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誰敢動!”江珣直視江銘風,竟是不肯退讓絲毫。 程非站在潘宗茂潘管事身后,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瑟瑟發抖。這好端端的,這么窩里斗起來了。話說公子還是第一次這么頂撞老閣主,這……不會要打起來吧……程非心中忐忑,卻沒有膽子上去說句話。 倒是一旁的顧子言猶豫了片刻,終是好聲好氣地勸了句:“江叔,您先消消氣。我覺得吧,阿珣和南靖兄說的挺對,這萬魔窟的人以后還可以再抓,可人死了,就是真的沒了?!?/br> 江銘風不為所動,眼中無甚波瀾,但父子倆的目光撞擊,如同兩道冷刃摩擦而過。 徐長生也上前勸道:“小師妹曾在百門大會中有出色的表現,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弟子也認為,應該放萬魔窟的人走。” “我也是?!苯陨徴驹谝贿叄÷曕止玖司?。 在一片沉寂中,眾玄天閣弟子手中提起的劍,一柄接著一柄地收了回去,甚至有人挪動步伐,退后了幾步,大有給萬魔窟讓路的意思。 江銘風臉上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復如常,他眉毛下沉,眼睛微瞇,冷嗤道:“糊涂,本座現在便斷了你們的念頭。”說罷他手掌一張一合,一柄金光流轉的長劍虛影出現在頭頂上空,氣流在長劍周圍不停碰撞,引起疾風陣陣。 金光刺眼,眾人抬手遮眼,后退半步。 江珣意識到他想要做什么,心下一驚,沖上前阻止,誰知剛邁出一步,五臟六腑一陣劇痛,氣血往上翻涌,舊傷在這一刻阻住了他的腳步,就是這分毫之差,江銘風的劍已經飛了出去。 其速度之快,沒有一個人看清,那柄劍影是如何擊穿戚明山手中的竹筒。 金光在空中劃出筆直的線,緊接著“砰”的一聲,爆炸聲震耳欲聾,巨大的花火在空中炸裂,形成五彩的光芒,讓人不禁瞇眼。 而江珣卻睜大了眼睛,怔在原地。 千萬朵火花零散落下,落在人身上將衣服燒起,底下的人不斷閃躲。江珣站著一動不動,任憑火星焚了自己的衣角。 “公子!”程非上前一步,用手慌忙把火星拍滅。 江珣像是被程非喚回了神,這才眨了一下眼,掩蓋掉眸中的失魂落魄,他重重地閉了一下眼,吩咐道:“立刻派人搜查方圓十里,不,百里。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br> 戚明山的手被劍氣劃傷,他捂住手腕靜立在原地。詹鴻一看,奮力揮了一槍,喊道:“戚老頭,別婆婆mama了,你們先走,我墊后!” 火焰剎那間在湖面上砌起高墻,灼熱的浪花撲面而來,逼得仙家眾人倒退數步。 戚明山還是沒動,而是越過火焰高墻,視線看向謝陽。 方才謝陽在閃避落下的零星火花之時,動作明顯遲鈍,似是靈力不通。眼尖的戚明山將此景收入眼底,他對詹鴻低聲道:“謝陽樣子有異,不是受了傷,就是因為藥物影響而靈力受阻?!?/br> 詹鴻頓時眼睛一亮:“動手嗎?” 戚明山搖搖頭:“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撤退,謝陽交給其他人處理?!?/br> 詹鴻疑惑:“什么意思?” 火焰的高墻散去,戚明山沖著對面高聲喊道:“謝盟主,我看你似乎靈力受阻?”說罷他又看了王元洲一眼。 一直呆在角落里按兵不動的王元洲一聽此話,抬眼與戚明山目光相接,一顆心立馬蠢蠢欲動。在發現謝陽沒死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他打算抵死不認,但尚且不明設計他的人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直到現在他的內心都頗為忐忑。 