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連本科線都還差10分，這就是衛凝然那年的高考成績。

    她已經很努力地調整心態去考最后一場的英語了，最終的英語成績確實也和平時考試差不多，可其實，還是沒有任何意義。

    她都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在分科后成績大幅下降的情況下，一點點往排名表上擠，到了高三下學期終于穩居班上第二，緊緊跟在褚熤后面。

    然而在最關鍵的這一次，褚熤依舊位于榜單之首，而她，成了最后一個。

    當班上其他人都上了重本線，在群里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報哪所大學時，她在考慮，復讀是回桐城一中，還是換一所新的學校，在新的環境里重新開始。

    她甚至沒去填報志愿，因為，不想給自己任何退路。

    她不甘心就以這樣的成績，隨隨便便去一所可能她從前連看都不愿看上一眼的學校。

    可是高中三年似乎早已耗光了她所有精力，再來一年，該是何等煎熬？

    而且，接下來的高中生活里，不會再有褚熤了。

    開機打電話查分時，她收到了褚熤的短信和QQ消息，都是好久以前就發出來的。

    不只是褚熤，還有很多人都給她發過信息，她知道，每一個人，都是真的在關心她。

    可她誰也沒回，因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說她很好？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跟他們哭訴她的悲慘遭遇？哭訴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何況她的驕傲和自尊也不允許。

    新聞的事，一開始父母很生氣，非要去跟那兩個記者和報社理論，也想要起訴小區開發商和物業，討一個公道。

    可兩個在鄉下教書的小學教師，沒太多能幫忙的人脈，做這件事一點都不容易。

    最后還是靠安源那個在政府部門上班的叔叔把事情給解決了，報社公開道歉，澄清事情真相，兩個記者被開除，開發商也公開發表道歉聲明，并對此事做出合理的賠償。

    然而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高考和早戀兩大熱點合并在一起，足夠讓這新聞傳遍大街小巷，哪怕很多人不知道當事人是誰，但也都把此事當作茶余飯后解悶的話題，當作教育學生和孩子的典型反面教材。

    壞事傳出去的時候，人人議論，人人嘲笑，真正辟謠的新聞，又有多少人能關注？

    哪怕只是衛凝然家所在的那個小村子，也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盲目的、愚昧的、心懷惡意的……而這些聲音，或多或少都能有一些傳進她耳里。

    她想，不過是陌生人說的話嘛，不必在意。

    可很多時候，明明那些真的關心她的人，出口的話，也總像在捅刀子。

    “既然知道高考這么重要，為什么要去坐電梯？”這是她親叔叔問她的話。

    “人家暈不暈倒跟你有什么關系？多管閑事干嘛？”這是她的親小姨指責她的話。

    是啊，管那個閑事干嘛？她也很想知道。

    可所有反應都是下意識的，她沒辦法啊。

    她真的煩透了。

    不想出門，不想見任何人，也沒再回過城里，因為不想去面對那一切，不想面對那些離她很近的朋友和同學。

    鄉下風景很好，爸媽沒課的時候，或者周末，就會陪她一起去爬山散心，衛悠然也難得地沒去和同學四處游玩，每天在家陪她下棋打游戲看電視。

    爸媽說：“沒關系啊，等你再復讀一年，清華北大就不在話下了。”

    衛悠然說：“反正我也沒考好，要不陪你復讀吧，到時候咱倆可以選一個班，我罩著你。”

    每天有家人那樣貼心地照顧著她，安慰著她，逗著她笑，她終于也覺得，老天待她還算不薄，至少，她享受到了許多人羨慕的親情。

    至于愛情，她已不敢奢望什么了。

    事實上，她也從來就沒奢望過。

    聽說褚熤在年級上依舊排第一，桐城一中的第一名，自然是整個桐城的理科狀元，以他的成績，想去什么學校都行，不過衛凝然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高考成績。

    因為他早已拿到紐約大學的offer，那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去的學校。

    等他去了美國，她應該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本來就想好了高考結束那天去最后一次認認真真地看看他的，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會穿那條一直都不敢在學校穿的吊帶裙去考試，想要給他個不錯的印象。

    結果，新聞一出，那條裙子倒成了一些網友口中的“暴露”和“sao浪”了。

    所以，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總覺得還有遺憾，總覺得不甘心。

    想約他出來，卻又沒那個勇氣。

    直到，她看見群里通知，填完志愿還有一次同學聚會。

    也是褚熤組織的，而且他還特意問了衛凝然，要不要去。

    她不想去，不想聽別人談論大學，不想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她。

    可是，她想見褚熤，想見他最后一面。

    聚會地點在一個農家菜館，比起高考結束那天脫離苦海的興奮，這次倒頗有種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感覺。

    畢竟，也不是誰都考得滿意的。

    衛凝然進門的時候，不少人明顯愣了一下，哪怕褚熤早已在群里說過，這次沒人缺席，可她的事情，還是免不了讓她成為焦點。

    她穿了件休閑款的襯衫，搭了寬松的牛仔褲，化了些淡妝，但也沒掩住身上那股憔悴，畢竟瘦了整整十斤。

    她笑著和大家打招呼，一直表現得很淡然，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從看到褚熤那一刻開始，心里就已平靜不下來了。

    一邊裝作云淡風輕，笑著與同學聊天，一邊默默關注著褚熤，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認真聽著他的每一句話。

    然后，她看到褚熤起身去收銀臺讓人加酒時，被路揚靈拉走。

    都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態，她假裝去洗手間，悄悄跟了上去。

    兩人就在后面的小院子里說話，廊下燈光昏暗，沒人發現她的存在。

    她聽到路揚靈跟褚熤說：“衛凝然也太慘了，看她那個樣子好可憐，你能不能去安慰安慰她？”

    沒想到這場談話還跟她有關，衛凝然愣了愣，卻又覺得，心里莫名一陣陣難受。

    她當然知道路揚靈這樣說是好意，可是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哪怕是褚熤，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