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宣護法說,唐真人連她都不告知,定不會在仙家面前公布‘魔尊之女’的身份。”蕭鷙說,“只是如今唐真人和那假的‘魔尊之女’一并命喪于紫霄雷陣下,宣護法難免有些擔心。” 唐九寧聽罷,眉頭微微一挑,頗為意外:“你還沒告訴他們我的身份?” “是。”蕭鷙答,“你說過不想他們知道,我便不會說。” “蕭護法顧及我,但是沒有顧全大局。”唐九寧的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作為萬魔窟的護法,知情不報,是失職。” 見蕭鷙一時無話,唐九寧轉身理了理外袍,風大,她把衣帶系了起來,松松垮垮地穿著,動作間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此事需通知他們一聲,免得日夜擔心,把持不住殺上太清山報仇。” 蕭鷙微訝,她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要回萬魔窟? 蕭鷙:“你……” 唐九寧側頭一笑:“蕭護法該喚我什么?” 蕭鷙的喉結動了動,垂下眼皮,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字:“……尊主。” 這個稱呼并不讓人意外。子承父業,理所當然,一旦決定要回去,那唐九寧便是萬魔窟的新一任魔尊,沒人會提出異議。而她方才跟蕭鷙的談話,便是愿意接下此重擔的意思。 “傳我口令,別輕舉妄動,聽令行事。”唐九寧看向蕭鷙,嘴角掛起了一個溫和卻疏離的笑,“這段時間要辛苦蕭護法東奔西跑,替我傳遞消息了。” 她一口一個蕭護法,聽得蕭鷙心里發澀,如今這疏遠的模樣,倒不如初見時,她對著自己咬牙切齒又恨又怒,那靈動的樣子,更教人歡喜。 多想無益,蕭鷙清了清思緒,問:“尊主還要逗留在玄天閣,是尚有事未解決?” 唐九寧搖搖頭,朝著陡峭的山崖走了兩步,迎面的風吹得衣袍舞動。 她抬起一只手腕,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半截如玉般的手臂,白得發亮,而紅色的蓮花一朵連著一朵,在纖細的腕上綻放。 蕭鷙怔了一瞬。 月色清冷,花色妖冶,組合在唐九寧身上,有一種奇異的美感。她回頭,晃了晃手腕,笑得迷人。 “因為解開封印還需要一段時間——” “蕭護法,不想大鬧一場嗎?” 謝南靖走進書房的時候,謝陽正坐在案前,手里拿著一卷軸。 陽光正好,卻散不去謝陽眉間的陰霾,他盯著卷軸,眉頭深深皺起。 “父親。”謝南靖行了一禮,問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謝陽放下卷軸,捏了捏眉心,“這顧澤堂是越來越離譜了,下月的獵妖會,說要把那關著的詹鴻投入獵場中,供仙家的人捕殺。” 在謝南靖看來,此舉頗為荒唐,即便詹鴻是魔門中人,罪無可赦,但終究是個人,不能與低智的妖獸混為一談。 謝南靖開口道:“此等提案,父親駁回便可。” 謝陽敲了敲桌上的卷軸,示意謝南靖看:“仙盟各門各派的掌門都簽了字,叫我如何抵擋眾意?”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因為鑒寶大會一事,如今盟內討伐萬魔窟的呼聲越來越高,殊不知這些年靈石消耗嚴重,修煉愈發不易,這時候引戰,只會折損人才,如此一來,修真界恐怕再難回百年前的輝煌。” 謝南靖目光微動,沉思片刻后,提議道:“獵妖會時,我會一擊了結詹鴻,讓其免受他人折辱。” “也好,雖是折中之策,卻不失為好法子。”