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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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人無奈得很,又不敢說什么。 “人生在世,可能本就有許多事與愿違的事,不會事事盡如人意,但我答應你們,會堅持,不會放棄,可好?” 其實也沒有可不好的余地了。 —————— 上半天跟下屬們布置后事,下半天卻跟芍藥爭論一個事兒。 梨來的時候就見到主仆兩人僵持著,她問了,有些無語。 芍藥:“這不是小事,她都……都這樣了,還想著去外面玩雪。” 明謹:“我就是看看,沒玩,你怎哭了。” 芍藥:“你就是想玩,也不想想外面多冷,那雪多冷……我沒哭……” 梨:“你是哭了。” 芍藥:“……” 梨其實能理解明謹為什么會這樣“任性”。 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將來的人,最后能留住的可能也只是一場雪。 “我可以用內力替她暖身,玩一會倒也可以。”梨如此說,芍藥錯愕之下,倒也同意了。 說到底,她也明白明謹的退路至多只有幾天,要么就是明天就沒了。 芍藥低下頭,沒跟去,這次她是真的哭了。 第147章 惋惜 ———————— 能在二十出頭便代白衣劍雪樓庇護君王左右,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在森寒風雪中,明謹竟感覺不到原來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的寒意。 單手推著輪椅,梨的另一只手也放在明謹肩頭,掌心不輕不重,內力輸送平穩,能讓明謹如今這殘敗羸弱的軀體緩緩承受,且慢慢帶她到了此地風景最好的地方。 “這里是淘沙朝崖,我不知道謹姑娘是否覺得好看,但,我們樓內的人多喜歡此地。” 明謹沒有急于評價,只是坐在輪椅上,以rou眼囊括這雪海似崩非崩卻覆蓋廣袤黑土的澎湃山境,以靈魂去觸摸靈山之頂屹立不倒的清冷孤獨。 “山海入境,如大浪淘沙,以矛盾淬無上鋒尖,才是武道。” 明謹說了,梨聽了一驚,動動嘴唇,道:“紅塵入世,似崩雪覆界,以冷靜斷是非黑白,才是人間。” 這話,大抵是白衣劍雪樓創派的立派宗旨,但沒有具體的文字描述,全看樓中弟子自行感悟,她生長于其中至少二十年,也才懂了,沒想到這個初初到此地的人竟也懂。 明謹偏頭,略莞爾,“不入人間便能得道的武道,那是仙人圣人,可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 她是帶著一種調侃的語氣說的,可梨沒有生氣,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似驚嘆,似惋惜,似心痛。 為了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jian臣之女心痛。 明謹讀懂了她的眼神,偏過臉,聲音溫軟,“梨姑娘定想說若我能習武道,那就好了。” 梨輕輕扣住了輪椅推把,道:“我不喜用她人的傷口去提醒她理應疼痛。” 明謹嗯了一聲,然后貼靠著椅背,看著近在咫尺的懸崖,也看著懸崖下雪海潮浪。 “其實我小時候試過偷偷練武,那時候我已不知被多少人稱贊過書讀得好,我自信,偏執,總覺得沒有什么是我學不會,可自我偷偷握起我母親的佩劍,我才知道有些事情那么難。” “經脈不通,內血淤積,才揮了幾下劍,雙臂關節就有了損傷,筆都拿不了,疼得一宿一宿睡不著,我記得那次祖父看我的眼神特別可怕,我以為他是惋惜我不知愛護自己……母親抱著我,哭著哄我說練不了劍也沒關系,這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像不了她,可以像我父親。” “我那時已然懂了一個人若真去做自己不可為之事,做不成是痛苦,不得不去做是更深的痛苦。” 她說的像是武道。 其實不是。 “你若是害怕,可以哭,我不看你。” 梨說道,然后就背過身 明謹轉頭看她一眼,笑了下,然后左手覆在眼睛上。 