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他張著嘴,口中流出涎水,似是在痛苦地呻/吟,手中揮刀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不斷有人被打傷,逃得若是不夠快,極有可能成為刀下亡魂。 顧子言愣在原地,一只手猛地把自己推倒在地。頭頂上刀光一閃,堪堪劃過顧子言的發(fā)髻,只削下幾縷發(fā)絲。 “你還愣著?”謝南蓁趴在顧子言身上,“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臉。 顧子言突然回神,攬住謝南蓁的腰往邊上一滾。 “砰——” 他們方才所在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冒著絲絲黑氣,像是有熔巖在里頭翻滾。 ——是那把刀砍出來的。 顧子言站起身子,看向那人手中握著的刀,那把細長的、純黑的、曾把自己手腕震麻的魔刀——青回。 謝南蓁冷著一張臉,右手暗自握上劍柄,一只手阻下她出劍的勢頭。 謝南靖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旁,他緊緊皺著眉看向握著青回的人,話卻是對謝南蓁說的。 “先等等,那是王家的弟子?!?/br> 謝南蓁聞言又細看了一番,雖看不清容貌,甚至分不清是人是鬼,但那身黃色制服確是王家的。她看了一眼謝南靖冷靜的側(cè)臉,轉(zhuǎn)回目光看向那名發(fā)狂的王家弟子,問出了心中的猜想:“是打算活捉?” 那名王家弟子顯然已經(jīng)神志不清,拿著刀見人就砍,有一些修為尚可的修士提著劍沖上去制止,都被那王家弟子一擊逼退,青回掃蕩之處,十來人便翻滾著飛了出去,口吐鮮血,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若是再放任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設(shè)想,最快的解決辦法是將其就地擊殺,但要在顧及其性命的情況下奪下青回,恐怕沒那么容易。 “還記得我們剛?cè)』厍嗷貢r,它并沒有這么大的煞氣。”謝南靖眼里掠過一絲疑惑,又說道,“如今它不僅封印被解開,魔性也增強了數(shù)倍?!?/br> 顧子言插嘴道:“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把刀兇殘得很,你們真不該拿回來,應(yīng)該直接拿去凈化?!?/br> 沒人應(yīng)他這句話。 謝南靖上前一步,迎上那王家弟子,略微提高聲音:“你們都退下,眼下此刀魔性爆發(fā),你們不是對手?!?/br> 江珣借著月色翻開王家的賬簿,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他和唐九寧此刻正在最南邊的屋子里,想來是孫掌教的書房,里面放了幾個書柜的宗卷,皆是金紫門的日常事務(wù)記載,包括了歷代弟子的花名冊、歷年的賬簿等。 唐九寧站在門邊上,時不時往外瞅瞅靠北邊的那間屋子的燈是否還亮著,在江珣沒有任何吩咐的情況下,她就主動承擔(dān)起放風(fēng)的職責(zé),原因無他,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辦事,就隔了一道墻,她慌得很。 “你看出點什么了嗎?”唐九寧踮著腳尖走到江珣身邊,輕聲問道。 “王家的賬簿不止這幾本。”江珣合上手中的賬簿,目光在書架上搜尋了起來,“王家這一年的靈石數(shù)量突然增加,遠遠不止賬上記的這些。” “你的意思是他們有來歷不明的渠道獲得靈石?” 唐九寧問這話,是有緣由的。自從謝陽接手仙盟之后,早已排查完境內(nèi)所有的靈山,并定了個規(guī)矩,一旦出現(xiàn)新的靈山資源,需上報登記,所有的靈山和靈石都按門派的綜合實力來分配,意在避免出現(xiàn)爭奪修道資源的情況。 私吞靈山之事是不可能逃過仙盟的眼睛的。但是靈石只來自于靈山,唯有一種可能,便是那座山所在之處,即使是仙盟的長臂,也無法觸及。 “在西澤。”江珣突然開口,他的嘴角捎上笑,是執(zhí)棋者觀透全局后的笑意。 “那座山,只可能在西澤的荒原上?!?/br>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于!放!假!了! 第40章 宴席之夜(四) 江珣又在屋內(nèi)巡視了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隱藏的暗格或暗門。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王家可能與藏匿在西澤的萬魔窟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唯獨找不到證據(jù),這間孫景丞的書房坦坦蕩蕩地展露在眼前,仿佛在自證清白。 