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虞羽睫輕輕一顫，眼簾微斂，沉思之下有幾分恍然。

    看來，從昨日殷夕蘭入獄，到尉遲府起火，再是今日朝會(huì)，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變故，都在那兩人的意料之中。

    而烏羌和尉遲一族，殊不知這一切不過請(qǐng)君入甕。

    是紛紛跳入了阿衍哥哥和皇兄的圈套。

    鐵證如山，任他們?cè)亵[也無濟(jì)于事。

    那些新恩舊怨，整個(gè)尉遲旁系，以及關(guān)系羽翼，那人如今是絕不會(huì)放過的。

    錦虞深知其心，便沒再多問。

    點(diǎn)點(diǎn)頭，只一心念著他何時(shí)出來，“還得多久？”

    畢竟并非簡(jiǎn)易的小事，定然是要些功夫的。

    元青含笑道：“陛下交代了，讓屬下們先帶您回寢殿，說是今兒都沒個(gè)日頭，外邊天涼，怕公主受了寒。”

    元佑嘿嘿一笑，跟著說道：“是啊！公主的鞋這么好看，地上濕噠噠的，踩臟了多可惜，等將軍解決完了事情，肯定馬上去尋你的！”

    無心歇息，錦虞自然是不想走的。

    但幼潯也勸了她兩句，想著自己在這兒待著確實(shí)也改變不了什么，保不準(zhǔn)還會(huì)讓那兩人分心呢。

    見她還是猶豫不決，元佑猛地拍了下腦袋。

    “對(duì)了對(duì)了，公主，烏墨最近一不見你，就不吃不喝，前夜你不在，宮婢沒法，只好送軍中來了，可也不頂用，我今天又給帶回來了，您快去瞧瞧看，那小主子餓壞了可不得了！”

    聞言錦虞瞬間驚愕。

    忽而便想起她死前那幾日，烏墨寸步不離地陪著，也是跟著她滴水不進(jìn)。

    于是又一思索后，錦虞應(yīng)了下來。

    而后回眸，拉住了身旁那人冰涼的素手，“幼潯，你跟我一塊兒回去吧，殿里暖和，反正皇兄一時(shí)半會(huì)兒也不出來。”

    幼潯溫溫柔柔地笑著，卻是搖了頭。

    下意識(shí)往遠(yuǎn)階之上望了一眼，“奴婢是跟隨殿下過來的，還在這兒等著比較妥當(dāng)。”

    說著，反握住她纖軟的手，放到狐氅里掖好。

    不等她再言，幼潯便又抬手將她頸間的狐貍毛攏合了些。

    莞爾笑道：“公主快去吧，陛下會(huì)擔(dān)心的。”

    錦虞原是想再勸她一勸，眼前突然一恍惚。

    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又似無事發(fā)生。

    但隨后腦袋莫名慢慢泛空起來，意識(shí)開始有些不由自主的感覺。

    錦虞面上不露聲色。

    以為自己大抵是早膳只吃了一口，站在風(fēng)中這般久，餓昏頭了。

    又想著幼潯這么好的姑娘多難得。

    于是強(qiáng)撐著怨了句“我皇兄他真是不知好歹”。

    也沒精力再去注意幼潯的表情。

    錦虞稀里糊涂地說了什么，便側(cè)過身，邁下臺(tái)階，踩在宮道上，那步履恍惚不大穩(wěn)當(dāng)。

    漢白玉砌成的宮道深長(zhǎng)寬敞。

    一步一步徐緩走著，錦虞只覺得自己氣力漸失似的越來越累。

    地面盡是暴雨之后的水色，倒映天幕。

    有冰涼的光反射而來，明暗不定地折入眸中，錦虞眼前驀然一道白光閃過，隨之又是一暗。

    她頓覺無力，雙腿忽軟。

    嬌柔的身子一斜，踉蹌著，便往前一徑傾倒了下去。

    這一剎那，錦虞什么都看不清了。

    耳后隱約有他們驚呼跑來的聲音，但四周的一切很快都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錦虞跌躺在地，濺起積雨似飛花。

    直到渙散的意識(shí)盡離，她仿佛墜落了無止境的旋渦里，再尋不回思緒。

    元青、元佑以及幼潯，三人大驚之下，飛快朝她奔過去。

    離此處最近的自然是那人的寢宮。

    也顧不得什么規(guī)矩越權(quán)，連忙背起她去到承明宮，又傳了御醫(yī)過去。

    而蘇湛羽原先是靜默不語站在后方的。

    但在看見她昏倒的那一刻，胸口竟是跟著一陣刺痛，不受控地往前疾步，想要過去抱住她。

    所有的舉動(dòng)都是那么不由自己。

    卻也不知為何，沒走出幾步，他也有了失力的感覺，雙腿莫名其妙開始發(fā)顫。

    然而便在這時(shí)，那三人已飛奔過他，雖是著急忙慌，但極快將那人背走。

    心口和腦中的痛楚陣陣交錯(cuò)。

    蘇湛羽不得不悶哼著蜷下身去。

    方從九公主暈倒的意外中回神，又見他異樣。

    墨陵咯噔一下，忙喚道：“世子——”

    雙膝漸漸無力跪了下去。

    蘇湛羽垂著首，恍若被扼住咽喉一般，呼吸深喘。

    他掙扎著最后一絲氣力，抬眼望向?qū)m道上，那漸漸遠(yuǎn)去的，暖玉錦裙的背影。

    墨陵一時(shí)無措，“世子，屬下送您回府。”

    卻只見他唇畔微顫著，動(dòng)了動(dòng)，虛著氣兒隱約在說什么。

    “笙……笙……”

    沒一會(huì)兒，蘇湛羽便就閉了眼，再無半分神識(shí)，撲倒著滾落最后幾層玉階。

    *

    承明宮，寢殿。

    天色陰沉，殿內(nèi)燃著一盞半殘的燭火。

    鑲金紫檀床榻雕龍嵌玉，燭光淡淡，悄然透入羅帳。

    錦虞躺在玉枕之上，一片淺影靜靜覆在她瓷白如玉的肌膚，輕拂她沉睡的容顏。

    此刻殿內(nèi)寂靜無聲，唯她一人，可錦虞睡得并不安穩(wěn)。

    黛眉如柳，鼻梁秀挺，睡顏是那樣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