如今千里湖上的戰力,除了趕來的一批玄天閣弟子以及部分負責巡邏的太清山弟子,另外的人皆因藥物作用喪失靈力。若是謝陽也受了傷,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王元洲看向孫景丞,孫景丞點了點頭。 萬魔窟的人距離謝陽甚遠,只有自己出手了!王元洲二話不說,掌下生風,直直向謝陽襲去。江銘風反應過來,想去阻攔,卻被孫景丞擋住去路。 同時詹鴻和萬魔窟眾人一齊而上,又將謝南靖、顧子言等仙家之人團團圍住。 一瞬間,謝陽身邊孤立無援。 王元洲掌風而至,激起萬丈水花。謝陽抬手接了一掌,連帶著小舟被推出數丈遠,他單膝跪地,口中吐血。 “哈哈哈哈哈哈——”王元洲哈哈大笑,眼中陰狠,“你果然失了靈力。” 謝陽捂住心口,冷聲道:“王元洲,你們金紫門這么多弟子看著,就憑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別說仙盟,日后金紫門也容不下你?!?/br> 王元洲心知謝陽不過是想拖延時間,那阻斷靈力的藥對于謝陽這般修為的人,其效果恐怕只能維持半個時辰。他緩緩咧開嘴,露出了一顆金牙,低聲道:“我自然會封住他們的口,今日仙家中人,沒一個能活著走出千里湖,金紫門的弟子也不例外。 “盟主放心,他們都是和萬魔窟殊死一戰的勇者?!?/br> 王元洲抬手,光芒凝聚在掌心。 仙盟之人被萬魔窟的人纏住,無法脫身,皆目眥欲裂。 “爹——” “盟主!” “老謝!” 王元洲的手掌揮下。 “王、元、洲——!” 一聲清亮的怒吼從天際而來,千里湖上波濤涌起,來人腳踩一柄斷劍,飛馳而來。她手中掐訣念咒,一道氣機放出,“唰”地化作一道光,將謝陽的小舟推出王元洲的攻擊范圍。 “砰”的一聲,水花漫起,王元洲的一掌撲了個空,他猛地回頭一看。 隨處撿的斷劍不穩,唐九寧翻身而下,輕巧地落在一只空的小舟上。 眾人皆微訝,待看清了來人,有人喜上眉梢,有人將眉頭擰得更緊。 江珣與她隔著數人,頻頻被人擋住,只能從人縫中窺得一二,她頭發凌亂,衣服上血跡斑斑,鞋子還丟了一只,顯然是為了逃脫經歷了一場惡斗。雖身上多處傷痕,但那張清麗的面容上目光澄澈堅韌,他那顆懸著的心突然落回了原地,卻莫名其妙跳動地厲害。 王元洲見她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是誰:“你是什么人?” 唐九寧簡單掃了一眼周圍,千里湖原本碧波清澈,如今卻浮尸遍地,她心下一嘆。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宰了這顆仙盟毒瘤。 唐九寧斂下眼皮,走上凌波樓的廢墟殘骸,單腳踩上插著青回的方臺,手握上刀柄。 “王掌門,你可曾記得何卉敏?”唐九寧維持拔刀的姿勢不動,抬眼問道。 王元洲皺眉不語,此女來意不明,行為舉著又怪異。 “看來是不記得了。”唐九寧笑了笑,又問,“那貴派有個叫方盈的弟子,不知王掌門有沒有印象?” 王元洲:“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此番前來,是想跟王掌門算清一些舊賬的?!碧凭艑幍奈逯甘站o,黑氣從刀縫間蔓延。 “何卉敏在百門大會宴會那晚,不小心闖入金紫門西峰的書房,被你一擊斃命,而后你又將此事推給萬魔窟。而方盈,是被你送去給萬魔窟,做試藥的弟子之一?!碧凭艑庫o靜地說道,青回被一寸寸拔/出,黑氣越發濃烈地溢出,“還有這些死去的仙門弟子,是你關掉結界,放萬魔窟的人進來。如果你不生這些是非,便不會有這么多無辜之人喪命?!?/br> “咔嚓咔嚓?!?/br> 隨著鎖鏈斷裂,方臺震碎,黑氣瞬間纏繞上唐九寧周身,像是將戰神全副武裝起來的鎧甲,只留她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神,撕裂黑霧,讓人不寒而栗。