謝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此次獵妖會,也算是詹鴻的刑場,萬魔窟定會有所動作,我們不得不防。只是獵妖會的主場定在中陵,是顧澤堂的勢力范圍,太清山也不好插手過多。” 謝南靖沉吟道:“顧掌門心思還算縝密,這一點,應該不會想不到。此舉,會不會就是為了引萬魔窟的人過來?” 謝陽不以為然:“我了解顧澤堂,此人無利不往,斤斤計較,若是真想抓萬魔窟的人,也不會選在獵妖會這種誰都有機會表現的場合。何況他大兒子顧子翌因揭露‘魔尊之女’之事,已在仙盟立了大功,夠他笑上好幾年了,這等功勞,不是勞心勞力抓幾個萬魔窟的小嘍啰能比的。” 謝南靖聽罷,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皺眉:“關于‘魔尊之女’之事,兒子認為尚有疑點,從事發到現在,已半月有余,萬魔窟卻沒有一絲風吹草動,我懷疑……” “你懷疑當日死的那姑娘不是真的‘魔尊之女’?”謝陽眼神一斜,看他,“你要想,不管‘魔尊之女’是不是真的,至少唐逸元是真的。他幫萬魔窟養大了孩子,對于萬魔窟來說,是一份恩情。萬魔窟的人向來愛憎分明,卻至今沒有動靜,那便說明,他們不是被什么事絆住了手腳,就是在暗暗謀劃大事。” “因此我才擔心獵妖會。”謝陽轉回目光,憂心忡忡,“我兩日后要閉關,三月后方可出關,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 謝南靖頷首:“父親放心。” 謝陽盯著謝南靖看了片刻,忽然問:“那玄天閣的小丫頭怎么樣了?聽說那日在清心臺,她忽然暈倒送醫了?” “聽說是舊疾復發,目前在王姑娘那靜養。”謝南靖答。 看謝南靖一臉正經,謝陽直嘆自家兒子不識風花雪月,面上卻笑:“你怎么不去看看人家?” “因‘魔尊之女’一事,近日事務繁忙,沒能抽出時間。”謝南靖也看出了謝陽眼里的揶揄之色,咳嗽了一聲,“父親cao心這些作甚?” 謝陽反問:“你娘去得早,這些事還不得我來cao心?” 謝南靖不欲作答,轉身便走。身后傳來謝陽的哈哈大笑聲。 唐九寧醒了之后,江珣擔心她的身體,便又在玉芝樓多住了幾日,期間顧子言和謝南靖特別跑過來看望她。 顧子言說因獵妖會召開在即,他被顧掌門抓回去做事,只能在此逗留片刻,等唐九寧養好病了,去中陵找他玩。 唐九寧笑著點點頭。 謝南靖送了一些蜜餞果子,說玉芝樓的藥太苦,需要點甜的才喝得下。 唐九寧問他怎么知道? 顧子言插嘴說謝南靖年少時練功太猛,也跟你一樣吐血暈了,送進來灌了好幾天藥,天天捏著鼻子喝。 唐九寧看謝南靖,咯咯笑:“想不到謝大哥還有這一面。” 謝南靖看唐九寧精神不錯,心情尚佳,便放心了些,想了想又問:“那日在清心臺,阿寧你出言阻止,是為何?” 謝南靖說得是唐九寧沖出去求謝陽停下紫霄雷陣之事,那日她的話說了一半被打斷,想不到謝南靖還記著。 唐九寧輕輕斂下眼皮:“那姑娘年紀與我相仿,又不會武,我看她可憐,一時沖動才——” 謝南靖抬手示意她不必說了:“人各有命,你不必放在心上。” 唐九寧咬著下唇點點頭,保證以后再也不這般沖動了,反倒教人恥笑一番。 謝南靖笑:“怎么會呢,阿寧是心軟。”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顧、謝二人起身告辭,讓唐九寧好好躺著,不必送。 唐九寧嘴角彎彎,揮了揮手目送他們轉身離開,門一闔,她的笑容瞬間消失,臉色說不上冷,但總歸有些漠然。 她靠在床頭,剛掃了一眼桌子上放著的那盒蜜餞果子,門就又被推開了。 不打一聲招呼就開門的傲慢無禮,想了想也只有江珣。果不其然,他一進屋,就看見了桌上的食盒,眉頭微微一挑,直接拎了出去。 片刻后,又回了屋子,雙手空空。 唐九寧看他,眼神在問:我的蜜餞果子呢? “扔了。”江珣在她床邊坐下,動作熟練地幫她捻了捻被子,“口感太次,品味太差。