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面上不顯，心中卻也是懊悔的，越是想待她珍重，可在那時卻越容易做出辣手催花之舉，便認錯道：“是我不對，下次不會再這樣對你……”

    “下次…你還是把你的頭發(fā)給盤起來罷，我怕我還是會控制不住……”

    容晞本覺慕淮認錯的速度奇快，她心中積的氣也消了一半，可聽到他說的這后半句話，她嬌美的面容復(fù)又顯了慍色。

    她氣得攥著拳頭，力道不輕地砸了慕淮數(shù)下。

    慕淮也沒避，任由嬌人兒往他身上砸著，邊尋機去親她的額側(cè)，邊嗓音低沉道：“打夠了嗎？乖，我抱著你去洗洗。”

    *

    次日辰時。

    容晞起身后，便去了那乞兒的客房。

    卻見那乞兒倒是真不同慕淮客氣，一大早上便同店家要了燒雞、鹵蹄膀等葷物，正大快朵頤般地食著。

    容晞見那乞兒身上污糟，吃相亦是極為不雅，覺他雖然聰慧，可是儀態(tài)卻是不雅，若要有個好的出身，能被家中長輩好好地教養(yǎng)一番便好了。

    實則慕淮若想給這乞兒一個戶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動惻隱之心的人，也斷不會因著這個萍水相逢的乞兒有些小聰明，就會提拔他。

    容晞倒覺這乞兒的人品可貴，他竟是能舍身去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

    乞兒對容晞的態(tài)度很客氣，他扯了塊蹄膀，邊往容晞的身前遞著，邊道：“小爺，你要不要也來一塊？”

    容晞笑著搖了搖首，她對這乞兒的身世頗感好奇，便問道：“你…可還記得你父母是誰？”

    話落，她便有些后悔。

    若是這話戳到了這乞兒的傷心處，那便不好了。

    乞兒繼續(xù)啃著蹄膀，面上卻無任何變化，很是平靜地回容晞，道：“我從前也是有父有母的，只是卻不大能記得他二人的長相了。我家里本是務(wù)農(nóng)的，后來因著那場澇災(zāi)，村里的田地和茅屋都被洪水沖毀，我父母便都死了…朝廷在興城的城郭設(shè)了賑災(zāi)的粥棚，為了那口吃食，我便隨著村里活下的幾口人來了興城這處。”

    容晞隱約記得，燕國的那場澇災(zāi)發(fā)生在太章二年，而那時的乞兒，怕是也就兩三歲，那么小的孩子，自是不會記得他父母的長相。

    而后來她知道了慕淮本是重生之人，也就明白了，他為何要在剛登基時，便要東巡齊境。

    他一早便知，這年的中原會北澇南旱。

    ——“后來有位賣魚的好心鰥夫收留了我，可那年還是燕國都城的興城也是流年不利，那位好心人經(jīng)營不善，為了生存便只能當街行乞，我便也隨著他做了乞丐......只是兩年前，那好心人因著年歲漸大，且身體也一直患著舊疾......便去世了。”

    乞兒說到這處，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容晞遞了他一塊帕子，他隨意地拭了拭涕淚，又恢復(fù)了平素那副稍帶著嬉意的無憂模樣，又同容晞講了些有的沒的。

    卻說這興城的布局，與京城不大相同。

    興城不如汴京，滿地都是易聚易散的瓦子，反是坊市分離的。百姓市易的地點，也只有兩處，各自林立在原先燕國皇城的東西兩側(cè)，一個喚東市，另一個則喚西市。

    而昨日她和慕淮便是在西市逛的夜集，那乞兒也是經(jīng)常在西市行乞。

    而他們做乞丐的，也在當?shù)赜兄鴮儆谧约旱慕M織，且他們之間也是時常交換所見所聞，消息靈通得很。

    容晞又問那乞兒：“那你......可有自己的名諱？”

    乞兒這時已經(jīng)吃了一整只的醬鹵蹄膀，他邊用容晞遞給他的帕子拭著嘴上的油漬，邊道：“我連自己到底姓什么都不知道，自是沒有名字的，興城認識我的乞丐都喚我聲小五，小爺也可稱我一聲小五。”

    “小五。”

    容晞將那乞兒的綽號念了一遍。

    一想起弟弟也是同家人走散，還被人擄走到鶻國去做奴隸，容晞對這乞兒便更添了幾分同情之心。

    只不過二人的遭遇，一個是因著天災(zāi)，一個是因著人禍。

    乞兒實則能夠看出，慕淮一行人對興城近來發(fā)生的案子頗為在意，便語氣懇切地對容晞道：“小爺?shù)闹骶仁蔷攘宋乙幻嗵嫖抑瘟藗€允了我這么多的吃食，我自是感激不盡，且無以為報。若小爺?shù)闹骶行枰以谂d城內(nèi)的一百零八個坊間，都有認識的乞丐，甚至在西京府旁，也有我認識的乞丐。若小爺?shù)闹骶胍讲樾┦裁词拢叶伎梢詭退蚵牭健！?/br>
    容晞清楚，這乞兒說的這些，實則不假。

    她從前在員外家做事時，便發(fā)現(xiàn)，府宅中的女使或婆子出府替主子辦事時，若遇到別家熟悉的奴仆，難免會在街巷或是鋪子里寒暄幾句。

    這一寒暄，難免就會再談敘些主人府內(nèi)的事。

    而乞丐，往往會在白日懶躺于街巷的斑墻一角，面上也都會遮個破舊的竹笊籬擋陽光，沒人兒會顧忌在意他們。

    所以這些乞丐，時常會在不經(jīng)意間，探得那些大戶人家的內(nèi)宅之事。

    可慕淮既是派大理寺的人來興城了，那便也用不上這個小乞兒了，總歸這事，也得慕淮屬意了，才能去做。

    可見那乞兒眼神懇切，她也不好直接拂了他的好意，便回道：“多謝你的好意，我回去后會將這事稟給我家主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