人生至此,十八許,至友斷絕,難抿仇怨,既不得見至親,亦被至親負離,生死之期,旁無他人,她自己決定。 若死。 蒼雪覆絕頂,又有何處是她葬身之地? 其實,她也是怕的。 因為太孤獨了。 —————— 那天,梨聽到了一個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女子哭了,但后來許多年后,她才恍然想起來,那竟是這個女子此后余生唯一一次為他人所知的哭泣。 哪怕這一次是為了她自己的生死。 —————— 次日,院子里的鼎爐在寒氣中生煙裊裊,梨提劍靠著柱子,遙望著遠方大雪紛飛。 屋外的芍藥等人靜若無聲。 屋內,白衣劍雪樓的樓主已經準備好了材料,看著眼前在藥浴中皮膚蔓延紅脈的明謹。 那藥,藥性極大,以巨力摧毀藏在骨骼跟筋脈中的秘毒。 痛苦,極痛苦。 但她要求明謹理智。 “接下來我給你輸入內力,教你導引通脈之術,其實,我只是引導,你自己是主體,全看你意志,若你能堅持,我也會堅持。” 明謹連牙齒之間都已有血滲出,她只能看著對方,一雙眼如紅瑰化血絲浸潤在池水中,既血腥痛苦,又緋然瀲滟。 樓主與她對視著,教導了脈術,卻發現明謹的眼神里閃過了什么。 樓主垂眸,淡淡道:“鬼谷通脈之術,斷代的絕學,我白衣劍雪樓有,但是異端,沒用過,你還敢繼續么?” 明謹與她對視片刻,那一瞬,樓主幾乎確定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眼里有驚濤駭浪,也有深淵秘境,但她決斷如斯,只閉上眼,微頷首。 于是定了她往后余生的第一輪乾坤。 沒多許,屋中蔓延而其濃烈的血腥味。 —————— 三日后,芍藥等人實在是壓不住內心焦躁,只能以其他事來轉移注意力,天狗就主動問這三天一直也等在屋外的梨。 “那個什么紅蛇郎君,梨姑娘你拷問出了什么么?” 梨瞧了他一眼,天狗頓時訕訕,正要說自己只是隨便問問,卻見梨用未出鞘的劍柄在前面的雪層上寫了一個字。 蘇。 “是他?”芍藥瞬時露出吃屎般的表情,咬牙切齒:“這天底下就沒幾個好男人,呸!” 天狗跟拓澤默默不敢吭聲。 梨倒是不提自己得知這個結果時很是波瀾不驚,不是因為她早知那位蘇慎之不是好人,而是因為她本就沒太關注對方。 不過她也沒跟這幾人多說,因為樓內有人來報——褚蘭艾來了。 梨微皺眉,提劍掠影而去,在外風雪鹽亭攔住了褚蘭艾。 褚蘭艾隨手將腰上佩劍釋在桌上,道:“師妹親自來攔人,看來果然是真的,她真的在這里?” 雖然謝明謹在白衣劍雪樓是絕密,但攔不住這個人,畢竟對方也是樓中弟子。 梨:“不必試探我。” 褚蘭艾微偏頭,“我知你戒備我參與其中,但請信我,今日我來,單純為她生死……至少我在意她的生死。” 梨不說話,對于這位師姐,她不全盡信,雖然對其他人,她也差不多。 褚蘭艾沒有強求,倒是顧自告知了一個消息,“言蘇兩家的案子于昨日平反了,在監察院內獄的言太傅已出獄,并官復原職,蘇緬大人亦復原官位,但因已故,是以補償其遺族,言家賜……至于趙太傅則是被下了獄,也算是報應,但這個案子還在往下查,畢竟當年的懷庚之變牽連甚廣。” 才半個月就調查出了結果,這個時間很尷尬,也很敏感,能讓一些人品出很多味道,她覺得若是謝明謹在這,她們肯定很有得聊。 她們都是為政治而生的女子,可是…… 褚蘭艾倏察覺到梨皺眉了,愣了下,她才發覺自己的話很讓人誤會,眉心微簇,她眉宇間的清冷淡了幾分,多了三分歉意,“哦,雖我是故意想讓師妹你告訴謝明謹,不過并無意嘲諷她。” 第148章 融白,武林(新卷,武林卷了) 若是謝明謹在這里,估計為了避免她在此地的消息外露,也不會差人跟外面打探消息,她自是故意把消息帶上來的。 但也沒有以謝遠的處境來嘲諷威逼的意思。 “她是她,謝遠是謝遠。” 褚蘭艾還是最近才有了這樣的想法,倒也不是非要讓謝明謹知道,就是覺得這也算是一種成長。 她無意隱瞞,但……好像也沒什么意義了。 梨還未說什么,倏然一驚,轉頭看向密閣方向的后院懸壁懸鐘。 鐘鳴起,哀思長鳴。 “有讓我白衣劍雪樓惋惜的人……逝去了。” 吃驚之下的褚蘭艾第一時間是懷疑,所以下意識去觀察梨的神情,卻是一怔,因為看到了無邊的寂寥。 倏爾,她自己也怔神許久。 謝明謹,是真的死了? ——————