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二章 民怨
自赤壁之戰后,先是三國鼎立,后有永嘉之亂、五胡亂華,來來回回四百年間,攪得整個中原地區民不聊生、雞飛狗跳。 這期間,大批漢族百姓從北方南遷,或僻入山野或依附豪強,使得整個國家的戶口迅速減少。 而隋朝承襲北朝的經濟制度,以人頭與土地相結合,賦稅的征收和徭役兵役的發動都是以戶為單位,以人頭為核算起點,要想知道確切的賦稅額,其前提必須有確切的戶口數,可是從南北朝以來,政府所掌握的戶籍數,與實際戶口情況極為不符,隱漏非常厲害。 造成隱漏的原因大致是:有些家庭的戶籍,僅報丈夫,不報妻子;有些家庭虛報年齡,或老或小,避開丁男(國家年齡達到法定賦稅徭役年起征標準)年齡段;有些游手好閑者,蕩逃在外;還有的便是自甘為奴,成為大戶人家的附屬,稅賦由大戶人家出面包攬。 所以,開皇初年時,整個隋朝戶口僅三百八十萬戶,隋文帝一看這個情況可是不成的,都特么逃稅國家還要不要搞下去了,于是想出了“大索貌閱”和“輸籍定樣”兩項影響深遠的政策。 開皇五年,隋文帝采納尚書左仆射高穎的建議,令州縣官吏按戶籍上登記的年齡和本人體貌進行核對,檢查是否謊報年齡,詐老詐小,此為“大索貌閱”。 然后將百姓三百家到五百家編為一團,根據標準定戶等高低,重新規定應納稅額,經以防止人民逃稅和抑制豪強地主占有勞動人口,造成稅負不合理現象,并濟寫成定簿,即稱“輸籍之法”。 通過這兩項政策,大量隱漏戶口被查出,增加了政府控制的人口和賦稅收入,到大業二年全國的戶籍增加到了八百九十余萬戶。 總之一句話,就是人民可著勁兒的想方設法逃避稅役,官府也可著勁的查索逃稅的百姓, 當然,這么做也不是沒有用,到了大業五年的時候,隋朝的國力幾乎達于極盛,全國一統,倉廩充盈,工役大興。 然后善于諂媚的官僚裴蘊,還不失時機地向好大喜功的楊廣提出建議,在搞一次全國范圍的大規模閱實戶口,說不定還能擠出一些人口來,楊廣既能動用百萬勞力營建東都,開鑿運河,要調用眾多吏職搞一次全國性的大搜索查戶口自然不在話下,于是就有了第二次大索貌閱。 并立法規:凡是某地戶口有一人不實,當地長官削職;若某人檢舉出某家隱匿一個丁男,可以此被糾之家代替輸繳賦役。 此法規頒布后,結果二次“大索貌閱”共計增加丁男二十萬三千,增加人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 因此,當大業十一年二月的這道要求百姓遷徙城居,令各郡、縣、驛、亭、村、塢全都筑城,實行堡壘政策的旨意下達以后,自然有人猜測,這未必不是給第三次“大索貌閱”做準備的預防針! 那么,為國家查索隱瞞的人口,肯定是好事,但偏偏又搞什么“徙民城居,田地就近給授”卻是動了各地大戶的利益,想要居中找一個平衡的話,自然也就需要一些開創性的思維,好好動動腦筋了! 那么,令狐恒這娃到底是怎么想的沒人知道,不過他的暗示卻是非常的明顯,那就是可以在這些浮、良戶的身上動動腦筋,但至于最終的結果,反正只要讓他完成了朝廷下達的徙民居城的命令就好了。 各家各族,在搞懂了令狐恒的暗示之后,便也私下做了取舍商議,反正縣丞的面子要給,自己的里子要顧,既要幫著縣丞大人把朝廷的旨令對付過去,也不能讓自己傷筋動骨,思來想去很快就拿出了一攬子的解決辦法來。 這浮之所以是浮,是因為他沒有土地可分,既然沒有土地可分,呆在鄉村倒也難活,不如全數上遷,也即是滯留村中的往亭、驛遷,滯留亭、驛的往縣里遷。 當然,有人會問,浮沒有土地,你遷他不遷他都沒什么意義對吧? 呵呵!你要這么想,自然是你的圖羊圖森破了,在把浮都弄走以后,下面要對付的自然是良戶了! 所謂良戶,也即是沒有土地,或不善于耕作,自主創業的民戶,隋朝官府有個優點,便是把全天下的百姓都算作農業戶口,不管你種田還是釀酒、扎桶、擺小攤,全以人頭算戶,只不過對于這類既沒有土地可分,又主動入職百業求活為國家繳納稅賦的百姓,可以有一定的稅賦減免。 作為良戶,你說你在村中執業有什么前途,不管你是作何營生,自然要去大地方謀生才會容易,所以你也上遷便是了! 將浮和良戶弄走之后,雖然土地還是沒找補出多少,可鄉村卻是大為空曠了不少,也收回了不少宅基地,此時再來筑城,將外遷轉來的百姓集中安置,自然也就有了地方不是? 那么,對于這些外遷過來,又分不到土地的百姓,總要設法叫人家能吃飽肚子活下去對吧? 本地的里長、村長、族長便可以適時站出來,對這些百姓說:“吶!我這里有個洗廁所的工作,包吃包住還有工錢,你要不要先做上一做?” 呵呵!洗廁所什么的當然是笑話,其目的主要是鼓動百姓附籍,而所謂附籍也就是自貶為賤民,隋朝戶籍制度跟之前秦漢時期、之后宋代的最大差異,是形成了“編戶”與“非編戶”兩個不平等的階級,編戶為良民(自由民),非編戶為賤民(非自由民)。 換言之,國家的編戶齊民只覆蓋一部分人——良民,另一部分人則屬于賤民,沒有資格編戶,只能附籍于主家,隋朝的賤民主要包括給官府服役的官賤民,如工戶、樂戶、雜戶;以及依附于門閥世族的私賤民,即部曲、奴婢,他們是屬于私人的財產,可以像貨物畜產一樣交易。 而這時,原來本鄉本土看著面熟,早晚相見的浮、良戶早已上遷出去,留在本地要么是人丁興旺的大戶,要么是鄉中族裔龐大的豪族,對付起這些從鄉野被強制遷來的百姓,還不跟玩兒似的。 而鄉中上遷出去的浮、良戶,到了縣郡之中,自然又成了縣中豪強的俎中之rou,于是這事兒一層層傳導,終至造成沖天民怨,鄉野沸騰,人心思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