唐九寧走到墻邊,企圖聽人墻角,卻聽不見隔壁的一絲聲響,看來王元洲萬分謹慎,還加了隔音陣。 她沖江珣搖了搖頭,江珣隨即翻窗而出,來到隔壁屋子的門前。 門窗緊閉,燈光從一個個窗格中傾斜而出,映出模糊的人影。 江珣盯著那窗格子看,忽然感知院外有人接近,他轉(zhuǎn)頭和唐九寧對視了一眼,唐九寧指了指院子正門邊上的那棵古木。 那是一棵高大的菩提樹,粗壯的枝干緊緊地絞在一起,繁茂的綠葉遮住二人綽綽有余。 時間緊迫,兩人幾步瞬移到樹下,趕在院外那人趕到前上了樹。 唐九寧腳下一劃,她慌忙之下抓了把樹干,江珣連忙伸手將她拉了上去。她藏好之后拍掉手上粘著的樹皮碎屑,月光之下,那木屑竟然還是紫色的,她心生好奇,湊近聞了聞,有一絲甜膩的香味。 院墻外,有人御劍降落至門口,唐九寧透過樹葉的間隙一看,是王家的一名普通內(nèi)務(wù)弟子。 那內(nèi)務(wù)弟子收起劍,氣都還沒順平,便伏跪在地:“掌、掌門大人!出事了——” 屋內(nèi)靜默了片刻,人影卻在晃動。 “何事?”是孫掌教的聲音。 “回稟孫掌教,是……”內(nèi)務(wù)弟子頗為慌張地答道,“是那負責(zé)看守飛鶴樓的內(nèi)務(wù)弟子李超突、突然發(fā)狂,拿著魔刀青回在宴會上連傷數(shù)人……” 他回答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了許久也不見回話,便微微抬頭,一陣風(fēng)拂過面頰,孫景丞瞬間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他嚇得又猛地低下了頭。像他們這種根基普通,身份低下的內(nèi)務(wù)弟子,自然不敢直面上位者的目光。 孫景丞沒有說話,只靜靜站在一邊,一人從門內(nèi)徐徐走出,停在那伏在地上的內(nèi)務(wù)弟子跟前。 唐九寧一邊關(guān)注院門前的情況,一邊留心觀察那間屋子,孫景丞和王元洲都出了屋子,那應(yīng)該還有一人躲在里面。她正這般想著,忽然看見一黑色的影子從后窗飛出,如閃電一般竄入了夜色中,隨即便消失不見。 那速度,修為不淺。她和江珣對視一眼,坐在樹上按兵不動。 兩人雖藏于樹上,卻也被限制住了行動,門口的那三人距離太近,此刻采取行動他們恐怕會有所察覺。 唐九寧繼續(xù)將目光轉(zhuǎn)至院門口。 “能出什么大事?”王元洲神色淡淡,似乎對此事不以為意,“宴會上那么多人,隨便來個金丹期修士都能拿下……” 內(nèi)務(wù)弟子把頭壓得更低,語氣有些著急:“李超似乎受那魔刀影響,功力大增,尋常修士已經(jīng)束手無策,而且……”他語氣一頓,眼珠偷偷往上一瞄,“而且那太清山的謝公子也被魔刀所傷……” “哦?”孫景丞聽到這兒,不免有些意外,他捋了一把自己的短胡,“你親眼所見?” “是,弟子親眼看見那魔刀穿過他的身體,重傷了他?!?/br> 唐九寧一聽這話心里不免擔(dān)憂,她眼眸微動,皺了下眉。這一細微的動作被江珣收入眼底,他沉默著移開了目光。 聽到謝南靖傷勢嚴重,王元洲眼底里是幸災(zāi)樂禍的,但是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此事也頗為棘手。 那內(nèi)務(wù)弟子傳話多年,早已摸清了這些大人的脾性,加之又是個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他見王元洲隱隱皺眉,立刻壓低聲音道:“今日各門派的長老們只出現(xiàn)在宴會片刻,便相約去南面的千鳥天池一游,事情發(fā)生時,他們并不在場?!?/br> “那群老家伙們還不知道啊……”王元洲的金牙隱隱在月光下閃爍,“那正合我意……”他話說一半,看向?qū)O景丞,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孫景丞幫王元洲謀劃多年,王掌門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猜透個八分,他微微一笑,接過話道:“掌門若想借刀殺人,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把對金紫門的損害降到最低?!?/br> 王元洲:“如何做?” “發(fā)生這樣的事,無論傷亡情況如何,我金紫門也免不了要被仙盟追責(zé)。但究其根本,罪大惡極的還是那把魔刀。”孫景丞一頓,目光里盡顯老謀深算,“只要我金紫門的弟子死傷的數(shù)量比其他門派的多,那我們也是受害者,其他門派便不能借此事來尋我派的麻煩,此為其一。其二,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那李超留不得,安個私自盜取魔刀的罪名給他,將責(zé)任都歸于他個人,比之看管失責(zé)之罪,金紫門也可撇得干凈些?!?/br> 王元洲哈哈一笑:“不愧是景丞,想得真是周到?!?