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不知飄遠到了何處。

    良久，直到聽見一聲“叮鈴當啷”的清響蕩漾而來。

    略一回神，池衍抬眼望去，便見小姑娘綻著笑顏朝他跑過來。

    錦虞步子輕而快地奔向他。

    合攏的手心湊到他眼前，悄然虛聲對他說：“哥哥你看……”

    池衍輕輕垂下眸，透過她掌心細縫，瞧見了那只浮動微光的螢火蟲。

    錦虞仰著腦袋，甜甜笑道：“好看嗎？”

    她水眸盈盈，嬌容百般清暖。

    男人的冷性自持一瞬敗退，“嗯”了聲，低沉而溫和地漾在風里。

    眉眼間的笑意深了幾許，錦虞歡天喜地，又折身跑了回去。

    她蹦跳著如小白兔，調皮，又讓人無法不去縱容。

    池衍略一搖頭，對著她背影，嗓音幽邃：“剛吃飽，不要跑。”

    “啊——”

    誰曉得他話音方落，小姑娘似乎是腳尖勾到了什么。

    隨著鈴鐺劇烈一聲晃響，她“噗通”一下絆到在地。

    池衍劍眉一擰，未多想，大步徑直邁上前。

    聽見她吃痛輕嘶，他蹲下來，鄭重問：“傷到沒有？”

    確實是結結實實摔了一跤，但好在是草地，倒也沒那么疼。

    錦虞原是想自己爬起來的。

    但一聽見他滿含擔憂的聲音，心里瞬間變了卦。

    默了一下，隨即便低軟嗚咽著點點頭：“嗯……”

    如他這般冷淡的男人，向來比較頭疼姑娘家哭。

    池衍只沉默了極短的一瞬。

    正要伸手去扶她起來，便見小姑娘朝他張開雙臂。

    錦虞咬著下唇，語調溫軟得不行：“起不來，哥哥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那雙杏眸瀲滟泛光，微暗中含著委屈。

    池衍呼吸不動聲色一窒，背就罷，那般去抱她，似乎很不成樣子。

    可終究還是避不過她盈潤眨動的眸。

    在心里掙扎片刻，池衍看似鎮定地探過臂彎到她胳膊下，欲將她橫抱起來。

    趁他沒留意，錦虞偷偷抿唇笑了一下。

    方要順勢摟住他脖頸，便在這時，突然發現什么。

    錦虞忽而一聲驚呼，摸著黑在腳邊的草里胡亂探著。

    見她似是在尋東西，池衍凝惑：“丟什么了？”

    指尖摸到一物，錦虞攥進手里。

    借著微弱的光低下頭仔細看了眼，唇畔溢出一絲嚶嚀：“斷了……”

    是她掛到足鏈的那只鈴鐺。

    但在男人眼里，這些小飾物向來不值一提。

    見她千般不舍的模樣，池衍難得多問了句：“很重要？”

    錦虞低垂著腦袋，聲音微悶：“嗯……從小帶到大的。”

    池衍伸手取過她的鈴鐺，但此處太暗看不甚清。

    他看了兩眼，放入袖中，“帶回去看看，或許還能修補。”

    今夜的他格外耐心，且一呵一息都透著溫柔。

    錦虞原還心疼著，但不知為何，他一對她說話，所有情緒都仿佛被他帶著化在了風里。

    彼時他還是那準備抱她起來的姿勢。

    錦虞半靠在他臂彎里，呆呆凝著眼前一寸，懵昧夜光中男人清俊絕倫的臉。

    說來她雖不是強勢的性子。

    但好歹閨宮獨寵長大，是大越金貴無比的九公主，多少是刁蠻驕縱的。

    吃不得虧，也任性地看不慣許多。

    可一旦在他面前，她便不由自主地乖巧下來，即便相識甚短，卻也愿意什么都聽他的。

    慢慢地，錦虞靠了過去，到他懷里，枕在他肩頭。

    那溫熱的鼻息如泉似水，流淌到他頸側。

    池衍一剎僵住。

    下一刻，袖袍便被她的纖指捏著輕輕一扯。

    撒嬌的口吻：“……要哥哥幫我修。”

    喉結似有若無動了一動。

    靜默半晌，池衍才沉啞下聲：“嗯。”

    聲罷，他忽然覺得，自己簡直禽獸不如。

    一個小姑娘，都還未及笄。

    比她年長十歲，比她多歷世十年，可他一一行，一舉一止，竟都沒法心安理得將她當成小孩兒看待。

    池衍垂首合目，暗暗深吸口氣。

    頃刻之后，復又睜開，凌亂的眸色似恢復了片刻清明。

    臂彎一勾，輕而易舉將她橫抱起來。

    池衍什么都沒說，一徑往寺廟走回。

    雪昭幼小，但極有靈性，一路跳躥跟著，一步也不亂跑。

    小姑娘心思簡單，自然不會去想那許多。

    枕在他頸窩，被他攬抱著，便悄悄滿心歡喜。

    錦虞故意哽咽下聲，楚楚嬌憐。

    “阿衍哥哥，膝蓋好像又疼了，腳也有點兒痛。”

    池衍認真往前走，盡量忽略她的語氣。

    那靜冷的神情全然探不出情緒，面不改色，“回去給你看。”

    錦虞唇邊笑痕蔓延，乖乖點頭說好。

    錦宸來到寺廟，已是酉時。

    守門的小和尚上前恭迎，才發現除卻九公主，太子殿下還帶了位姑娘。

    那姑娘溫婉賢淑，婉約清麗。

    只那鬢發稍顯凌亂，紅唇艷得異常。

    絲帶雖是系在細腰上，卻是不大規整。

    仿佛是在著急慌忙之下，都不及整理端正。

    小和尚不過十來歲，清心寡欲在寺廟修行，不懂俗事，也不敢多看，只豎手恭敬行禮，而后領著他們進到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