等回玄天閣,我帶你上建安城逛逛,買更好吃的。” “哦——”唐九寧看他神色淡淡的樣子,隨即恍然大悟道,“是吃醋了——” 江珣捻被的動作一頓,抬頭一看,唐九寧被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下一顆腦袋露在外頭,正偷偷笑著。 江珣發現這丫頭變了,變得會肆無忌憚地取笑他了。他眼睛一瞇,假裝恐嚇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唐九寧轉了轉眼珠:“我說江大公子吃醋了還死不承認——哎!哈哈哈哈!停!” 江珣伸出手,摸索著往她腰側探去。 即便是隔著一床被子,唐九寧仍癢得止不住笑。 “哈哈哈哈哈!住手!”唐九寧不斷扭動身子,往床榻內側逃去,“我身體還沒好哈哈哈哈——” 江珣不依不饒地跟上,手上動作不停:“別裝了,前幾日就活蹦亂跳了,今日這病懨懨又楚楚可憐的樣子是裝給誰看呢?嗯?” 江珣越說越不解氣,又撓了兩下,唐九寧卻悶頭蓋上被子,沒了反應。 “……”江珣去拉被子,“寧兒?” 一只手猛地從被子底下伸出,一把抓住江珣,被子一掀,腿一勾,江珣仰面翻倒在床上。 被子落下,同時一個柔軟的身子壓了上來。 江珣一愣,任憑被子撲頭蓋臉地落下,將兩人結結實實地蓋住。 黑暗中,是咫尺的呼吸,帶著一絲熱氣,在狹小的空隙間蔓延,燒得人臉紅耳赤,心臟怦怦直跳。 唐九寧側過臉,嘴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劃過江珣的臉頰。 柔軟的,濕潤的。 江珣不由得想起喂藥那一日,當下喉嚨發緊,理智的那根線“咔嚓”一斷。他伸手摸上唐九寧的后腦,仰頭湊了過去。 “你和我說說獵妖會的事罷。”唐九寧冷不防地開口。 兩人的嘴唇相距僅僅毫厘,甚至若有若無地擦過。 江珣怔住,生平第一次結巴:“現、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糖里帶刀哈哈哈哈。 第80章 入魔(三) 獵妖會,顧名思義,就是狩獵仙禽異獸。每五年舉行一次,屆時會開啟一方秘境供各仙家修士獵獸尋寶。 因各處秘境皆寬廣無際,不知兇險,每次舉辦仙盟都會格外注意安全問題:事先派人前去秘境查探,劃分獵妖會范圍,即安全區,而未經查探之處禁止入內,同時在獵妖會當日也會派遣百名高級修士在秘境內巡邏,方便解救遇到危機的修士。 而在江珣看來,獵妖會徒有其名,實際上根本抓不到什么奇珍異獸。仙盟把范圍一劃,高階神獸太過危險,不讓人去抓,只剩下低階妖獸滿地亂竄,即便捕了兩籮筐回來,作用還抵不上一塊靈石。 唐九寧披著被子坐在床上,臉上是思忖的表情。 其實前兩日江珣便提起過獵妖會的事,只是沒多說,如今唐九寧想多問出點消息,可江珣的一番話下來,卻沒什么特別有價值的信息。 “在想什么呢?”江珣作勢去彈她額頭。 唐九寧抓下他的手,問:“這次獵妖會選在何處秘境?” 江珣聽罷,沒立刻回答,而是起身下床,拍了拍褶皺的衣服:“在中陵一帶,具體是哪處秘境還沒定下。” “那什么時候能知道?” 江珣回頭,眉心微皺:“你問這么多做什么?” “我想去。”唐九寧答,面不改色。 江珣盯著她看了片刻,只見唐九寧正眨巴著眼睛回看他,一臉天真無邪,即便同她說了獵妖會有多無聊,她似乎還是興致勃勃。 “等有結果了第一時間告訴你。”江珣一頓,似又想起了什么,“只是我下月要出趟遠門,恐怕不能陪你去獵妖會了。” 唐九寧笑了笑:“沒事。不過是抓抓低階妖獸,能出什么事,你放心去罷,我和徐師兄他們會互相照應。” 江珣也笑:“也罷。今日注意休息,我們明日出發回玄天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