/br> 他轉(zhuǎn)向地上跪著的內(nèi)務(wù)弟子,吩咐道,“安排下去,派一批修為低的弟子前去作戰(zhàn),跟他們說,此關(guān)乎金紫門的門面,畏畏縮縮不肯上前的便逐出門派。還有,先將消息封鎖住,我和孫掌教大約會在半個時辰之后再過去,你屆時再去通知千鳥天池的那群老頭,該怎么說話,不用我教了罷?” “子弟明白?!眱?nèi)務(wù)弟子起身,行了一禮,便匆匆離去。 王元洲和孫景丞復(fù)而回屋內(nèi),大門一合,院子又重回一片寂靜。 唐九寧從樹上跳下,便要往院子門外走。 “站住。”江珣在她身后叫住她,“你要去哪?” 唐九寧的手掌撫過棋布星羅陣,陣法再次開啟,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你沒聽見他們剛才所說的嗎?我得趕過去看看。” “那這里的事你便不管了?”江珣跟著她邁出了院門,他無法開啟棋布星羅陣,若是唐九寧離去,他一人就會被困在院子里。 唐九寧駐足,轉(zhuǎn)過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經(jīng)確認了王家的靈石來源有蹊蹺,今日又撞見他們與不明人士密謀,可眼下那黑衣人已經(jīng)離去,你還留著這里做什么?賞月嗎?” 江珣一怔,瞬間將頭腦冷靜了下來,他方才那句話,是看她心急如焚地趕去尋某位傷患,沒過腦子便冒了出來,眼下看來,真是愚蠢至極。 他假咳了一聲,努力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 “我?guī)氵^去,你御劍速度太慢?!?/br> 東主峰的桃園此刻亂成了一團,不斷有人被打飛落下,不是折斷了桃樹就是掀翻了酒席,慘叫聲此起彼伏。 謝南蓁點了謝南靖的幾大xue道,幫著捂住他腹部的傷口,但血一時半會還是止不住。 她偏頭看了眼邊上跪坐在地哭泣的小女孩,是李超的meimei,八九歲年紀,手足無措地跪在一邊,抹著眼淚,嘴里一直不停地念道:“求求你們,別殺我哥哥……” 也不知道在求誰。謝南蓁心下一嘆,將目光轉(zhuǎn)回謝南靖蒼白的臉上方才謝南靖為了活捉李超,與他纏斗了半日,但那魔刀的力量過于強大,打斗間幾乎砍了半座山,為了避免誤傷到他人,要不干脆殺人奪刀,想不到他這念頭剛一動,邊上突然鉆出個小姑娘,哭著喊“刀下留情”,“咚咚咚”地把頭磕得賊響。 謝南靖一愣神,青回便襲了過來。挨的這一刀,不是一時大意,是心軟。 顧子言很有自知之明,沒有上前迎戰(zhàn),他抬頭看向半空,那李超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血人,他的軀體因為血rou的膨脹而變得愈發(fā)高大魁梧,但同時因皮膚承受不住張力,開始不斷地爆裂。 沒救了吧,他掃了眼地上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又把目光轉(zhuǎn)回。 李超浮在半空,濃烈的黑氣盤旋在他身側(cè),不斷往外擴散,像是守護主人的忠誠野獸,一旦有人企圖靠近,不用李超出手,那團黑氣就會先將人吞噬殆盡。 一群王家弟子整裝齊齊飛入桃園,往李超的方向飛去,但還沒接近,便被裹挾入黑氣中,不知生死。 顧子言皺眉,隨手拉過一名王家弟子,罵道:“有沒有腦子,還叫人過來送死?王掌門怎么還沒過來?通知各派長老了沒有?” 一向嬉皮笑臉的顧子言此刻的眼神頗為兇狠,嚇得那王家弟子立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話道:“已、已經(jīng)通知了,想必很快便——” 這話顧子言已經(jīng)聽了不下三遍,他心生煩躁,一把推開此人,再抬頭時,眉間已纏上nongnong的擔(dān)憂。 “子言,你帶南蓁先離開。”謝南靖抬首望天,“順便幫我疏散在東主峰的所有人?!?/br> 顧子言一怔:“你要做什么?” “我打算用上清劍陣,先暫時壓制住青回的魔性……” “不行?!敝x南蓁立馬說道,“驅(qū)動上清劍陣需要耗費大量靈力,你現(xiàn)在受了傷……” 謝南靖抬手打斷謝南蓁的話,拄著劍站直了身子,竟是一意孤行根本不聽半句勸。 李超的meimei年紀雖小,但也聽懂了他們似乎要采取行動,她連忙站起身子,緊張地看向謝南靖。 謝南靖輕輕一揉女孩的腦袋,微笑道:“放心,我去救你哥哥?!?/br> 女孩的眼里閃出光,混在淚水里,倏地流了下來。 顧子言和謝南蓁沒全照著謝南靖的話去做,已有大部分人撤出了東主峰,但仍有小部分人自愿留了下來,大多是太清山的弟子,皆站在桃園之外觀望,當(dāng)然包括了顧子言和謝南蓁兩人。 空氣沉悶又灼熱,讓人喘不過氣來。眾人抬頭,只見天象異變,黑氣像海浪一樣在上空中翻涌,向四處蔓延,已經(jīng)淹沒了整個桃園。其氣勢洶洶,即便吞噬了整座東主峰也不足為奇。 幾道閃電若隱若現(xiàn),“滋滋”作響,蹦出細微的青色火花。 眾人皆知,是謝南靖在掐訣啟動上清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