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唐九寧放開顧子言的袖子,轉頭笑道:“真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她看向顧子言,“顧二哥……” 顧子言不再彎著腰扯著門框,而是負手而立,站得筆直,連因拉扯而褶皺了的衣衫,也不知何時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良辰美景,與友二三,是顧某之幸。”顧子言文縐縐地開口,面上怡然自若。 唐九寧狐疑地看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 ——抖得厲害。 此番下山,唐九寧是自己御劍飛行。 因為自從捕匪大賽后,她發現在仙門里,不會御劍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于是便請教徐長生,練了幾日,現在已能飛行自如,除了速度有些慢之外,和那些練了一年半載的修士別無兩樣。 當日徐長生看到她的成果,差點沒感動哭,一個勁地說小師妹是天賦異稟,是玄天閣未來的希望。 天賦異稟是沒錯,唐九寧默默看了眼腳下的劍,她的力量繼承于父親,是最原始、最純正的天下之怨氣的集成,她自小便不用學習功法,手指一揮,屋子里想要的東西便到了手中。 不過仙門中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還會驚嘆著夸她一聲天賦異稟嗎? 她胡亂想著,眨眼便到了山腳下。 眾人商議說夜色宜人,不如徒步走去。 入了小鎮,只見燭光閃爍,各式的紅燈被高高掛起,照得整條街燈火通明,街上人來人往,店家們開門擺攤,小販的吆喝聲充斥著街巷。 顧子言掃了一眼街巷,說道:“即便是這般熱鬧的廟會,比起京城,還是清冷了一些。” 說罷他快速偷瞄了一眼謝南蓁。 謝南蓁拿起攤邊的一個香包,放在鼻下輕輕一聞,突然搭話道:“我倒是覺得這里挺好,清靜。” 顧子言沒想到謝南蓁會回他的話,登時緊張成一根桿子,直直立著,腦子里卻攪成一團線球。 我該回些什么比較好?他求救般地看向唐九寧。 唐九寧看了一眼正在看香包的謝南蓁,心道這便是機會啊顧二哥。 于是她對顧子言擠眉弄眼后又微微一笑:“顧二哥,你陪南蓁jiejie逛逛,我和謝公子去那邊戲臺子聽戲。” 說罷便拉著謝南靖的手臂快速跑開了。 顧子言看著謝南蓁認真挑選香包的側臉,被燈籠照得紅撲撲的,像是往那張平日里清冷寡淡的素顏上抹了點胭脂,透露出點女兒家的媚態,好看得很。 他喉結緊張地動了動,發出的聲音有點顫:“你、你平日里喜愛佩戴什么香?” 唐九寧看了眼遠處距離拉近的兩人,心下暗自欣喜,彎著嘴角轉回了目光,她感嘆自己最近總是在搶月老的活做,想想還有些得意。她想得認真,沒注意到自己抓著謝南靖的小臂。 “你方才……”謝南靖開口,“喚南蓁為jiejie,卻還喚我為謝公子。” 唐九寧眨了下眼,反應過來立刻放開了謝南靖的手,笑道:“那……我喊你謝大哥?” 謝南靖的笑意浮上嘴角,看著她問道:“那我喚你什么好?” 唐九寧轉著眼珠思考片刻:“我師……我家里人都喚我阿寧,謝大哥不如也喚我阿寧?” “好。”謝南靖的笑意漫上了眼底,“阿寧。” 人流涌動,謝南靖虛虛摟過唐九寧,護著她穿過人海,來到戲臺子下邊。 臺上的戲子咿呀咿呀地唱著曲兒,唐九寧聽不懂在唱些什么。 突然,兩名武生打扮的人一左一右而出,奏樂突然急了起來,像是演到了激烈的部分。 