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的呼吸停住了。

    他也知道，理論上來說，盲人的聽力和嗅覺常常比一般人發達，缺少某部分肢體的人其他的肢體會獲得強化……

    但他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父母，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就對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做出這樣殘酷的事。

    似乎也覺得這種事情非常可笑，女孩仰起頭來，面上浮現出極為譏諷的笑。

    “為了達成你們的目的，你們強迫一個孩子從六歲開始活在黑暗與無助的地獄里。”她的聲音里流轉著輕蔑的意味，“然后現在，你們還裝出一副好父母的樣子，站在她的面前，要她理解你們，要她為你們的‘宏大理想’而犧牲？”

    似乎是被她的逼問觸痛了，查爾斯也下意識反駁起來。

    “這是為了更好的世界必要的犧牲。我們也曾經……”

    “那是你們自己愿意的。”艾達再一次打斷了他，“你們有沒有問過她愿不愿意。”

    “你這孩子真是的……”瑪麗安娜搖搖頭，像是母親對著不成熟使性子的小孩那樣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只是不知道我們能帶來怎樣美好的一個新世界。”

    “是啊因為你們把我帶來這叨逼叨半天連威逼帶利誘來了不知道幾輪但還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你們到底想建立一個怎樣的世界就一句為了我們理想中沒有謊言的新世界和新人類所以你去死吧完事。”

    女孩面無表情語速飛快不帶打結地說完這么一長段之后，現場一時陷入了尷尬而寂靜的沉默。

    蝙蝠俠經過專業的訓練。蝙蝠俠當然沒有笑。

    “簡單來說，我們將改變人類現有的意識形態。”

    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的人，當然是仿佛完全不會感到尷尬的瑪麗安娜，似乎是為女兒終于打算理解他們的理想而感到高興吧，她很愉快似的擊了一下掌。

    “人類對彼此說謊，是因為心與心之間充滿了隔閡，每個人都不想讓人真正的理解自己，每個人都不想認識真正的他人。所以人類才會充滿了謊言，醞釀出一場又一場的悲劇。我們要做的就是消弭這份隔閡，打破人心與人心之間的壁壘，把作為個體存在的人們的意識統一化，讓所有人擁有同一個自我，創造沒有謊言的世界。”

    “人類將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共同體。當所有人都是同一個人，所有意識都是‘我’的意識的時候，人類也就不再需要謊言，不會再起爭端。”查爾斯的語氣中透著難以言表的狂熱，“即使死去的人們也可以再相見。當全人類的意識都成為了一個整體，死者的意識也將存在于生者的腦海。身體的死亡將只是rou身的死亡，死者的記憶與心將會是不滅的。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里，生者與死者共同生存下去也是可能的。”

    面對著如此狂熱的長篇大論，女孩的反應卻非常冷淡。

    “哦。”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一次向后退了一段距離，“不管六歲的娜娜莉會不會同意，但是現在我要告訴你們，我不愿意。”

    而后，她猛地仰起臉來，向著正上方的蝙蝠俠伸出手去——原來她早就感知到了蝙蝠俠的所在，借著不斷的后退，退到了他藏身之處的正下方。

    她說：“請幫幫我。”

    在女孩纖細的手指上，有一圈過大的金屬環正流動著晦暗的光芒。

    ——那是引爆炸|藥的保險銷。

    蝙蝠俠的瞳孔猛然一縮，他不假思索地從藏身的屋頂一躍而下，猛地抓住女孩遞出來的手，一把將她扣進自己懷中，借著鉤繩的力量蕩向最遠離爆炸點的所在！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之后，即使是蝙蝠俠也有了一瞬間的失聰，他用披風將女孩嚴嚴實實地護了起來，用覆蓋著凱夫拉裝甲的血rou之軀擋在她的上方，為她擋去了爆炸所引發的沖擊波、火焰、碎石……他有力的大手死死扣著她的頭頂，讓女孩的腦袋整個藏在他的胸膛下。

    爆炸掀起的氣流沖得他們一連滾了好幾個滾，才勉強停在了巖柱邊。蝙蝠俠的意識都因此渙散了幾秒，再清醒過來時，他只覺得自己耳中嗡嗡作響，在尖銳的耳鳴與強烈的眩暈中，他逼迫自己睜開眼睛，從旋轉的世界中重新找回身體的平衡。

    而后他摸到了一雙手。柔軟的、顫抖的、在方才的爆炸中落下了新鮮而細小的傷口的手。

    那雙手緊緊壓在他耳朵的位置。似乎是想要在頭罩的保護之外，再給他的雙耳一層庇護。

    方才爆炸的瞬間，這個女孩想到的卻是如何保護這個比自己更強壯也更高大的男人。

    “……”

    蝙蝠俠的喉嚨動了動，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緩緩放下她的手，從她的中指那里拔下了那枚已經在她手指上壓出一道紅痕的金屬圈——那枚早就放置在她的輪椅下的炸|彈的保險銷。

    他在想，修奈澤爾究竟是什么時候在自己meimei的輪椅下放了這么一枚足夠把半個神殿都掀飛的炸|彈，而娜娜莉又是什么時候知道她哥哥在她的輪椅下面放置了這么一枚炸|彈。

    不知道為什么，布魯斯·韋恩有一種直覺，在放置這枚炸彈時他們兄妹都沒有問過彼此，但卻保持了這樣一種心照不宣。

    他并不知道娜娜莉究竟懷著什么樣的心情拔下這枚保險銷。

    但是那件事現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還沒有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