唐九寧長臂一橫,刀尖一劃,遠處的水波越過眾人,“轟”地翻涌起萬丈波瀾,整個湖面都震蕩了一下。 “你問我是何人——” “我是來取你狗命之人!” 黑色刀影一閃,唐九寧直撲王元洲而去,刀尖所經之處,黑霧肆虐,將一方湖水攪得天翻地覆。 湖上小舟抵不過這威力,接連相撞,在波浪中如同無助的浮萍。眾人穩住身形,緊張地看向唐九寧。 戚明山盯著那黑霧裹挾的身影,拉住詹鴻:“我們撤退!” 詹鴻抬著槍罵罵咧咧,還想再殺上幾人,被詹冀北拖走:“爹,別罵了,快走吧。” “休想跑!”江銘風追上。 “你們先走!”詹鴻推開詹冀北,只身一人提槍而返,直面江銘風。 王元洲沉著一張臉,面對來勢洶洶的唐九寧,他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他右腳后退一步,伸手一揮,“唰”地一聲,萬道劍氣在他周身涌動,匯聚成一道道靈力十足的劍影,紫光流動,籠罩在他頭頂上方,他雙指一點,劍尖齊齊指向唐九寧,蓄勢以待,其氣勢磅礴,大有吞噬這一片山水之力。 “紫氣東來萬劍陣!”顧子言忍不住喊出口,“這是金紫門的無上絕學,王元洲用這一招,是想把千里湖都炸了嗎?” “他正有此意?!敝x南靖面色凝重,快速道,“南蓁,你帶著所有人往山上躲避,受傷的人優先帶走。” 一時間,如林中驚鳥,眾人紛紛御劍起飛,逃離湖面。 謝南靖將謝陽帶至高處,又一個瞬移往湖面而去,目光緊隨著那道即將與紫光相碰的黑影。 “砰————————————” 猛烈的氣浪襲面而來,帶著一股刺人的灼熱。水花炸裂間,地動山搖,周邊的山巖有碎石簌簌而下,湖面像是沸騰的熱水從鍋中撲了出來,向四周蔓延,淹沒了一座座山頭。 視線被一波波水浪遮擋,耳邊充斥著爆炸聲與驚呼聲,一片白霧茫茫間,看不見任何東西,也尋不見那個人。 “阿寧!” 謝南靖焦急地喊了一聲。 水聲“嘩啦”,緊接著無數道刀光從水中飛出,胡亂地擊向四面八方的山頭。 “砰砰砰!”山體崩裂。江以蓮大叫一聲,刀光剛好擦著她頭頂而過,她嚇得抱住了腦袋。 他們在水里!眾人目光一凜,緊緊鎖住霧氣縹緲的湖面。 “噗通”一聲,一襲白影先于謝南靖,躍入了湖中。 “少閣主!” 湖底深處一片漆黑,皆是破碎的沉船或人的斷臂殘骸。左側的水波震蕩,江珣連忙轉了個方向繼續前進。 只見不遠處,唐九寧與王元洲纏斗在一起。 王元洲一掌揮出,唐九寧欲閃身避開,卻因憋不住氣而動作一頓,被擊中后往深處墜落。 王元洲趁機轉身,往湖面游去,動作之間滲出大片血絲,像一根紅帶跟在身后,融入水中也不見消散,可見其受傷不輕。 唐九寧身體直直落下,她握緊了刀,口中卻不斷冒出氣泡。 不能讓他逃,要給他最后一擊。 可是,呼吸不上來……使不上力氣…… 一雙手攬住自己軟綿綿的身子,唐九寧側頭,一個柔軟的、冰涼的東西印上了自己唇,新鮮的空氣涌入。 唐九寧睜大眼睛,隨即目光一掃捕捉到正在逃跑的王元洲,她將左手環上江珣的后背,扯皺了他的衣服,右手舉刀,運氣至手腕,紅蓮一閃,刀身一旋。 刀光刺穿水流,像一只對準目標的箭,直追王元洲。 “轟——” 水面上炸出沖天水柱,王元洲的身影從中飛出,滿身血水。 謝南靖見狀,連忙掐訣念咒:“縛!” 王元洲被幾道發光的繩索束住手腳,被謝南靖抓住衣領往邊上一扔。他在地上滾了幾圈,磕得渾身上下的傷口刺骨般地疼,他大罵一聲,剛要坐起身子,幾柄劍橫在他面前,一群仙家弟子將他團團圍住。 他抬頭一看,孫景丞已經被抓住按倒在地,而所有的金紫門弟子被聚集在一起,抱作一團瑟瑟發抖。 一雙腳停在自己跟前,是謝陽,他的眼神像是俯瞰地底的螻蟻,王元洲心里徹底一涼,垂下了頭。 “嘩——”霧氣漸散的水面再次鉆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