唐九寧原本聽得昏昏欲睡,一看見有打戲,便有了點興趣,隨口一問:“這是什么戲?” 謝南靖從不聽戲,他在這里陪著唐九寧站了半日,也是一句都沒聽懂,聽唐九寧問他,一時間怔在原地。 倒是邊上的老嫗聽見了,好心回道:“這是一出新編的戲,姑娘太年輕可能不知道,講得是這百年來,仙家和魔門的故事。” 第34章 賽前準備 唐九寧又拉著謝南靖匆匆走了,一聽說是這出戲,她便一點都不想聽了。 魔門和仙門的事情她清楚得很,唐逸元早在她小時候就在她耳邊念叨。 魔門的歷史沒有仙門悠久,卻也有百年的時光。魔門的創造者是原始魔尊九閻,也就是唐九寧的親生父親。世間大多數魔門功法都是他撰寫的,他還一手成立萬魔窟,緊接著源源不斷的人便投靠了魔門。 修煉魔門功法者,以怨氣為生,其力量向來殘暴,不易受控制,但對于那些靈脈不佳甚至沒有靈脈,而求仙問道不能的人,修煉魔門功法無疑是得到力量的一條極佳的道路。 不過是另辟蹊徑罷了,但仙家卻不認可,說是邪門歪道。而萬魔窟的人素來行事張狂,處處和仙家作對,是仙門拔不掉的眼中釘。 兩家互相看不順眼近百年。 直到十六年前,魔尊九閻為提取生魂修煉功法,擺陣屠殺張嶺鎮萬余人。當日尸山血海,漫過人的小腿肚,見者皆說,那無疑是人間地獄。 仙盟震怒之下,領著各大門派前往接天崖,勢必要滅了這邪道。 那一戰,打了三日三夜。 如今的仙盟盟主——謝陽,在當日那場大戰中,成功斬殺了九閻。這位活了幾百年,由天地怨氣所生的原始魔尊,連魂魄都沒有,一劍之下,又化為怨氣消散于世間。 萬魔窟再無魔尊九閻,失了核心力量,便只剩下一群修煉魔門功法的烏合之眾。他們落荒而逃至西澤的荒原上,從此銷聲匿跡,再也沒在仙家面前出現過。 “怎么了?”謝南靖見唐九寧走得急,問道。 唐九寧逃離似的腳步終于慢了下來:“沒什么,我對魔門的那些舊事沒什么興趣。” 謝南靖點點頭:“的確,若是花心思去想這些過往之事,不如把功夫花在修煉上,防范于未然。” 唐九寧心里“噔”的一聲,脫口問出:“你也覺得他們會卷土重來?” “也?還有誰也這樣認為?” “是我……”唐九寧心虛地撓撓頭,“我就是太平日子過久了,難免容易想多,我還聽說萬魔窟的人殘暴至極……” “別怕。”謝南靖垂眸,眼里藏著溫柔,“若仙魔兩道再次爆發戰爭,我定會護住你。” 唐九寧覺得這目光太過真摯,她承受不住,只能倉皇地低下了腦袋。因為她心里跟明鏡似的——謝南靖想要保護的是玄天閣的趙寧,而不是生而為魔的唐九寧。 唐九寧逛了沒幾步便餓了,這幾日她經常深更半夜偷偷鉆研棋布星羅陣,體力消耗有點大,到了晚上反而覺得饑腸轆轆。 于是兩人便尋了一家餛飩鋪子。 餛飩皮薄rou鮮,撒上些鮮嫩的蔥花,香氣四溢。唐九寧吃得很滿足。 “對了,再過兩日決賽便要開始了。”謝南靖忽然問道,“你準備得如何了?” “決賽?”唐九寧一臉茫然,她連復賽什么時候開始的都不知道,居然都要決賽了?果然這直接晉級的名額拿到手還真是輕輕松松躺著進決賽。 “我去確認了一下名單,結合你在初賽的表現——”謝南靖說著拿出了一張紙,上面寫了一些人名和招數。“若是在決賽中遇見了這幾位,要多加小心。” 唐九寧拿過那張紙看了看,人不多,但沒一個認識的。 “咦?”她指著一個名字,“這個好像是你們太清山的?” 謝南靖順著她的手指一看:“不錯,宋樂是我的師弟,這次百門大會金丹期以下賽區他最有可能奪冠。” 唐九寧奇道:“你拿我和這么厲害的人比?” 謝南靖看了她一眼,難得揶揄道:“怎么?這直接晉級決賽之人,還覺得沒有機會奪冠?” 唐九寧心下一驚又一喜:“哎,你這話說得我都要得意忘形了。” “沒有刻意夸你。”