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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陵一瞬細微遲疑,隨后便如往常面色古板單一。 一封書信取于袖中,他雙手呈上:“世子爺吩咐,讓屬下將此信親手交與將軍。” 目光垂落,那信封乃牙色花箋,但凡楚京之人都能一眼得知,此信出自高官重臣之手。 池衍俊眼微細,隨手接過,修指靈活拆封,折開紙箋。 隨目之所及,他眸中驟然閃過一道深芒,沉下的眉目中肅冷漸重。 旁側的元佑覺他異樣,也正了色:“將軍,發生何事了?” 極少見他默冷至此的神情,元佑不由頓住了話語。 信中落款,是尉遲亓的私印,絕無可能造假。 故而池衍并不懷疑信中所言真假與否。 只是信里說的事,仿佛掀起了他心底的驚濤駭浪。 花色信箋因他指間收緊的力道褶出深深皺痕。 顯然,他動了怒。 氣氛陡然凝重。 錦虞怔愣須臾,茫然中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湯碗。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神情。 面無笑容,透心的冷,淺褐瞳折射出的暗光,如刃如絲。 他無聲,良久的死寂令四下氛圍越發沉悶懾人。 墨陵目露猶豫,躊躇多時,還是遵從命令,道:“將軍,此信來自京都,死侍本是要暗中送往臨淮,但半道被王府眼線攔截,世子爺歸府途中得知,便命屬下即刻趕來。” 完美的措辭,聽上去天衣無縫。 又是一息壓抑,他依舊無言。 目光從那字里行間移開,池衍緩慢將紙折回信封中,淡淡斂去了眉宇間萬般起伏的情緒。 若不是那薄唇難抑地緊緊抿著,真要讓人以為方才無事發生。 池衍抬了下手,墨陵便知意退離。 接著他看似隨意地將信往邊上一遞,元佑立馬伸手接過,而后便見他向前走了兩步。 池衍不急不緩,在矮竹凳邊半蹲下身。 微微含了絲笑意:“好喝嗎?” 對她說話時的語氣,還是那般溫柔。 但錦虞看得出來,他那似真似假的笑里,浮動澹澹殺意,哪怕他掩藏得很好。 面對這樣的他,錦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后溫吞著,乖乖點了頭。 池衍蹲在她跟前,兩人正好四目平視。 停頓少頃,他道:“京都有要事需處理,哥哥不能帶你去,先送你到宣山,自己在將軍府玩兒兩天,好不好?” 他語色平靜得叫人難辨虛實,也難以拒絕。 但錦虞知道,事情絕非他說得那樣輕松。 猶豫之下,錦虞悄悄捏住他衣袖一角,小心問道:“……是什么要緊的事,嚴重嗎?” 池衍抬手揉了揉她的發,“別擔心,等解決了,我會回來接你,聽話。” 他嘴角劃過一點笑痕,然而話語間盡是不容悖逆。 說罷,池衍站起來,回身的那一瞬,薄下了語氣:“備馬。” 軍令如山,眾人雖是惑然不解,但他說,他們便就立馬照做。 天光照拂下的山間流水,都好似一剎失了顏色。 一切都是這么突然,突然到錦虞久久未能反應。 直到那人讓她帶上烏墨作陪,直接自己被他抱上烏驪,馬蹄聲清嘯揚起。 他快馬加鞭,直奔宣山而去。 一路上,錦虞心突突得跳。 * 池衍離開營地后,赤云騎自然是原地待命,等他回來。 就在眾人茫然無措之際,元佑注意到手里的信,趕緊打開來看。 片刻之后,見他瞠目驀然震驚,大家忙不迭追問。 他們都以為,這信,是月前尉遲亓那狗東西寫給東帝的,信里是楚帝的把柄。 最后被豫親王府截了胡。 尉遲亓的司馬昭之心,赤云騎人盡皆知。 他想要借此機會勾結東帝奪權,倒是沒什么可懷疑的。 對池衍而言,此人遲早要除。 不過一直以來,尉遲亓做事都滴水不漏,且他旁氏強盛,自己更是身居首輔重臣。 若要動手,需待良機。 那楚皇帝雖是播穅瞇目,但因他是先帝和太后之子,縱使再昏頭,只要不做傷天害理之事,池衍從未想過動他。 這天下,他一人也能撐起來,多個廢物皇帝又如何。 他還他的恩,便讓其坐享天成。 而信中所寫的秘密,卻是能一瞬擊潰池衍五年來所有的信念。 五年前先帝駕崩,太子登基,便成如今的楚帝。 而當初疆域突發戰亂,池衍領兵前往,歸國時只余一旨遺詔。 都以為,先帝是因病而逝,實則是當初還是太子的楚帝平庸不肖,先帝有心廢儲重立,故而今日的新帝生了殺心,偷換了藥。 有尉遲亓在背后出主意,不動聲色將池衍引開。 也有太后護子包庇,這事就這么瞞天過海了下去,無人生疑。 先帝的親筆遺詔,池衍最是認得,這么多年,便是他也未有懷疑。 但就在方才,意外一封書信,字字句句將那真相言明,瞬息摧毀一切。 五年來,池衍親手打下江山,卻是甘愿拱手舍之,不過是因為還先帝的養育之恩。 而現在,初衷不再。 他會做出什么事,他們都不敢去想。 元佑慢慢放下了信,平常最是不拘的神情,眼下也只余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