:“本事大著呢。” 真是什么大話都敢說,“只會窩里橫。” 她就什么都不說了,枕在他手臂上,跟小孩子計較得了幾塊糖一樣認真:“官家以后也要親一親我,我就會高興。” “你高不高興,關朕什么事?” 溫離慢肩膀抖了兩下,官家一低頭,發現她居然在笑,她很少笑的,不笑時顯得冰冷淡漠,笑起來卻有種天真的嬌憨,臉頰微微鼓起,眼睛里像是揉碎了天上的星子,點點灑在其中,明亮動人。 官家的眼神變得無比柔和,他自己若是見了,定然也會驚訝,有她在身邊,他感到幸福。 這個詞他直到現在才體會,讓他覺著自己來這人間走一遭,除卻宏圖大業,靈魂也終于獲得了平靜。 但這種話官家說不出口,千言萬語最后也不過:“生辰快樂。” 溫離慢也不覺得自己的出生多么值得慶祝,這世上從沒有歡迎過他們降生的人,在過去的十七年里,她總是被遺忘被放棄的那一個。如今她第一次過生辰,是和官家一起,眼眸彎彎:“官家也是。” 生辰快樂。 真要問他們為何彼此吸引,彼此靠近,其實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哪里能用言語來解釋呢?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除了彼此其他人都不行,無論是什么時候,遇到了就不會分開了。 更深露重,月亮悄悄躲入云朵懷抱,也不再偷聽情人之間的絮語,太和殿內情意正濃,官家像是哄孩子一般:“還不睡,又要折騰什么?” “以后……也要……” 她不知說了什么,被官家笑罵了一句不知羞,溫離慢卻很認真:“要的要的。” 官家便也應她:“等你身子好一些再說。” 說完又道:“可見還是要多多動一動,這些日子你又偷懶,都要補回來。” 溫離慢發出啊的一聲,抗議不止,小小的聲音被鎮壓,也不知何時才有困意襲來,緊緊靠著官家的胸膛才肯睡去。 官家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確保不會透風,又聽見她輕聲說了句什么,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人間快樂事,我都想與官家一起做。” 第53章 (日常。) * 生辰次日,官家依舊五更天便起,往常他也起得這樣早,只是今日似乎又有所不同。 他的心情從伊始便很好,起床的動作也更輕,生怕驚擾到還在睡的溫離慢,甚至因此產生了一種不想要起身的眷戀感。 她動了動,還是睡得很熟,一只手抓著他的衣襟,以至于官家只能將衣裳脫了留給她抱著才脫身。 壽力夫進來瞧見這一幕,也小心翼翼,這段時日不如以往忙,官家臨走時,又忍不住回頭朝龍床上看來一眼,女郎連睡姿都沒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一只手從被子里伸出來,他頓了頓,轉身回去,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然后才再度離去。 只是沒能走兩步,忽地停下,壽力夫不明所以,小聲詢問:“官家?” 官家似是想起了什么,居然再次轉身回去,壽力夫只見他在床邊彎下腰,印了個淺淺的吻在溫娘娘眉心,隨后竟出神凝視她好半晌,一開始壽力夫認為官家心中有數,不會誤了時辰,可左等右等,官家竟似是看癡了……無奈之下,壽力夫只得輕輕咳了一聲。 官家迅速回過神,直起身,沒說話,經過了壽力夫身邊,壽力夫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卻忍著笑,頭一回見官家如此,真是新鮮極了,美人鄉是英雄冢,此話果然不假,從他幼時跟隨官家至今,這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溫離慢醒時,官家已經下了早朝回來,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他在窗邊案前的背影,高大英挺,她也不急著起來,換了個姿勢,側著頭看他,官家五感敏銳,立時回頭,兩人四目相對,不由自主移開,又互相看回來。 “醒了就起來。” 官家早看她這個愛睡懶覺的習慣不順眼,白日里睡便算了,還能當做休養精力,可一大早起不來,早午兩頓膳一起用,實在是不像話。 溫離慢原本做事很死板,每天什么時辰要做什么事,幾乎有種執拗的規矩在里頭,她不喜歡被打破習慣,但真要被打破了其實也就那樣,她很快就能接受,否則從前在溫國公府,難不成溫老太君派來看管她的嬤嬤,也允許她睡到日上三竿? 見她不肯動,官家走上前來,將她從被窩里抱起,女郎腰肢纖細嬌軀輕盈,仿佛沒什么重量,也不知平日里吃的那些東西都攢到了哪里去,半分rou都不長。 但叫溫離慢來說,她絕對是長rou了,從前瘦得不說皮包骨,也沒好到哪里去,一陣風都能吹走,如今她臉上都有rou可捏,養得珠圓玉潤,凝脂一般,畢竟每日除了吃睡,她也沒做其他的事情。 今日她像沒有骨頭般賴在官家身上,軟綿綿地讓他抱,但自己不肯動,甚至希望官家幫她擦臉擦手,官家本不想慣著她這種壞習慣,怕是養成難改,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記著昨晚她的溫柔可愛,怎么也拒絕不成。 他哪里伺候過人,極力放輕也還是弄得溫離慢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乖得很,擦完了臉就靠過來,還主動挽住官家的胳膊,一雙明亮的眼睛就這樣看著,看得官家不由別過頭:“老實點,不然不給飯吃。” “我很老實的呀。” 官家心想哪里老實了,天底下膽子最大的人就是她,旁人有敢這樣跟他說話,還跟對他要這要那的人嗎? 可又能怎么辦呢?他不舍得殺了她,甚至還得好吃好喝供著,陪她玩。 兩人盡說些悄悄話,壽力夫不敢往前聽,從前他覺著陸統領這人吧,哪哪兒都好,惟獨一點,那好奇心過于旺盛,什么秘密都想知道,官家叫他統率烏衣衛可真是選對了人,像壽力夫自己就完全不會想要窺探他人的隱私,這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 現在他就是抓心撓肺的好奇,官家跟娘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總覺著他們更要好了。 倒不是說從前不要好,而是今日的這種要好,比往日更親密、更纏綿,讓人看了有一種忍不住想笑的感覺。 帝后二人不知壽力夫在想什么,溫離慢梳洗完畢后跟官家一同用了膳,叫她自己可能還能再睡不短的時間,上巳節一過,天氣真的就暖了起來,不停犯困的她像是只曬著太陽懶洋洋翻肚皮的貓,除了睡覺對別的興趣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