謝南靖正色道,“依我看,你的確有這個能力一搏。” 唐九寧用兩指夾著紙揮了揮,,彎起嘴角:“那你這算不算背叛師門啊?” 謝南靖無奈一笑。 “既然你都背叛師門了,不如再跟我說說他們各自的弱點?”唐九寧看了眼冒著熱氣的餛飩,狡黠地一笑,“這一碗我請,怎么樣?” 少女臉上的笑是燦爛的,在夜色下明媚不減,謝南靖不假思索,立馬應下了,并且把自家的家底也掏得干干凈凈。 “宋樂的卷龍劍,勢頭太猛,你最好不要正面迎擊。”謝南靖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在桌子上畫了條弧,“轉到他的側面,用速度取勝。” “可捕匪大賽那日,他御劍的速度也是最快的。”唐九寧撓著下巴,苦惱道,“比速度我也不一定能比得過他。” “他招數出得越猛,便越難回轉勢頭。”謝南靖抬眼看她,眼神認真,“你只能逼他用上十成力,然后迅速避開此招。不過這也有危險,十成力的卷龍劍,你若是避不開……” 唐九寧:“避不開會如何?” “若是正面抗下這一招……”謝南靖突然壓下眉,顯得憂心忡忡,“恐怕下了臺便得直接送去王家的醫師那兒。” 唐九寧:“……” 接下來的幾日,唐九寧練劍練得十分積極,都是被謝南靖那句直接送去見醫師嚇得。 如今所有賽事都進行到了后半段,該淘汰的都淘汰了,沒淘汰的只會愈戰愈勇。 譬如唐九寧,她已經連勝了三場,直逼最終的決賽,同時也打出了些名氣。走在路上,偶爾有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都來打招呼,不是來說聲恭喜就是來套下近乎。 她好像變成了這屆百門大會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這一日,這顆新星也異常積極地練劍。 江珣不徐不疾地走進院子,看見唐九寧正揮汗如雨,便倚在院門口好整以暇地看她琢磨招式。 “今日的比賽,不出意外的話宋樂會贏了蔣超。”江珣看著她,突然開口,“屆時,決賽的最后一場,就是你對戰宋樂。” 唐九寧收劍回鞘,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走到石桌旁倒了一杯茶,咕嚕咕嚕一口灌下,這才喘了一口氣,接過江珣的話:“我知道。” “你當然知道。”江珣搖著扇子走了過來,戲謔道:“可我卻不知道,你居然對比賽這么上心,都爭著第一去了。” 唐九寧的額發被汗浸濕,她目光轉向江珣:“不是說有靈石獎勵?” 江珣聽罷微訝:“我答應給你的金條還不夠?” 唐九寧心說你這錢還沒交到我手上呢,況且百門大會一結束,她就是要拍拍屁股走人的,不得乘機多掙點錢? 我都來鬼門,不對,仙門走一回了,得把下半輩子的錢掙足了才算不枉此行。 她將目光轉回茶杯,委婉道:“這棋布星羅陣不是還沒破嗎。” “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江珣來到石桌邊上坐下,輕叩了兩下桌子,抬眼問道,“打算什么時候破陣?百門大會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唐九寧聞言俯身撐著桌子,盯著江珣笑瞇瞇道:“隨時都可以,江大公子。” 江珣挑眉,眸中閃過意外之色,問道:“都準備好了?” 唐九寧嘴角的笑容似乎是勝券在握的意思:“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